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小花的脑袋和脚步成一条直线,她想自家老爷了,她想自家明媒正嫁,拜堂成亲的爹爹了,她想能用腹黑把一切摆平的十九殿下了,那就要赶紧滚去找他。
亲善大使呀,这可不是她丢两只臭鼬,等自家老爷做善后就能摆平的事呀,只要做错一件事,她也会跟着被世人唾骂,再也买不到菜,做不了良家妇女呀。
她仗着十九王妃的身份拽过一个小太监询问过自家老爷的户部朝房在哪,就撩起小裙摆往那里跑,就算他们俩还在莫名的冷战期,这种非常时刻,为了家庭内部和平,她先举小旗休战吧,媳妇探班,这么有爱,他不给她面子不像话哦。
她辗转来到户部的班房,红木门板紧闭着,几扇虚掩的窗里频频传出算盘啪啪声,从窗缝里探去,里头一片紧张的气氛由内向外扩张开来,几位官员对着数目庞大的账直摇头,算盘被拨弄出的声音一波波地弹出来,比和尚的木鱼声还吵耳,她家老爷端坐长木案皱着眉头翻着卷宗,她正要从窗户召唤他,却见他猛地一掌拍上案面,严声道:
“还是对不齐账目吗?”
几位官员被同时一惊,其中一位颤着音跪下来答话:“回殿下,还是差了些数目,有些支出不清不楚,臣不敢妄加揣测……”
“那就把后宫的烂账翻出来给我撤查!少一个子就给我从后宫下月奉银里扣。”
“只怕各位娘娘们……”
“不是没饭吃,没水喝,只是扣些水粉钱便能平衡收支,好歹各个都是大家闺秀,不会如此没度量吧?若是她们有意见,都同我来说。”
“可是圣上那里……”
“圣上只要安心养病便好,国库一事我若做不得住,就让她们集体去参我,俗语说,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圣上御体欠安,敢问那些娘娘要容于谁看?为正国体,后宫奉银给我砍去六成,充公国用。”
“是,殿下。”
他话没完,眯眼一摸自己案面的方算盘,快速地一拨:“若是依旧收支有差,就去向各家亲王借银子。”
“这……殿下,向各位殿下亲王借银,不如提高赋税来的直接,您看……”
“再加赋税?”他反问一句,冷哼一声,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些年的赋税还加的不够多吗?何时堵住了这窟窿口了,越挖越大,拆东墙补西墙,熬过一年是一年,现如今连边境屯兵的军饷都拿不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总之,我会先奏请圣上,由万岁开始支出减半,各位亲王总不会想超过圣上的派头吧?既是省下的,充公为国用,相信大家都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难讲话。”就算难讲话,也要讲下来,软硬皆是,总能有一招打对罩门。
“十九殿下,那曜王爷去番邦和议的支出,要不要也减半?”
“不用,省里子不省面子,这次和议何等重要,谁也不准给我出岔子,不可轻率马虎,再者,国库里不养无用之人,让曜小王爷一并把那东西捎带去给番王。”
“殿下是指……那右相的小女儿?”
“要不然呢?”他理所当然地斜视一眼。
“……是。”
真不凑巧,才来探班就看到她家奸臣的爹爹在卖女人,龙小花挠了挠头,正想着用什么名目溜进去,虽然她是可以传个话进去,但是又怕最近不待见自己的老爷会借故叫她滚回家去吃自己,她正在想着一个万全之策能再不被爹爹发现的情况下,贴到他最近的程度,却见一名太监领着一列宫女端着茶盏点心要送进班房,她一拍大腿,打了个响指,竖起自认为很威严的眉头,端出暄王妃的架势,却獐头鼠目地跟小太监讲起了悄悄话。
户部朝房的门被领班的太监轻轻一叩,随即推开,一列娉婷的宫女挪着小宫步走进房内,向分布在房内各个角落的案头放下茶点。
整个朝房刚被十九殿下一通训话,正陷入阴郁的气氛中,哪有心情喝什么茶水,这里人人都知道,十九殿下行事一向严谨毒辣,不讲半分情面,就连圣上的面子他都要驳三分,对着下面的人更是脸色不好看,账目被挑剔,收支算不平,可不是用别的面目搪塞就能糊弄过去的,他连一文钱都要挖地三尺地知道去向,从后宫胭脂水粉到皇帝膳食无一不查,最近更是连吏部官员的银两发放他也要插手,唉……皇子就是皇子,被贬十年,可霸道的架势是一点没少。
刚刚被教训了一通的官员各个一肚子火,举过宫女放下的茶盏,慢慢啄饮着,斜目看着低头翻账的十九殿下,一名宫女正行到他身边,放下了茶盏,他并未抬头,仿佛嫌她碍事似的挥了挥手,要她下去,那名宫女却没有走开,端起茶掀了盖子帮他吹了吹烫茶,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临幸一下这杯可怜的小茶。
“统统给我下去。”他不耐地皱眉,声音很没好气。
那站在门口的太监一招手把送茶的宫女全部带下去,只落下了那个站在十九殿下身边,莫名其妙地发挥着贤良淑德光芒的路人甲女人,一众官员见那女子也不怕十九殿下,还鼓了鼓腮帮,似乎对他的忽视很不爽,然后她眼一转,干脆跪下身去,爬进案桌下,抱住人家十九殿下的大腿两只手开始往上摸,这光天化日,深宫内院,朝廷班房,众目睽睽,皇子宫女,一跪一坐,这招式是不是太过刺激了?。
“噗!”
整齐壮观的喷茶声惹来龙晓乙不明所以地抬头,却见一众官员正瞠目结舌地盯住自己桌案下的两条腿,他狐疑地往下移向自己的裤裆,只见一颗很熟悉的脑袋正在窜动不已,他倒抽一口凉气,潮着脸,“咻”得站起身,退开三大步,赶紧拉开由牲口思想控制的下半身和她的距离。
“龙氏小花,你又钻到我裤裆下来做什么!”
她怎么就这么留恋这块地方,老是用一张扭曲又垂涎的脸趴在那里。
“砰”被他一吼,她下意识地要站起身,却忘记了自己还窝在桌子下,一抬头正撞一个大肿包。
“哎哟,令堂的!”她摸着后脑勺委屈地解释道自己的好意,“呀!老爷,我看你火气很大,我在帮你按摩呀。”人舒服放松了,就不会再火大了。
“……”她是打算按摩他哪里?需要用这么奔放的姿势么?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谁被按摩了下半身还能降火啊!
她摸着脑袋从桌子下爬出来,不好意思地站在各位面容扭曲的官员大人面前,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家老爷他脾气不太好,但是,他人其实很有爱的,他就喜欢装腔作势好像很凶一样,其实跟我家荷花,菊花,梅花一样好搞定,吃饱了就很好讲话呀……哎哟哎哟……你做什么扭我的耳朵呀,呀呀呀,你好歹顾虑一下我的面子呀,我在帮你跟同僚处理好有爱关系耶,你要拎着我的耳朵去哪里呀,各……各位大人,他不是在虐待我,事实上,其实是我喜欢被虐待,我喜欢……他人其实很好的,回家会很温柔,他……”
“嘭”
两片门板被十九殿下甩上了,龙小花为自家老爷多此一举,画蛇添足的解释也一并被关在了门外,一干官员面面相觑,满脸迷茫。
“那个被暄王爷拎着耳朵揪出去的是……暄王妃?”
“好……好像是……听说是在桐溪成亲的,有好几年了……”
“……原来暄王爷好那种口味么?”
“什么口味?”
“女童?”
“……”
门板外,一场不知道是夫训妻话,还是父训女话的戏码正在上演。
龙小花捂着自己被揪红的耳朵,委屈地搓搓揉揉,他看了一眼她扁嘴含酸泪的模样,伸手想帮她揉揉,却又觉得她不经他同意就窜进宫里实在太让人惊心,不得不僵着手先教训着。
“谁准你跑进宫里来的,你当真无法无天了是吗?”许她在暄王府闹腾,因为那是他的地盘,她上梁拆瓦也没人敢动她,顶多等他回去收拾她,可在皇宫内院,随便按个罪名也够她受的,什么也不懂,不跟着他,竟然还溜进宫里来了。
“又不是我要来的。”说得她多不济,好像整天捅娄子一样,“是皇帝公公叫我来见他呀。”
“……”他一怔,隐在衣袖下的手一紧,立刻拉过她四下打量她,生怕她哪里有什么闪失,甚至张望了一下四周,就怕有别的眼线,最后才低声询问,“他找你做什么?”
“公公说求我办件事。要我来跟你商量商量呀,那最近我又找不到你,我才想溜来你上工的地方看看呀。”
“何事?”这才是重点,能从圣上嘴里求出来的事,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我家在边境熟悉地方,要我去番邦签和议呀。”
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周遭的气氛一变,迟钝如她都能感受到从爹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他在努力隐藏着情绪,可纠结的面色却还是显而易见。他稳下声音,淡道:
“待会我带你去见他,回了这件差事。”
“可……可是,我好像已经答应了。”没他在旁边,她就把自己贱卖了。
“……你说什么?!”
“他说什么圣旨什么亲善大使者,然后叫我跟你商量……”
“你不懂分辨什么是大事小事吗?这种事谁准你随随便便答应的!”他被突来的变化怔得有些乱章法,远去番邦,就算是名为签和议,他也不准许他重视的女人再被送去那个地方,那个远得难见一面的地方,习惯,风土人情都与中土完全不同的异域,他的皇父是故意的,他整顿国库翻他的老账,他就撕他的旧伤口,而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竟然傻乎乎地答应离开他的身边,“你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除了艳本和白马良人是不是就空空如也了?这种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不能答应的事,你就不懂怎么说不吗?”
她被刺得一窒,细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