「名字吗?阿姨都叫我莲香的。」
莲香回头看着我,露出天真的笑容。
「咦?」
「……呀!对不起,我叫阿桑。」我忘记了接话。
「嗯。你好,阿桑。」她再次展示笑容。
她转过身来,回到竖崎路。路上游人行多,她不断闪身,一直登上三百多级的石梯,直上到顶端,才停下来。我当然不能被她看偏,强忍住大口吸气的冲动,勉强跟上去。到达顶端,满天星斗,差点昏倒。
「看!多美的景色呀!」
莲香指着我们刚爬过的竖崎路。直值夕阳,西照的阳光照在中式建筑上,原来赤红的屋顶现在金光闪闪,和海面的火红色成了对比。人家都说九份下雨最漂亮,这刻我是要投反对票。
「对了,明天你有空嘛?」她问我。
「当然有啦,我可是来旅游,怎会没空呢?」
「哪你明天进城吗?」
「进城?什么意思?」
「这个.是指到附近的城市去,你不知道吗?」
「唔,你是指台北市吧,我第一次听人这样说。」
「嗯。应该吧。」她用手摸摸后脑。
「我没有定下行程,去哪都可以。」
「这就好了,我明天来找你喔。」
对于漂亮的女孩会向陌生男孩邀约,在香港几乎不会发生。
「你明天有地方想去吗?」我问。
「我想去看很高的房子。」
「是台北101吧?」我猜想。
「应该是吧.我是在网络上看到的。」
这就很易办了,只要约好明天在火车站一起去就好。不过话说,怎么不直接说是101呢,网络上不都很容易查到相关资讯吗?
「你是住在哪里?」
「丹林山。」
「哪是什么地方?」
「在南投附近的。」
「你住在这么远吗?今晚回去要坐多久的车呀?」我张大眼睛看着她。
「呀.今晚我不回去丹林。我在瑞芳过一晚呢。」
原来我问错了,该问她住哪间旅店。我的旅店在台北车站,距离瑞芳只有数个车站。
「我们明天在瑞芳火车站见面好吗?」我问。
「好的,就这样吧。」
然后像风一样跑了,我还想约她一起晚饭,看来只能独个儿吃了。
※
翌日,我坐火车到瑞芳去。我想省点车资,下车后没有出闸,聪明的她应该会猜到。
「早!」
莲香用力拍打站在闸内的我。
「靠,你不用这么用力吧?」
「哈,送你一个「惊喜」嘛。」
「多谢你,真痛呀。」
「很痛嚒?我明明用力很细。」用手心轻柔她拍打的位置。
平常被人这样柔,只会越来越痛。但换她柔痛楚却渐渐减轻。
「谢了,你的手法比平常人都要好,」我说。
「哪平常人会怎样?」
「会越弄越痛。」
「哈哈,你又没得罪我。」
我们坐上往台北的区间车,瑞芳可算是到九份和十分的中转站,下车的游人很多,上车的人却很少。
「丹林是个怎样的地方?」我打开了话题。
「有很多很多树。」
「除了树呢?」
「会遇到砍树的人。」
「你住在村庄里吗?」
她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盘算什么阴谋似的。
「对。你有没有听说,曾经有一个村庄,在一个祭典后,这个村庄从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没人找得到哪村庄。」她睁大双眼,注视着我。
「世上怎会有这种事?是什么传染病吧。整个村都搬走了。」
「不对,有传染病的话,最少会留下房子,她们是消失了,连一直跟她们做生意的商人也找不到她们呢。」
「后来有人去找她们吗?像探险家这种。」
「是有的,但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耶。」
「怎么会.你是住哪村庄的附近吗?」
她鼓起掌来。
「对,你真聪明。你能猜到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怪兽来了,把村民都吃掉,还住在村子里,守住村子,把到访的人都吃掉了。」
「对,就是这样。可是你知道,我们村为什么没事呢?」
「你应该有放什么鞭炮还是挂了八卦镜之类的东西吧。」
「如果这些有用,她们用得着被吃了吗?」
「等等,你刚才没说什么吃掉吧。」
她把脸靠过来,瞪大双眼,哪空洞的瞳孔实在让人感到心寒。
「你以为,一个陌生女子,会随便跟一个男人出去吗?」
我被她的话吓倒了。不可能的,车箱里这么多人,她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怎样。慢着,这车箱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人。然后看着她双眼。这下我感到心跳开始加快。
「你害怕了,哈哈。看来我整人的功力没有退步。」她欣然大笑。
「乱讲,我哪分哪秒害怕了呀?」
「你整个人都退后了,还有脸上的冷汗,天气有这么热吗。」
我用手刷了一下面颊,果然湿湿的,原来我真被她吓呆了。
「怎样,你该认了吧。」她哈哈大笑。
「好吧,你利害。到底你是住在哪儿?」
「没有什么村庄,只有我和阿姨同住,无父无母的。我两一直采草药为生。」
听到这样的话,礼貌上最少要说些安慰的话。但她一副过得很爽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我也省下这种话,免得破坏气氛了。
火车不经不觉到达台北,我们转坐捷运。莲香对站里的设备都很好奇,由其对自动卖票机,非得要抓着我教她买票不可。其余时间边走边问,跟小朋友一样。
台北车站跟101的距离很近,不消十分钟就到了。
「真的好高耶!」刚步出捷运站的莲香高兴地大喊。
「你到底多久没来台北?」我很奇怪。
「我也忘记了。」她答。
「是小孩子的时候吧?」
「小孩子吗?我对小时候几乎没有记忆喔。」
「真的?怎么会?」
「大概我一直住在山林里的关系吧。」
「奇怪,难得到大城市,印象应该很深才对吧。」
「哈哈哈,太久的事我通常忘记了。」
台北101的底层是一些食店,沿扶手电梯上去到观景台售票处,尽是名店。
「这些店都装饰得金壁辉黄,价钱肯定很贵吧?」她说。
「反正我是买不起的,哈哈。」
到观景台的门票一个人要五百台币。队伍前面有很多外国人。
「要进去吗?」我问。
「当然。」她答。
「哪排队买票吧。」
「我想上厕所,你先上去,我一会找你。」她说。
「哪我要帮你买票吗?」
「不用。」
话未讲完,莲香就飞快的跑开了。我只好买了一张门票,然后坐高速电梯上去观景台。话说一起排队进电梯的金发妞真的很高,站到我旁边硬生生就高我一个头。
我在上面等了半个小时有多,莲香才上来,她上来时汗流满面,双脚不停斗震。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我紧张起来。
「没…事,我低估…了这里的…高度。」她还在气喘。
我送上面纸给她刷汗,并找个位置坐下来。她休息了半晌,双脚才止住不震。
「你在厕所拉了半个小即吗?」我问。
「这个……我迷路了。」她有点慌张,眼睛没有直视我。
我听到她的解释大笑起来,然后又止住了笑声。不竟她是在乡村长大,一时不适应这么新颖的擎天大厦也时情有可原。不过这和高度有关么?
还有一段小插曲,观景台回到地面上要再次出示门票,莲香说她的门票不见了,她向求请,他们就让她通过了。好像曾经看过这种状况。
「我们下一站去哪?天元宫赏樱好不好?」我说,当时台北的樱花正盛开。
「天元宫?我才不要呢。里面的大叔超会找我麻烦。」
「还有这种事,怪不得别人都说新北市的风化案最多。」
「哈哈,我不是这种意思。」
她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哪着一张传单,上面画有一些插画很卡通,写着「世界插画展」。我猜这展览应该很适合她。
「不如,就去你手上拿着的展览,很适合你。」
「你也这样认为吗?走呗。」
展览在中正纪念堂举行,在买票的时候莲香又不见了,我已经惯性地自己买票进去,反正她一会又会在我身后给我「惊喜」。
会场的画作都挂在墙上,上方说明画师的国藉和背景。台北人比香港人又教养得多,她们看画都是井井有条地向同一方向走,不会阻碍后面的人。我记得上次在香港看吉卜力工作室的原画展,在画前堆着满满亲热的情侣,真想赏他们一脚。
我也是一个有教养的人,跟着人龙走不久,莲香一如常态地给我「惊喜」。我们顺着人潮边走边谈墙上的画作。她似乎跟世界有点脱节了,不过可能这样,她保有现在的气质。
然后她跑到去一间卖鲁肉饭的店。她是老实不客气,菜单上的东西她几乎都点了,然后放得满桌都是。幸好店里的东西都是小份地上,不然肯定吃不消。
饭后,我们走回去捷运站。其中一所房子内有一头恶犬,牠在围拦内对着莲香吠过不停。莲香很怕哪恶犬,卷缩在我身后。
「不用怕呀,我们若无其事地走过就行了。」我笑说,试图减低紧张气氛。
当我们再接近哪房子,恶犬跳过围拦,上身微微倾前并止住吠声。摆出攻击的姿态。
「臭狗!滚!」我大喝一声。
恶犬没有任何反应,不断发出低吼。这时候房子哪边又传出狗吠声,原来还有别的狗只。哪恶犬听见它有同伴增援,便向我们扑来。我伸脚一蹬,既幸运地踢中了狗头,恶犬没有再次扑来,反而退到一边猛吠。
「救命呀!」
另一头恶犬已经跳了出来,还咬着莲香的长裙。莲香拼命的用手拉扯,希望它会松口,但恶犬依然紧紧咬住。
我随手抓起了墙边的扫把,大喝一声,向着狗头刺去。哪恶犬呜的一声,放开口中的裙角,回头便跑。被我蹬了一脚的恶吠看见同伴逃走,也跟着追着同伴逃跑。
我确定哪两只恶犬不会回头后,扶起倒在地上的莲香,大概是恶犬张口放裙时失了平衡而跌倒。
「有没有被咬到?」我问。
「没.有,只是.裙子破了。」她说话在抖震。
裙子幸好只是破烂了少许。
「这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通常狗就只会吠,很少会咬人。」
「这个,我一直都不受狗欢迎的。」
「是吗?现在没事了,我们赶快离开吧,始终这里是它们家,早晚会回来的。」
往后,我是想送莲香回去,但她总是说没事,想继续逛街,还说有恶犬出来我再赶跑它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