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讨论艳本的地点转换,小如意遵守承诺,带着两个饿了几天没吃着好玩意的孩子吃吃番土宵夜。
那宫里的烤全羊,太过讲究火候营养,根本不带劲,真正的烤全羊就该用黑粗炭烤得皮焦肉粗,撒着盐巴孜然,在肉焦时喷上番国的葡萄酒酿,那些多余的香料只能配出些怪味,原汁原味最好!将烤好的羊肉切了片,配上特制的囊装面皮,裹上淋了滚油的生菜,那一口咬下去,才叫鲜香味酥,美哉妙哉。
将手里包好的羊肉卷递给两个中原土包子,小如意骄傲地指了指身后那个拿着那锯刀却能将羊肉切的精细纷飞的大汉道:“瞧见没,这回知道咱们番土也有好吃的了吧!这才叫真工夫,真美味,宫里的那些个玩意是什么呀,还拿来招待中原人,真是寒碜人,我们王上都是被你们中原的家伙给带坏了,总想学什么礼仪之邦,我就不明白了,蛮夷有何不好,什么东西都是原汁原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肉就要用锯子锯下来才好吃,用宫里发明的那什么小刀割啊割,割到猴年马月,肉都凉了!吃吃吃,这玩意要趁热吃,可不能凉了。”
看着小如意介绍自己家乡的美食如此口沫横飞,宫曜凰与龙小花对看了一眼,举起手中的肉卷咬下一口,顿时鲜汁飞流,肉香满口,蔬菜爽口易嚼不带涩,肉感嫩滑香绵饶满舌,还有那面皮,被浇了汤汁,饱胀酥嫩回味浓郁。
龙小花三口两口把手里的肉卷吃下,拍了拍肚子又接过烤得油嗞嗞的羊肉串儿,饮下装在囊袋里葡萄酒酿,跟在小如意身后看这非比宫廷里的番国,一条街全是吆喝声和栽歌载物的异域风情,随处可见一群人围着一簇篝火尽情地跳番舞,吹吹打打的乐器没有宫廷里有规律,那些人舞步也谈不上标准,但是却让人觉得极为自然,最最重要的是……
“耶!原来,番国不是全部都是大胸女呀!”
也有长的普通的姑娘,平凡地笑着,不起眼地和身边的家人朋友闹着,跟心上人跳着对舞。
小如意回头白了她一眼,嘲弄她的少见多怪:“谁规定了咱们番国就只能出奶牛了,一个国家不都是什么人都有,我去中原时,看见的环肥燕瘦可是不少。”
“可是,我们进城那天,明明全城都是……”
“傻瓜,那是番王在做戏而已。”走在最后的宫曜凰嗤声道,哪个国家的君王也是要面子的,不把这谱儿摆大了,就让人瞧扁了,壮男美女,载歌载舞,四海升平,就跟外使来临阳一样,寻常老百姓那一天都要禁足在家,只有被选上的才能出来做戏,这只是每个在位者耍的小小手段而已,大家心里都是心照不宣的。
只是……
他略有深意地朝走在前头的小如意看去,这个女人不简单,只怕不是艳本作者这么简单,想他们的下榻的府邸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随进随出,而她又对宫廷食材和宫廷表面礼仪了若指掌,他只知晓白风宁的生父是中原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娘亲是番人,但到底是什么来路,他并不清楚。
他睨了眸光正在探究白池如意,余光一扫,却见龙小花那个冒失鬼专心地啃着肉串,并未看清前面有个大汉直直地撞过来,她被那肉墙不留神地一撞,整个人被撞飞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怔了神看着面前如山的大汉,他因思量心事并未快速跟上,顿时心一急,脚一蹬飞身到她身边。
她捂着屁股从地上站起身,却也知道是自己走路没看路,于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憨笑道:“对……对不起,我吃得太专心了,一时间没看清路。”
那大汉一听龙小花说话,眉头一皱,立刻嚷开了,哇啦啦的大嗓门似乎对她很是不满,对着她口沫横飞地乱吼,她却一句也听不懂他口里的番语,她被骂得歪着脑袋毫不明白,可站在一边的宫曜凰却因从小学过番语,听满了大概……
他的话真是刺耳……
“哪里来的中原小杂种,他娘的,竟然跑到咱们番土来撒野,竟然敢对本大爷说什么中原话,不会说番语就给我滚回中原去!这是咱们番土的地盘,谁准你这中原小杂种来撒野的!”
那大汉说罢,一个巴掌就要劈下来,龙小花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挨打,顿时呆住,宫曜凰一眯眼,一把将她拉过,护在身后,抬手接下一掌,他薄唇紧抿,眸光喷出寒意,可他只能勉强听懂番语,并不懂怎么骂回去。这就是上位者为何要在迎外使时管束族人,就是有这样口无遮拦的蠢货,这才惹出事端来。
“他娘的,现在咱们这是怎么了,竟然走在大街上到处都碰中原杂种,真以为你们那什么美人狗屁娘娘嫁到给咱们王上就把咱们番土当自己的地盘了,带着你们的破鞋娘娘给大爷滚回你们中原去!”
“……”
“当年王上怎么就迷了心窍,把粮借给这些中原杂种,饿死他们最好了,你们以为对咱们王上玩什么美人记就能侵占咱们土地吗?呸,破鞋生的野种还想当太子,你们中原的狗皇帝真是如意算盘打得精,连老婆都能不要,孬种啊!大家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中原人是够孬的,这次还想跟咱们攀亲戚关系,派那什么娘娘的外甥来谈和议。”
“就是就是,都怪那中原妃子嫁进宫后,王上就迷了心窍,又是迁都,又是重用汉吏,竟然还让学堂教汉文!考官竟然还要考汉文?呸!要老子说,汉文就是个屁,鬼才要学呢!”
龙小花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朝他们围堵过来,抓紧了面前宫曜凰的手臂,这才发现他绷紧了拳头,咬紧了牙根,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他们做什么都围过来呀,小曜,他们……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还笑我们?我道过歉了呀,我明明道歉了。”
“……你站远些。”他眯了眯眼,手往腰带上的软剑一摸,指儿一扣剑柄,蓄势正要拔剑,却被一只手阻挡住他的动作,他不悦地抬头一看,见那白池如意一手推住他的剑,一面笑着同那番人用番语交流道。
“我说大块头,你不识字吗?不识字的话,我池如意不介意陪你去布告栏那儿看看,王上亲发,自签和议日起,谁无故挑起与中原人的事端,满门抄斩。”
“池……池如意?”
“哟,认得我,认得我就好,要不然,我还以为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间谍狗儿呢,尽知道给咱们番人丢脸!哼,莫非是你儿子学不好汉语,考不上官,让你在这发牢骚?那就快些滚回家多读读书,中原人有就句话说的好,子不教,父之过,你儿子考不上官,怪的是你这个做老爹的教不好儿子,竟然敢怪王上?你吃的熊心豹子胆了吗?”
那大汉顿时一蔫,身形一低,作势就要溜,却被宫曜凰快一步脚抓住他的手肘向回一拉,那大汉本就仗着自己番人血统人高马大,以为这中原男人根本不是对手,哪知这手一被钳制却根本动弹不得,再迎向他满是杀机的眼眸更是冷汗直流。
宫曜凰瞳色一深,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尘土,低语道:“喂,写艳本的,麻烦帮我翻译句话给这混账。”
“唉?什么话?”
“四年。”
“……”
“给小王四年时间,小王定还了借你们番土的粮,到时候互不拖欠!”
这一回,龙小花听懂了,也大致明白了那些番人的话,她抿了抿唇,看住宫曜凰的表情,她知道,那是男人壮志未酬的不甘心,以及被人辱及国格的怒火,这种不甘心的怒火她在爹爹夫君身上也闻到过,他整理国库时凶狠的样子,那不是奸臣不是纨绔子弟,而是生生的怒火万丈,为自己的国家不成器,为自己的不成器,正因为恨透了所谓的这不成器,所以,他才会对她的不成器如此头大又严苛,束手无策却又不能放手不理。
怕她出事。
四个字的理由拒绝她来番土,她以为他只是担心她吃不惯,住不好,他其实是不想她面对这等难堪吗?
龙小花低着脑袋跟在小如意身后,不敢抬头再看疾步飞走在前方的宫曜凰,他仿佛泄愤似的快速挪着脚步,恨透了方才那块被嘲弄的地方。
小如意推了推龙小花,示意她上去安慰一下自己的男角儿,她却摇了摇头,理不清自己一肚子的乱麻,因为她有一块玉玺,且不论是真是假,她将它藏在床铺底下,让三朵花日夜镇守,如果真的是一块玉玺,为什么皇帝公公要把它交给她呢?而她要把它交给谁呢?爹爹夫君?还是小侄儿?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本想带你们见识番土美食的,没想到碰到这种败类,扫了大家的兴,我……我请客,我做东,我们继续吃下一摊好不好?”
宫曜凰突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白池如意:“写艳本的,你是谁?为何那人听到你的名字就呆住了?”
“我?我不重要的啦。”
“你说是不说?”
“好好好,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说便是。”白池如意打了个哈欠,将还在一边思量什么的龙小花抓来档在自己前头,“哎呀,你知道的,皇宫内院嘛,皇帝搞点什么小情人,很正常的,那早年番汉不通婚,生的孩子更是天理不容要做掉的,我爹,就是现在番王的老爹就把我抱出宫养啦,所以我财大气粗没人惹我罢了。”
“……”
“所以嘛,我说这个血统观念要不得,可老百姓根深蒂固了,改不了,别说你们中原没有像刚才那种歧视番土的败类,番汉和平共处的构想,在你们当今圣上手上是没指望了,端看你们下个皇帝能不能有所作为,改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成见。”两个民族若要和平融合共处且各自保持自己的风格,上位者的态度是非常重要的,虽然到处都有那种坚持一己最高的白痴,但那势必要被融合的潮流所吞闭。
宫曜凰不语,但眸有深意,看向边际无星的夜空。
小如意轻笑一声,似乎想起什么,复又说道:“不过,应付这种状况我是有经验了,你和晓乙真不愧是叔侄,长得像也就罢了,连说话架势那般相似。”
宫曜凰被这话刺得一窒,转头眯眼看向正抬头望天想着那日情景的白池如意,见她对龙小花笑道:“你知道你爹爹是怎得让我家小风宁如此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的吗?”
龙小花一呆,轻轻摇了摇头,她家爹爹几乎不同他说自己的过往,对自己的身世更是绝口不提。
“他在你家客栈做大当家的时候,不是经常在外做生意吗?就是一日,也是这等状况,有人辱骂他远嫁的母妃还有中原人,他当时那个眼神跟你家小侄子如出一辙,阴郁摄人,好吓人的。”
“……”原来他在外头吃的苦,受的委屈有这么多,她却一句也没有听他提过,他的抱怨也好,倾诉也好,说要宠人的人,却根本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那要怎么宠下去,以为是自己不够漂亮,不够女人味,其实根本是她不够懂人的心思,根本不知道爹爹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最可爱的就是,他们连撩狠话的台词都一样!我还记得小风宁同我说,当晓乙说出那句话时,他就知道,这个男人大有可为,选他做主子准没错了。”
“他说了什么?”这句话,是宫曜凰问的,他眉头紧皱着,语气低郁。
“两年。”白池如意伸出两指,学着龙晓乙当年撩狠话的姿势,“给我两年,我定还了借你们番土的粮,连本带息,颗粒不少。”
宫曜凰凤目一眯,讥讽的笑意流出:“他倒是比小王还猖狂,两年?还连本带息?哼,他回京查看过户部账目就知道自己在痴人说疯话了。”
就算他龙晓乙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两年时间内补了户部赤字的大窟窿,还要腾出钱粮还给番国,连本带息?谈何容易,除非他去抢粮食。而且皇爷爷究竟是把这江山交给他那亏空国库的皇子,还是给他重兵在握和议在身的孙儿还很难说呢,他说过,他不要做谁人的影子,他不是十九殿下的代替品,决然不是!皇爷爷并没有把他当代替品……并没有!
他加快了脚步,往府邸里赶,仿佛要急着证明什么,脚才踏上府邸的阶梯,便看见他安排在京城传信使跪在大门口,看见他来后猛磕着头。
“曜小王爷,曜小王爷,大事不好了!”
“可是京中发生什么事?快说!”
“回……回小王爷的话,圣……圣上……圣上他斃了!”
“……”宫曜凰垂在两侧的手一颤,又骤然握紧。
“曜小王爷,您快回京吧!这京里没您可要乱了,那暄王爷封锁了圣上驾崩的消息,根本不让人传话给您,下官是费了好大劲才将话带到,这路上就耽搁了时间,只怕您回京,那暄王爷便要狼子野心,一手遮天,夺嫡篡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