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尼泊尔《神地志》说:南无布达舍身舍利塔曾是释迦佛在学道时,将自身布施饿虎,老虎食后所剩之头发骨粉合为泥土而建。
所有佛教徒甚至非佛教徒一定听过佛陀舍身饲虎的故事。南瞻部洲一个叫摩诃罗檀囊的国家强大而富足,国王育有三名聪慧的王子,特别是小王子以善良仁慈誉满天下。一天当国王和王妃带着王子,率领群臣出外游玩经过丛林间,一只面黄饥瘦的母虎刚刚诞下五只小虎,极度的饥饿令母虎要吞食小虎充饥。小王子看见顿时生起慈悲之心,他支开了跟随的仆人来到母虎旁,毫不犹豫地将身体投向虎口。饥饿的母虎此时连吃他的力气都没有,小王子找来树枝在手臂上猛戳使鲜血汩汩流淌而出让母虎舔食,饿虎舔到鲜血立刻恢复了精神,吐出鲜红的舌头将王子的肉体吃得一干二净,待国王的部队前来找寻时只有带血的白骨散落一旁。
佛曾对阿难说:“过去之世的王子,难道是别人吗?就是今天说法会场中的我。过去之世中的国王,就是现今我父王净饭王。王后就是现今我母摩耶夫人。大太子就是弥勒菩萨。二太子就是文殊菩萨。那时的饿虎就是现今姨母波阇波提。五只小老虎,就是现今的弟子目犍连、舍利弗和憍陈如等五比丘。我于久远的过去之世,救拔接济种种急难恐怖,令大家获得安全与快乐。如今我已成佛了,亦令众生远离苦难,让众生永远地远离生生死死的大苦恼。”《六度集经》、《菩萨投身饲饿虎起塔因缘经》、《贤愚经》如是记载。
有智者曾告诉我,佛陀以身饲虎后功德圆满,断除了一切轮回及轮回因,马上投身到迦毗罗卫国,当世成就智慧圆满之佛果。
时近中午,我终于站在南无布达山巅上。
好不容易熬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经过了纷乱的加油车队、沙尘满天的市镇、混乱的罢工人潮,终于在扎西大哥与拉姆大姐的帮助下,来到每个佛教徒一生必到的圣地之一,位于东郊森林的南无布达,我脚下的这方热土,曾被佛陀报施的鲜血所染红。
南无布达所处的“砍哈塔加马拉山”山下的市镇贫脊穷困,是尼泊尔闹事最凶的地区之一。贫穷的山民曾要推倒佛塔,当藏传佛教噶举派创古仁波切得知后马上筹集善款把整座山买下来,圣迹才得以保存。拉姆大姐告诉我舍身舍利塔的加持力特别特别大,在舍利塔上曾天然生长出一个小佛塔,只是后来当地人不知道天然佛塔的珍贵与殊圣,为了保护起来竟在它外面加建了一个佛塔,现在已无法再见到那天然的佛塔了。
只有在舍身崖上才能感受到与山下截然不同的宁静与祥和:山上建起了佛学院,小喇嘛们很害羞,撞上陌生人的视线总先低下头羞涩地微笑,朗朗的诵经声伴着经幡绕山而飘;在放置舍身饲虎纪念雕板的小房子里放满了信徒燃点的酥油灯,一朵朵荧荧的烛花寄托了多少祈愿与祝福;西藏来的信徒在祭祀后把荟供品分给大家,即便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他们也笑意融融地捧上一盘祭品与人一起分享……看着故国友人春意盈盈的笑靥,想象不到他们朝圣的艰苦吧?当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站起来,发现他们连步行都困难,需要旁人搀扶着蹒跚而行,从珠峰另一面的西藏跋涉千里,舟车劳顿到圣地一圆夙愿,不为自己,仅为生灵的福祉,何苦?
藏传佛教属于大乘佛教,与小乘的区别在于“渡他”与“自渡”。小乘的修行把个人解脱了,登陆苦海彼岸;大乘除了追求自己解脱,还要把众生救渡过去,甚至如地藏菩萨发宏大誓愿,即使自己已能脱离苦海,但只要还有众生仍不解脱自己坚决不走。众生平等,无我慈悲是佛教的智慧精华,目的是要消除自与他的二元对立,有自他的分别见即生起“我执”:执着于有一个真实的“我”。“我想”“我认为”“我如何”,为了这个妄想的“我”,我们痴迷地在恩怨情仇里兜兜转转;既然有了虚假的主体,就有虚假的对境,把一切外境都看得真真切切,然后又在幻象的迷宫中寻寻觅觅,伴着贪、嗔、痴、慢、疑五毒坠落在轮回中,又在轮回中坠落,周而复始。佛陀在悟道后为众生开示了宇宙与生命的实相缘起性空与因果法则,这是最圆满的智慧。所有众生都有追求快乐的本性,但习气太重看不到实相,所以大乘佛教的智者开示用“悲智双运”的办法提升我们的灵魂。
悲是爱心,是悲悯慈爱所有众生的大爱,因为所有众生在无始轮回中都曾为我们的父母,爱他人与爱自己是合一的,借此消除对立;智是了悟实相的智慧。爱心是获得智悲的前提,开发爱心最有效的方法是布施。布施有“财施”、“法布施”与“无畏施”。慷慨地捐款中为“财施”,此举视乎个人条件,或多或少基本人人可行;“法布施”相当于“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如《金刚经》云:“若复有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其福甚多。”“无畏施”则较难实现,因为布施者必须已摆脱自我的恐惧,佛陀舍身饲虎,割肉喂鹰属于至上的“无畏施”。如果连自己也无法彻底摆脱各种执着与烦恼,那又如何说服感召他人在痛苦中脱身?抛弃了仅承载我们某个生命节点的小舟,真正明白生命的价值,这才是彻底解脱恐惧之道!
我突然想起,西藏神秘的天葬应并非简单地让神鹰啄食死者的肉体而让灵魂升到天堂,而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效法佛陀,把肉身报施予六道众生,以此最后的功德让众生离苦及苦因。
我在山顶极目远眺,一所所极为简陋的村舍点缀于山谷,我想起来时山下混乱的游行,山路上那些家徒四壁的“房子”,那些蓬头垢面的孩子向我们要钱不果竟然追着我们的车子扔石头,仅仅咫尺之遥却并存着心灵的乐土与生活的地狱。佛陀在无量劫中,千千万万次地舍下自己的财富、国土、家人,以大慈悲的布施令众生远离苦难,但这里的山民并没有因此受到启迪,更没有因穷困而变得积极,一味消极地向来往的信徒索取,甚至只有几岁大的孩子也带着敌视的眼光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令我感觉到这些山民并无解困的希望。但同时我也对他们充满同情,若非这里是一处圣迹,无人会在此筑路修寺,也不会有信徒的布施,他们的生活更潦倒不堪,然而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谁知道我们不曾像他们一样为生存苦苦挣扎,不曾像他们一样瞋恨妒忌,不曾像他们一样无明愚昧?只是偶尔某世我们的善缘成熟,有物质的条件让我们有暇追求智慧,过去所种的善因让我们能听闻正法,若是这个升华生命的机会如流年般悄悄逝去,下一次轮回我们将比现世有更多快乐的福报吗?
我要赶紧回程,我要在太阳下山前再到一次满愿塔与苏瓦扬布佛塔,藏传佛教中说如能在一天内绕三处圣地,下世将不坠地狱。我要为我现世与过去世的亲人、爱人、友人、恩人、敌人在三圣地前点上能燃尽无明的酥油灯,愿他们远离生死苦恼,舍去自我执着,让慈爱的心念在他们生命的流转中生生不息,更让他们以无惧的信念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困难。
彩色的经幡累年在微风的吹拂中代人们向祥云之后的神灵祈求现世的平安与来世的祝福,在酥油香气笼绕的神殿里,佛菩萨慈爱地观照着磕着长头的虔诚信众。深寂的庙宇似乎并不受外面那个躁动又匆忙走过的岁月影响,经转照旧轮转,油灯也不曾熄灭,人们在种种动荡之下仍然坚实地护持着纯洁的信念。这种真挚得令人感动的画面,在被印度教渐渐蚕食的巴平每天由佛教徒的善念而得到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