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
古语又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龙小花的座右铭,不浪费每一分赚回来的钱,不嫌弃每一块到嘴的肥肉,此乃鸟人是也。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因为买艳本和填饱肚子变得毫无理性地热血沸腾,尤其是在她被迫当了几天尼姑以后,她现在的状态是为了吃肉可以遇神杀神,遇佛砍佛,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情景就是能让她斋戒了几天的胃变得毫无食欲,离鸟人的境界也远了一些。
摆在她面前的正是一桌上好的鸡鸭鱼肉、猪牛羊狗、虾蟹贝鲍,在正前方还有一只被一圈龟蛋围得很壮烈的脑袋正对着她的甲鱼,眼睛闭上,寿终正寝,一脸圆满完成人间任务的安详样子……
其实这样也无所谓啦,但是它张开的嘴巴上还插着一朵很有喜感的西兰花,好像在对她说:
“你……忍心吃我吗?”
“啪”地丢掉筷子,龙小花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那只王八,使劲儿往肚子里吞咽着唾沫。
“菜色不合龙夫人的胃口?”
一个绝对贤惠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她转头看着正朝她微笑比自己年岁稍大一些的王家少奶奶,那端庄的笑脸端庄的发式端庄的举止,而如此端庄的她正端庄地替自己的相公布菜,并边端庄地征询她对菜色的意见。
“不,我……”
“拙荆很少出席这等场合,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龙某先敬各位一杯。”
解围的声音从她的身边传来,她吁了一口气,急忙弯身下去捡筷子,斜眼看着桌下连脚都很端庄的几位夫人,她突然明白了“继母”大人的用意。他不是带她来见识世面的,他是带她来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女人,那种会帮自己相公夹菜、优雅浅笑、连脚都放得很端庄的才是他龙晓乙心中的女人。
她只是会直立行走的动物而已。
眼前一点儿也不像龙府里大家吃成一团、斗筷抢食的场面,陌生得让她有点儿倒胃,再回想起那只针对她的王八,她更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她正在桌子下叹着气,桌面上却风云变幻。那王家少奶奶娉婷袅袅地站起身,两指提起酒杯,柔柔缓缓地说道:“平日里听相公提到龙大当家,奴家是女流不懂生意上的事,一杯水酒只代我家相公多谢龙大当家往日的照抚,大当家你随意,奴家先干为敬,请。”
“夫人见外了,王兄长龙某几岁,按道理该我敬嫂夫人才是。龙某平日不在城里,很多生意都是王兄给照拂着,这次也多谢王兄割爱,肯让龙某散些闲钱在王兄的产业里,坐享其成。”
龙小花歪着脑袋抬头看正仰头喝酒的龙晓乙,完全不明白这所谓生意场上的酒中学问。怎么喝一杯酒要说那么多废话哇?从刚才时便是如此,一桌人围着几十道看起来不错的菜,却没人肯动筷子,都在废话。而且自进门后,龙晓乙领着她到位置上坐好,她就不知道站起身几次,又是点头又是鞠躬地认识他指着的王家少爷和他夫人、徐家员外和他夫人、张家老板和他夫人……
龙小花撇撇嘴,捡起筷子,然后在位置上坐好。这些跟她生活毫无交集的人认识来干吗啦?根本记不清楚他们谁是谁嘛!她的眼睛从刚刚开始就盯着丫环端上来的红烧肉上,结果等她认识完这些少爷员外夫人的,再看一眼,那碗红烧肉已经放到离她最远的位置上,可是它面前的夫人完全不懂欣赏它的美感,忙着帮她相公应酬,任它由热腾腾放到冰冰凉,而她也只能和面前的王八面面相觑。好没劲哦,好想回家跟小丁抢吃的,就算是跟小丙吵嘴也好啊。
她两手托着下巴正意兴阑珊地拨弄了一下空碗,突然一块红烧肉从左边丢进她的碗里,她怔怔地看着正一边自然地帮她夹菜一边同一位员外攀谈的龙晓乙。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应酬的话很自然地从他的嘴巴里跳出来,夹杂了好些她听不懂的词……算了!她捧着碗抿了抿唇,夹起肉来正要吃——
“龙大当家看来很疼弟妹啊,一直把她藏在家里,也不带她出来见客,是怕咱们把她给灌醉了不成?”那位王家少爷调侃地开了口。
龙晓乙搁下筷子,笑意不减,从容地对道:“我哪敢带她出来见你们,各位夫人都是八面玲珑、千杯不醉,我家这个搬不上台面,只得把她放在家里。”
“那如今怎又舍得带出来了?”王家少爷说着,使了一个眼色,王夫人立刻会意地替他斟上酒,“哦,我知道了,那些契约上皆是弟妹的名字,你可是把这投钱的正主儿带来让我们瞧瞧,怕我们以后给钱给错了门?”
“王兄说笑了,龙某这次带她出来,是担心日后龙某若出远门,家里有个什么事,还请大家帮着照顾照顾拙荆而已。”
“这照顾二字言重了,现今各地赋税都重得让人头大,也只有龙大当家有财力敢在这时候砸钱下来,若说照顾也该是我说,来来来,第一次见你家夫人,这酒是不可不喝的,我敬龙夫人一杯可好?”
“啊?”
龙小花完全搞不懂这太极拳怎么突然就打到自己身上来了,看着身边的丫环急忙会意地给她的空酒杯斟上了酒,她有点儿傻眼。起先斟酒时,龙晓乙都不着痕迹地支开了倒酒的丫环,但这回她好像是躲不掉了。
龙晓乙抿了抿唇,看着那被倒满酒水的杯子皱了皱眉,再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被他莫名其妙皱起的眉头惹得有点儿窝火,不爽地撇了撇嘴,反正人家的夫人是八面玲珑、千杯不醉,能帮相公圆滑应酬,她这个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翻艳本的前妻是比不上了,但是一杯酒还不至于喝死人吧?喝就喝呗,连杯酒都矫情地不喝,那不是更显得她这前妻太不咋的了嘛。
抓起酒杯,她正要豪饮下去,手却被龙晓乙一把按在桌上。他重重地挥开了她的手,仿佛嫌她多事般瞪了她一眼,转眼又笑着对王家公子说道:
“拙荆顽劣,前几日同我闹脾气不小心摔了,身上的伤怕是还没好透,这酒暂时沾不得,王兄的好意,龙某替她领了,请。”说罢,他端起杯子示意了一下,正要喝下,却被那王家少爷给抬手打断。
“龙兄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把夫人藏在家里,今日好不容易能见面,第一次同她喝酒,你就如此不爽快,这生意场上是酒不到位人情不到位啊。再说了,这同我签约的可是你家夫人,这酒你怎好代劳呢?”
“看来王兄今日是要特意为难龙某了。”
“哈哈,不瞒你说,我跟几位员外爷之前就说好,今日你是主角,定要把你灌醉。”
“怪不得把你千杯不醉的贤内助都带来了。好吧,今日龙某任罚,王兄说这酒怎么喝便怎么喝。”
“既然龙兄要替尊夫人喝,这是夫妻感情,我也不好说个不字,但是龙兄自己的酒却也不能少喝。”
“我两杯,你一杯?”
“如此可好?”
“请。”
……
“啪啪!”
两个空杯子搁在龙小花面前,她讶意地看了一眼正在她头顶上与人拼酒的龙晓乙。他在家里几乎从不喝酒,更别提像这般豪饮法,他这么做,不是越发显得她没什么用处了吗?她又没有拜托他护她,要不是他把她带到这种铜锈生意场上来,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他护着呀。先陷害她,再救她,这种行为没什么让人好感动的,不能感动,不能不能不能……
“龙大当家海量,不知在下可否敬龙夫人一杯?”
“两杯。”
他二话不说,径自仰头又是两杯酒。
“龙夫人真是会选相公,夫君护得滴水不漏,奴家敬你一杯。”
“我……”
她正要冲上去抓酒杯,却被他一手扯开杯子,索性不再说话,仰头两杯。
几个连番的狂轰乱炸,大家像约好了似的不再像之前那样互相敬来敬去,而是像找到了酒桌上最容易被突破的口,纷纷向她敬酒。而她就像个拖油瓶似的挂在他身上,看着人家夫妻共效于飞地双双举起酒杯来发扬酒桌文化的潜规则。
渐渐的,她明白了,一桌酒席总要放倒一两个被重点攻击的对象才叫圆满结束,前半段的敬酒只是大家四处打探敌情,在最关键的时刻抱成一团儿攻击那个被选出来的靶子,这无所谓好或坏,只是商场上的酒桌习惯,而她却傻傻地暴露目标给人家看,像个菜鸟似的连应付都不会。以为自己不会喝酒就不会被人逼着喝,以为自己还是坐在家里的千金大小姐不用和人周旋,以为只要不出声不被人注意不被人想起还有她这个人,便可以安然过关。结果显而易见,她被抓到了弱点,被拖出来重点轰炸。
第一次在生意场上应酬,她被选出来做为灌醉的对象,但是被放倒的人却不是她。
当龙小花扶着步履有点儿踉跄的龙晓乙走出王家大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她努力堆起笑脸同出来相送的王家夫妇道了别,很假惺惺地叫他们不要在意把她前夫给灌醉的事,遣开了要来多事的小厮,坚持一个人困难地把那个挂在她肩膀上俏脸满布红云的龙晓乙扶下阶梯,送上马车。她把窗帘撩了开来,朝驾车的小厮摇了摇手,吩咐他可以走了。
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位置上的龙晓乙,他正抬手遮着皱起的眉眼,只留下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用力地吐纳呼吸。
酒的味道在四周盘旋发酵,喝下去的酒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感到一阵烦闷。他从来没醉成这样过,醉得这样昏昏沉沉又飘飘浮浮,好似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伸手到他额前,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摸下去,这个动作在平日里杀了她也不敢对他随便做。
“很难受吗?你想不想吐?”
其实大概真的要吐他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那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被人动过,现在他的肚子里的大概只有压得他难受的酒而已。
他摇了摇头,抿了抿唇,显然不太舒服。
“你想不想说话?他们说喝醉的人都很喜欢讲胡话,要不要我陪你讲胡话?”
他沉默了半晌,把手从眼眉上稍微拉开,露出一条缝儿,看向正探着他额头的她,“讲什么胡话?”
“随便啊,你要讲什么,我都……可以陪你讲嘛。”
“好啊,那你陪我。”
“可以啊,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就说你的胡话好了。”
“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便被他捞进怀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被他咬住了嘴巴,一股子钻心的酒味从他的口里窜进她的嘴巴,她的舌头还来不及阻挡就被他纠缠了去,毫无招架之力地任由那抹酒味在她的唇舌间飘荡。
他稍稍离了她的唇,看着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有点儿不满地拿额头抵着她的,轻斥道:“你怎么不说好奇怪?”
“啊?我……我……我是有点儿奇怪,你……为什么要……”
“不喜欢我这般待你吗?”
“不……我是……唔……”
又被吃下一口,她快要被他灌醉了,他不能不让别人灌她,却拿自己嘴巴里的酒毒害她呀!唔,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口爬,她离开了他的唇,低头却见到他的手掌正爬上她的胸口。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只如入无人之境的手,正略带挑逗意味地在她的胸口蠢蠢欲动。
“你怎么不说不要碰你?”他的手稍微使了些力道,再次不满意她的不配合。
“我……我……对、对哦!你不要……”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有哪里是我不能碰的?”
“我……”这个对白……她好崩溃好熟悉……
“嘘,别乱动,再动我就只能把你绑起来了。”他的手往下移,扣上她的腰。
“……”天啊,他到底记住了多少句让她崩溃的对白啊。
“不要红杏出墙,待在我身边好不好?”他的唇移上她的脖子磨蹭着。
“啊?这句对白艳本里没有呀。”她猛地抬起眼来看向他,却对上一双深得让她望不着底的黑眸。
“说——好!”
“可是……”她把脑袋低下去……如果前面都是胡话,那这句算什么啊?
“不许可是,说好。”他把她的脑袋给捧起来,看住她继续逼她在自己的黑眸里艰难地凫水,不准她轻易上岸,仿佛巴不得瞬间就淹死她似的把眸色变得越来越深邃。
“……好……”
“乖。”
得到一个字的赞扬后,她的嘴巴便被再次堵上,整个人傻在他怀里。原来男人喝醉会变禽兽是真的呀!否则他干吗要用《爹爹,太胡来》里的对白来调戏她?他难道没看到她在最后面写她很喜欢那个男角儿吗?他这样随便勾引她,她会把持不住自己的呀,她会想要发疯似的跑去买一本《爹爹,人家要》也不小心地塞进他的书房,再把他灌醉呀!
怎么办?她越来越龌龊了,竟然有调戏“继母”的想法,虽然她曾说过伦是用来乱的,可是也不是这么个乱法啊,和“继母”……救命哇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