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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以生命证取圆满——拘尸那迦

“凡是因缘和合的东西,自然会再分解。以你们的生命证取圆满吧!”佛陀入灭前,在拘尸那迦的树林里对五百位弟子作最后的开示。这天是公元前五四三年五月月圆日(中国农历记载二月十五日),这夜夜半佛陀示现涅,住世八十年。

拘尸那迦会是个什么地方?我夜半躺在火车锈迹斑斑的铁皮车厢的层架床上,一边忍受着从窗缝中窜入的寒风一边猜想。肮脏破旧的火车、拖箱拉包的乘客,估计佛陀宣说《大般若涅槃经》与《佛遗教诸经》的拘尸那迦应该是相当偏僻的地方。

阿难曾问过佛陀,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个偏远荒芜、外道众多的地方示现涅槃,佛陀回答阿难:他已有六次选择在这里涅了,在这里还有最后一个因缘当渡,那是他最后一个弟子跋陀罗。但是今晚,时间竟冻凝住了,我反复看手表,时针离天亮还有好长好长一段路。实在太冷了,即使我拿最厚的衣服包裹起自己仍然冷得哆嗦,四壁无情的铁皮被更无情的锈迹侵蚀得斑斑驳驳,冷酷得刮人。车厢门早已变形无法紧锁,不时还要忍受一些不知所谓的人突然打开门来审视一番,然后慢悠悠地用目光填满每一个角落,直到睡在下层床的喇嘛多杰狠狠回他几眼,他们才带着无所谓慢吞吞地离开,还不把门带上,看来这种煎熬会持续到火车到站为止。百无聊赖的晚上了无心绪,我唯有把电话中朋友发来的信息读完一遍又一遍,细细感受那份相知的温馨,一寸寸的语句像冬天里的一杯热茶一样暖心。

早上九点火车终于到站,我们需换乘出租车才能抵达拘尸那迦,这里与蓝毗尼接壤,白天温度特别高,太阳一早就好像要把拘尸那迦蒸腾干了,车外尽是烟尘滚滚,连植物都萎靡不振了无生气。两个多小时后我们才在中国双林寺落脚。

拘尸那迦最重要的圣迹是佛陀示现涅槃的地方,佛陀说:我要在娑罗双树下,头朝北示现涅槃。现在在佛陀涅槃的两棵娑罗双树旁建起了大涅槃寺和大涅槃塔,这两座白色的建筑物庄严而圣洁,寺庙里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金色的世尊涅槃像。据专家考证塑像建造于公元5世纪。佛像长61米,用整块石头雕成,枕右手侧身而卧,面朝西方。寺内的采光靠层顶上几个圆形大玻璃窗,一束阳光从玻璃窗落到佛脚处,激起一片金鳞鳞的雾色,看得见光中有尘埃浮动游离,若不是这缓缓的似动非动,我真以为自己在一片光明中寂静和祥;但又因为这欲静不静,我知道自己正真实地活着,我的到来也正是为了让自己要更真实地活着。

我在佛像前点上七盏酥油灯,一名印度僧人前来拍拍我的肩,带我走到佛脚那团金色的雾中,指指佛像脚底的“卍”字右旋图案,让我恭敬地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玄奘曾把“卍”译作“德”字,强调佛的功德无量,到武则天统治时又把它定为“万”,意思是集天下一切吉祥功德。看着佛陀的入灭像,一刹那呼吸像一片丰软的羽毛,轻软地飘落时触及深处的灵魂,令我突然一颤,有一种悲伤从心中攀爬出来,佛陀不会死去,他是最圆满的生命体,他说他真理的生命永远在寂静的光明中,只要有人忆念他便能呼应他,受到他的加持,要哭的应该是我们自己,在佛陀的法教传授了2多年后我们还沉迷在无明中,时时追逐着快乐的幻象,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贪、嗔、痴、怒、妒而惭愧过。

我记得在尼泊尔的时候问过果然法师,为什么佛陀要示现涅槃呢?既然他已证悟了圆满的生命应该不会死去啊?法师说正是为了向我们示现“无常”,用无常的肉体唤起众生的慈悲心和佛性!无常不仅充满在生命进途中,我们每一刻的心情也能体认到“无常”的意义:快乐之后有失落,满足之后有寂寞,成功之后有恐惧,即便是大笑之后也会发现眼中有泪,而却在痛哭后感到一种平和。生命的快乐是怎么一种快乐?

离涅槃寺1.5公里的兰巴尔塔是佛陀肉身荼毗的地方,这里也是天冠寺的遗址。佛陀火化后得到八粒真正的佛舍利,但当八位国王准备抢夺佛舍利的时候,文殊菩萨化现为婆罗门对大家说:佛陀以安忍、忍辱著称,如果因为舍利子引起战争,那就不是真正的佛弟子,佛舍利后来平均分给八个国王。另外有两颗被仙人取走的犬牙舍利出于因缘,被送到中国与斯里兰卡。阿育王统一印度时,将分配给八个国家的舍利起出,仿效佛陀的八万四千法门,细分舍利,在各地建立佛塔。

风散红云,夕阳抚塔,黄昏下的拘尸那迦渐渐萧清,荒寂中又显得百般不得不散去的无奈。这里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件盛事就是佛陀的涅槃大典,之后虽有金刚力士放置金刚杵,阿育王立柱宏法,但法显在5世纪到达时已一片零落之象,7世纪唐玄奘抵达时早已“城郭颓毁,邑里萧条,居人稀旷,阎巷荒芜”。

在我离开荼毗塔的时候,赫然看见入口的介绍牌上有被子弹扫射过的痕迹,或许是宗教战争留下的,或许是反政府示威留下,但当地政府居然没有重换一块新的牌子,让纷争的硝烟仍旧留在清静的圣地,更显得步入黑夜中的拘尸那迦有一种寂静的抗争,在远阔无边的夜里有种四处飘浮的恬噪想顶破黑的幕,像小孩子想要攀上窗台好看看外面的鸟语是怎么一回事,外面的阳光是怎样的阳光,但自己短短的四肢爬不上去,起先以稚嫩的嗓音表达不满,在愿望没有得到回应时就以最响亮的哭声发泄抗议。婴儿的行为是无意识的纯粹的发泄,那我们呢?我们对生命也充满好奇,所以我们未拥有、不能拥有的我们羡慕得要妒忌;对未知的充满探索的渴望,但答案逐层浮现的时候又满是怀疑的恐惧,在恐惧的海中被各种烦恼的波浪推动而漂泊于无际无涯,对第一次的波浪冲击还未停止担忧,第二次的冲击又至,周始循环,但竟忘记了如何把住舵稳定前航。

“这是一个需要安忍的世界。”我耳边仿佛掠过那慈悲的开示。佛陀说:“这是一个堪忍的世界,这是一个需要忍耐的世界”。众生在有限的生命里沉醉于为自己制造的五蕴色相中,任由自己制造出来的贪嗔痴等烦恼将生命推向无尽的轮回中,这些不真实的烦恼,当我们以忍耐的力量安住在内在清明的心性中,观察它的冲击,观察它的引诱,所产生的觉悟便是超越了烦恼的菩提。

“以你们的生命证取圆满吧。”我耳边仿佛掠过那轻轻的叮咛。伟大如佛陀,圆满如佛陀,殊胜如佛陀,在呼吸终结时依靠地、水、火、风四大聚合的身体也如常地离散而灭坏,没有一个人、一个法能独立存在,能存在的离不开原因、条件和其他事物的聚合,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宇宙间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变。佛陀的入灭正是要示现给我们一切缘起空无自性、一切法也空无自性,只有因果不空。消除烦恼唯一的方法就是了知正见,活在当下。佛的清净世界与我们躁动的世界区别就在于安住心性与随境而流。佛陀以生命滋养生命,是最真实、生生不息的生命延续;而我们回头所经过的生命之路,曾否给予别人种下快乐的鲜花?被岁月所流走的那些生命中多少是自己真实掌握的?还是过去的这一路,我们边走边留下遗憾、内疚、嗔恨、妒忌、无知?

“以你们的生命证取圆满吧。”众生皆具佛性。若我们以自己的生命滋养众生的生命,以自己的行动感染身边的一切,用一颗感恩的心看待整个世界,以内在的自在和平打破烦恼的幻象,这是快乐的暇满人身,这是庄严的生命和圆满的体验。

景点提示

涅槃寺、肉身荼毗塔、最后一次喝水处。

交通

拘尸那迦与尼泊尔接壤,从蓝毗尼白沙瓦过边境口岸苏那利,再乘火车或包车到各拉克浦(Gorakhpur),再转车抵拘尸那迦。

从瓦纳拉西只能乘火车,睡一晚第二天早上8点可到。

住宿

接近边境的拘尸那迦是一个较为贫穷的地方,住宿的旅店只有三家像样的,一间在双林寺对面,卫生条件还可以。另外两家豪华宾馆在肉身荼毗塔对面,专接待台湾、香港、斯里兰卡、不丹等朝圣团,费用较高,而且旺季时一床难求。

既然是沿佛的脚步,不妨暂且忍耐一下,住宿双林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双林寺是中国一位女法师筹款所建,法师经常回国很少时间在寺,寺中有来自不同国家,甚至有来自伊朗的小僧人。寺里每张床位约3卢比,收入用作寺里经费,比如小僧人们的伙食等。拘尸那迦的蚊子异常多,在寺中是不允许杀生的,避免蚊虫的滋扰白天出入要关好门窗,黄昏时向寺里工作人员要一盘蚊香,打开门把房里的蚊子熏出去后再关好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