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饶了白某吧,我已经被你养出来的杏花害出粉楼恐惧症了,还来!”
“哼!”
夜色浓意漫,天寒欲落雪。
桐溪城化为一张冷冰冰的地图被铺开番王的桌案上,大至城门楼和架构炮台的城墙,小至城内的每个商铺,都被一一标志出来,如何攻城,如何出兵,早久商议好,眼前,只不过在做明日天明时的最后确认。
宫曜凰听着番国军师正用番语解释着战术,他本就不堪外语烦扰,被这样叨念,神儿一走,他视线垂下,游走片刻,落在那城门口的溪边,黑眸一掠,跳过两条街,再落向那艳本坊,跳过那不远处的妓楼,最后定在离城门口不远的大龙门客栈,如若炮轰城楼,那城门一定瞬间变成废墟,就连他被强吻的那个小角落都保不住。
他直勾勾地盯住那个难入肉眼的小角落,在那地图上化为看也看不清的小点,他还记得那儿有辆破旧的运货板车,墙上张贴着几张鬼画符,就连那晚的月亮,他也有几分印象。
带兵行军多年,他从未通透地去计较那军事地图上映照的是什么东西,在他看来,那无非是一座座林立建筑物的城而已,人可以移开,楼可以踩毁,就连溪也可以填平,没什么东西好留恋的。
“贤婿,可是在为明日攻城担忧?”
番王的声音怔回他的神,让他慕然回神。
“孤王已顺了你的意,放暄王妃回桐溪,这次起兵也全然是打着拥你为帝的旗号,可孤王瞧你依旧心事重重?何解?”
“小王有个请求,可否饶过桐溪再行攻城。”
“你若担心她回桐溪受波及,就不该放她回去才是。”
“……”
“贤婿这个请求,孤王不能答应。”番王手指桐溪城内,两指游走在地图上,却比任何轻功更快,瞬间遁走千尺,直指临阳,“你来看,桐溪距离临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能速取临阳,速战速决,那是最好,但若是暄王爷抵死不从,不能速取,后方补给会吃紧,粮草要运,兵士要跟,我们必须得有个据点,孤王将此据点定为桐溪,进可攻,退可守,若明日一举拿下桐溪,这仗便是胜了一半。”
宫曜凰没有开口,却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尚有不满,所谓的进可攻,退可守,就是无论怎么打,都不会在他的国土上作乱,这场仗最大的战场便是桐溪,更明显的是……
“番王的意思,你一定要桐溪城?”他的用意,无非是若他曜小王爷有幸能登基为皇,这第一件事就是要割桐溪城给番土作为赠礼,倘若他不能登基为帝,那他占了桐溪也断然不会再吐出来。
“贤婿深得我心,想必不会反对吧。”
去你祖宗十八代的混蛋,贤婿你的鬼!
宫曜凰凤目一眯,正要爆出一串粗口,却被一名冲进议事厅的宫女打断了他问候别人的祖宗十八代。
“王……王上!”
“大胆,如此没有规矩,何事容你擅自闯议事厅!”
那宫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一抬首,让宫曜凰看清了面目,如果是普通的宫女,他断然也认不出来,可这人是……暄妃的贴身女官?
“可是爱妃有恙,抖什么抖,快说。”番王一掀衣袍,走下龙椅。
那宫女深咽下一口唾沫,这才抖着声音答话道:“回……回王上,暄妃娘娘出宫了!”
“出宫?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孤王不是允许她私下走动散心吗,带足人手出宫便好。”
“可娘娘至今还未回宫!”
“什么?她还没回宫?”
“奴婢发现在娘娘床塌枕边发现了信函,不敢耽误,所以才闯进来,好把信呈给王上。”
番王眉头一皱,一把将信拽在手边,撕开阅看,看罢,他半天未语,只是眉头深锁思量着。好半晌,他踱到宫曜凰面前,将展开的信纸递到他面前。
宫曜凰淡瞟了一眼番王,抬手展信放到眼前:
“臣妾甘为王上涉身桐溪游说敌帅,还请王上少安毋躁,勿动干戈。”
宫曜凰轻哼一声,将那信纸搁回龙桌案上,这回子,他番王不能风凉地站着说话不腰痛,桐溪城攻或不攻可就难说了。
弦月如钩银如雪,斜照城楼穿诸户。
桐溪城门早已紧闭,大军扎营在桐溪城外的溪边树林,很明显,暄王爷并不想如番王所愿让桐溪城成为第一战场,就算要丢弃城楼护卫的天然屏障也在所不惜,大有要把战火移向番土之意。
若就地形而言,番土的都城新平城距离边境太近,若能攻陷番土边境,突破重围,要拿下新平城简直易如反掌,所以这战场离自己国土越远越佳,几名士兵一边在营团外巡逻,一边絮叨着战事:
“没想到我们主帅除了拿算盘,竟还懂行军,真不能小看了这十年前亏空国库的皇子啊。”
“这仗怎么打还指不定呢,眼看着都要过年了,竟然出这祸事,唉。”
“听说原属曜小王爷的曜家军不打头阵了。”
“对对对,那些人都是曜小王爷的心腹,心里头压根不服暄王爷,若非暄王爷手上有先皇诏书,估计着都改叛变了吧。”
“可曜小王爷不是已经投诚番国了么?”
“喂,你说,咱们的新皇到底是曜小王爷还是暄王爷啊?”
“你要不脑袋了,这话也是你能乱猜的,不过这暄王爷也是奇怪的,为何不继承大位再宣战呢?”
“得了吧,他有几件事是能让人猜度透的,娶的老婆名不见经传,用的算盘是方粒的,整个一怪人。”
“听说他那方算盘是他那远嫁番国的母妃赐的。”
“那个红颜祸水啊?这次战祸不是又为夺她回来吗?不过暄王爷生的那般相貌,他母妃一定倾国倾城的吓人。”
“嘘!什么人!”
那士兵突闻一阵脚步落在枯草上的细碎声,立刻噤声寻望过去,只见夜色里走出一名脸遮灰纱,身披浅灰色毛裘的女子,她手举一块被月光照得刺眼的金牌,那牌面上烫金的字眼却让那群絮叨的士兵纷纷跪下叩首。
那纱巾下透出一阵袅袅淡音,飘悠而上:“烦劳诸位引我进营,我要见你们主帅。”
“这……虽然你手持先皇金牌,但……我们不知你是何人,怎能让你轻易见我们主帅……”那士兵见她一身番人打扮,甚为不放心。
“我封号为’暄’。”
龙晓乙丢开那雪红的白衫子,换回自己穿的舒心的墨袍,瞥了一眼窝在账床上换了衣裳,睡得暖乎乎的家伙,抬手探过她爪儿的温,只见小丁端着一碗煮好的红糖水站在旁边吹着,咕哝道:
“大当家,小姐真的没事嘛?小丁看到你那身袍子被小姐弄的好可怜耶,血崩似的。”
龙晓乙皱眉,思量道:“待天明,你与小丙就带她回城,收拾细软先去临阳避一阵。”
“可是,小姐才不会听我的话哩,一定大当家你对她吼才有用,你看她多没良心,去了京城也不知道稍封信给我们,害得贾管家和小丙在家里急的拔头发,贾管家天天抱着夫人的牌位哭,小丙天天抱着大当家的牌位,呃……不是牌位,是写着大当家名字的木拍哭,要不是大当家从京城稍封信回来,哼,等小姐回来,就等着收龙门三尸吧,我也快被他们一老一少弄疯了。”小丁一边吹着糖水,一边捏住窝在床上睡饱饱的龙小姐的鼻头,这么许久没见,一见面就给她乱撒狗血,她还以为大当家特意抓她来这里是要把她就地正法哩,结果,是帮这个葵水乱流痛经昏迷的小姐换衣裳。
“大概她在京城玩得太乐,乐不思蜀了吧。”玩出墙玩得很乐,把红杏开得灿烂无比,于是,乐不思蜀。
小丁偷瞥了一眼明显在说反话的大当家,噘起唇角,本来以为大当家当了王爷,该是比以前更有威严了,可是他却依旧允他们叫他“大当家”,而且看到他一身葵水白衣装后,她戒心大减,好奇心却飚了起来:“大……大当家,小丁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嗯?”
“小姐她成功了么?”都这么久时日了,小姐就算再扶不上墙,也该成功了吧?
“什么东西?”
“吃掉您呀。”
“……”
“……呜,大当家,我跟小丙赌了一个月的俸银,还把小姐交给我保管的零花钱也赔上去了耶,我可是赌小姐会成功,你不要让我失望呀。”
他抿唇从床沿边起身,低睨了一眼吐纳均匀的龙氏小花,转身走到将主帅帐篷卧居和议事厅一分为二的围账边,他撩起帘抬步正要走出去,却又顿在垂帘边,回身对小丁淡道:
“丁丫头。”
“唉?”
“记得把这月俸银和那家伙买艳本的零花钱给小丙。”
“……呜,小姐,你好没用呀!”大当家,这个节骨眼还对她说冷笑话。
“不过,你若聪明,就跟他赌下月的俸银。”
“唉?”输了一次,还没学乖,再上当?
“双倍。”
大当家的意思是……
“小姐小姐,你快醒呀,大当家为了帮我们赚回银两,特准你下个月吃他耶!”
“……”
他做什么要多此一举,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值钱。
不过,看在她彻底吃了苦头的分上,是该给她几分甜头了,要不然她一定又要对他嗷嗷乱叫,吠说他是个只伐不赏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