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陈高宗宣皇帝太建七年
周高祖谋伐齐,命边镇益储偫,加戍卒;齐人闻之,亦增修守御。柱国于翼谏曰:“疆场相侵,互有胜负,徒损兵储,无益大计。不如解严继好,使彼懈而无备,然后乘间,出其不意,一举可取也。”周主从之。韦孝宽上疏陈三策。其一曰:“臣在边积年,颇见间隙,不因际会,难以成功。是以往岁出军,徒有劳费,功绩不立,由失机会。何者?长淮之南,旧为沃土,陈氏以破亡馀烬,犹能一举平之;齐人历年赴救,丧败而返。内离外叛,计尽力穷,仇敌有衅,不可失也。今大军若出轵关,方轨而进,兼与陈氏共为掎角,并令广州义旅出自三,又募山南骁锐,沿河而下,复遣北山稽胡,绝其并、晋之路。凡此诸军,仍令各募关、河之外劲勇之士,厚其爵赏,使为前驱。岳动川移,雷骇电激,百道俱进,并趋虏庭。必当望旗奔溃,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实在此机。”
【译文】
陈宣帝太建七年(公元575年)
北周武帝打算讨伐北齐,命令各边镇增加粮草储备,增添戍边的士兵;北齐得知这一消息后,也对守御点做了增加调整。北周的柱国于翼向北周武帝劝谏道:“互相侵犯领土,肯定会各有胜负,这样白白地消耗军队和储备,对国家大计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解除敌对状态保持友好往来,让对方松懈而不做任何防备,然后可以趁机,出其不意,这样就可以一举而取。”北周武帝依其计行事。韦孝宽上疏北周武帝陈述以下三条计策。第一是:“臣守边多年,也见到了不少可乘之机,可是如果不及时抓住,就很难成功。所以往年军队出战,只能白白劳民伤财,任何功绩没有建立,这都是因为失掉时机。为何?淮河以南过去土地肥沃,陈氏收拾起梁朝破亡后的残存势力后,还能一举平定它;齐人每年都要到那里援救,可每次都是失败而归。如今齐国内有背离外有叛乱,计尽力穷,仇敌之间露出了破绽,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失掉。如今大军假如从轵关出发,两车并行而进,同时兼着与陈氏共同夹击敌人,并下令广州的义军从三出军,另外招募山南的骁勇精锐之士,顺着黄河而下,再派遣北山的稽胡阻断对方在并州、晋州的通道。对于以上这些军队,仍旧命令他们各自招募关、河以外的强劲勇敢之士,给予优厚的爵位封赏,让他们作为先驱部队。这样一来,山河移动,就如同雷电般地惊动剧烈,从许多道路分头前进,直捣敌人的心脏。到时敌人必定会望旗奔逃溃散,我军所到之处,定会挫败消灭那里的敌人。一次出征就能平定天下,成败在此一举。”
【原文】
其二曰:“若国家更为后图,未即大举,宜与陈人分其兵势。三以北,万春以南,广事屯田,预为贮积,募其骁悍,立为部伍。彼既东南有敌,戎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场。彼若兴师赴援,我则坚壁清野,待其去远,还复出师。常以边外之军,引其腹心之众。我无宿舂之费,彼有奔命之劳,一二年中,必自离叛。且齐氏昏暴,政出多门,鬻狱卖官,唯利是视,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阖境嗷然,不胜其弊。以此而观,覆亡可待,然后乘间电扫,事等摧枯。”
其三曰:“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武王取纣,犹烦再举。今若更存遵养,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民和众,通商惠工,蓄锐养威,观衅而动。斯乃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译文】
第二是:“假如国家更进一步从长计议,未能立即大举进攻,那么最好与陈朝一起分散齐国的兵力。在三以北、万春以南的地方,大肆屯田,预先贮藏军粮,征募骁勇强悍的人组成部队。齐国的东南方有陈朝和它敌对,双方的军队相持不下,我方只要派出奇兵,就能攻破齐国的边界。对方假如派军队前来援救,那么我们就坚守清野,等到他们远去之后,再一次出兵。我方常常用边界一带的兵士,去引诱对方心腹之间的军事主力。我方不需要备齐隔夜的粮草,而对方却有疲于奔命的劳累,一两年间,对方内部必然会出现离心叛变。更何况齐氏本就昏庸暴虐,政出多门,卖官鬻爵,唯利是图,荒淫无道,忌害忠良,全国为此哀号,不能忍受这样的弊端。这样看来,灭亡齐国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然后寻找机会发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讨伐,就如同摧枯拉朽,腐朽的敌人是很容易被消灭的。”
第三是:“古时候勾践打算灭掉吴国,尚且经历了十年的磨砺;周武王想要征讨商纣,还曾不厌其烦地一再出兵。如今假如能够在乱世暂且退隐,伺机等待,我认为最好重新表示尊重睦邻友好,重新制定盟约,安抚百姓使大众和睦相处,互通贸易优惠工商,养精蓄锐提高声威,窥伺机会然后行动,这就好比是用长长的马鞭远远地驾驭拉车的马匹,可以坐着慢慢找寻兼并对方的机会。”
【评析】
北周武帝计划征讨北齐,韦孝宽上疏武帝陈述三条计策。这三条计策充分分析了天下的形势,给北周武帝指出了平定天下、统一中原的道路。北周武帝是一个明白事理的皇帝,听从了韦孝宽的计策,没有几年就消灭了齐。可惜没有等到平定陈朝,武帝就死了,但继位的隋文帝杨坚还是按照这个计划一步步地消灭了陈朝,统一了天下。
元胄忠勇
【原文】
陈高宗宣皇帝太建十二年
赵僭王招谋杀坚,邀坚过其第,坚赍酒淆就之。招引入寝室,招子员、贯及妃弟鲁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于帷席之间,伏壮士于室后。坚左右皆不得从,唯从祖弟开府仪同大将军弘、大将军元胄坐于户侧。胄,顺之孙也。弘、胄皆有勇力,为坚腹心。酒酣,招以佩刀刺瓜连啗坚,欲因而刺之。元胄进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诃之曰:“我与丞相言,汝何为者!”叱之使却。胄瞋目愤气,扣刀入卫。招赐之酒,曰:“吾岂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招伪吐,将入后阁,胄恐其为变,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伪称喉干,命胄就厨取饮,胄不动。会滕王逌后至,坚降价迎之。胄耳语曰:“事势大异,可速去!”坚曰:“彼无兵马,何能为!”胄曰:“兵马皆彼物,彼若先发,大事去矣!胄不辞死,恐死无益。”坚复入坐。胄闻室后有被甲声,遽请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坚下床趋去。招将追之,胄以身蔽户,招不得出;坚及门,胄自后至。招恨不时发,弹指出血。壬子,坚诬招与越野王盛谋反,皆杀之,及其诸子。赏赐元胄,不可胜计。
【译文】
陈宣帝太建十二年(公元580年)
北周赵僭王宇文招图谋杀掉杨坚,于是就邀请杨坚到他的府第做客,杨坚携带酒菜前往。宇文招把杨坚带入自己的寝室,并让他的儿子宇文员、宇文贯和妻弟鲁封等在左右陪侍,个个佩刀而立。宇文招还暗地里在帷幕与宴席之间藏着兵器,在寝室的后面埋伏壮士。杨坚的左右侍卫都不得随从,唯独杨坚的从祖堂弟开府大将军杨弘和大将军元胄被允许坐在寝室的门两侧。元胄是元顺的孙子。杨弘与元胄都是勇武之士,同为杨坚的心腹将领。酒酣耳热,宇文招便不断用佩刀刺瓜送入杨坚口中,企图借机行刺于他。元胄见情况不妙,便上前对杨坚说道:“相府还有好多事要处理,不能在这里长时间停留。”宇文招呵斥他道:“我正和丞相谈话,你想做什么!”喝令他退下去。元胄怒气冲冲地瞪着双眼,提刀紧挨着杨坚站立。宇文招赐酒给元胄喝,还说道:“我难道会有什么恶意吗!你何必这么多疑,而过分加以戒备?”宇文招装作要呕吐的样子,起身打算到后房去,元胄深恐他一离开就会发生变故,因此扶他让他重新坐好,就这样几次三番宇文招都没能离席。宇文招于是又谎称喉咙干渴,命令元胄去厨房拿水来,元胄却不动。恰逢滕王宇文逌迟到了一会儿,杨坚走下台阶去迎接他。元胄趁机对杨坚耳语道:“情况异常,请赶紧离开这里!”杨坚说:“他手上没有兵权,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元胄说:“军队原本就属于皇室所有,假如他先发制人,那么到时候一切就完了。我元胄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恐怕死得没有意义。”杨坚根本不为元胄的话所动,仍旧回到座位上。元胄听见寝室后面有士兵穿戴盔甲的声音,便立即上前对杨坚说:“相府公务繁忙,您怎能如此畅饮久留?”说罢就扶杨坚下座床快步离开。宇文招企图追赶杨坚,却被元胄用身体挡在门口,宇文招出不了门;等到杨坚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元胄这才从后面赶上。宇文招后悔自己没有先发制人,恨得以致于指头都弹出血来。二十九日,杨坚诬告宇文招与越野王宇文盛密谋反叛,杀了他们二人以及他们的儿子,对元胄进行了重重的封赏,赏金多得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