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终要将天地交还白昼,白凤走在阳光下。
以往,每当姬无夜没有任务给他,他就喜欢跟陌汐和墨鸦一起往城外跑——无论如何,那里的山林总比将军府广阔些。
而自从那晚在雀阁上看到美丽而奇特的弹琴少女之后,白凤就几乎没出过将军府,接连数日,一直在府内各个屋脊、飞檐上徘徊。
白凤对自己的解释是:作为将军的属下,应该尽到巡逻的职责。
可是时间一久,他巡来巡去,兜了不知多少圈,巡过的地点也许有好多个,巡逻的中心只有一个——雀阁,确切地说,是阁中的少女。
阳光从来一视同仁地给予所有人温暖,阳光轻抚少女的手,她的手则轻抚虚空。
白凤在阁旁的屋顶悄悄看着她,他对她好像已不仅仅是怜悯或同情。
这少女身处雀阁,却安静如独坐幽谷。她面对近在咫尺的命运,本不应坦然如是。而她,不过一心弹拨虚无缥缈中那一架琴而已。
“每次看到她,都在弹琴。”想到此处,白凤已停留在少女身后的一扇窗扉前。
天空真蓝,不似夜间幽幽的蓝——那种颜色美得有几分无情无义的意味。
白昼的晴空风光无限,淡而明快的浅色背景最适宜鸟儿飞翔。
蓝色背景上掠过一个小白点,扑啦啦的轻响中,一只小鸟飞进窗扉,落在青玉案前少女的手边。
少女缓缓睁眼,她的眼瞳明如灵珠,眼波流动如空山清泉。
她看见小鸟,眼中立刻流露欣喜,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少女春笋般的指尖托了托小鸟的下巴,微笑着道:“又是你。”
她的语声也如清泉。初春时梅英未谢,冰雪方融,泉水虽然温柔,仍觉清清冷冷。
空山中的泉,往往无可避免地寂寥。
一番至矣、尽矣的寂寥。保持着娴静,隐藏着心情。
小白鸟驯良地扬了扬头,跳到少女的手心。
少女微笑着抬手,打量着小鸟,忽然惊道:“你受伤了。”
白凤明白,小白鸟这些时候经常来看望雀阁中的少女,它能给予她一丝安慰。
她多么孤独无助,也许这是唯一的安慰。
少女温柔地凝视小白鸟,又现出笑意,道:“幸好有好心人替你包扎了伤口。”
小白鸟站得还不太稳,时不时轻拍一下翅膀。它看了少女一眼,扑啦啦一声,忽又振翅飞去。
少女微感失望,转头轻问:“这么快就要走吗?”
小白鸟已飞远,蔚蓝的晴空不发一言。
“她在弹的,究竟是首什么样的乐曲?”
如翚斯飞的屋顶之上,白凤坐在檐角想得出了神。身后“嗖”地一声,随即脚步声起,有人走近。
“白凤..”陌汐站在白凤的身后。
白凤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了,但并没回头。
“你最近很奇怪,老喜欢在这一带巡逻。”陌汐说道,“你..很在意吗?”
“难道你就不在意吗?”白凤说道,“她是你的亲人..”
“那是姐姐她自己的选择!”陌汐看着白凤的背影,说道,“想知道她的名字吗?”
白凤别过脸断然道:“没兴趣。”
“真的没兴趣?”陌汐抱着手臂说道,“她的名字叫弄玉。”
白凤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并看向雀阁:“弄玉。”
他似乎看不下去,决心为她做点什么。
弄玉站在镜子前,梳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听到身后“笃”地一响。她回过头,就看见了一架琴——一架形态优美,色泽柔和的琴。
琴身细腻的纹理,还存留着崖边孤桐对夜月、风霜,以及花香鸟鸣的隔世之回想,冷冽而温馨。琴身约系的浅色丝穗斜倚于青玉案外表。
整个场面无怨无惊、不忧不惧,是本不可能出现在乱世深处这一小方充斥着华美伪装的楼阁中的景象。
弄玉的素手轻抚着琴面,指尖碰到琴弦之时,霎时有种奇妙的感应直透心底。
白凤就在她身后的窗外,双手抱在胸前,没有回头。
这样做真的好吗?陌汐站在白凤的身旁,默默地想到,白凤他好像很在意姐姐呢。
陌汐看向雀阁中弄玉,眼中露出了一丝悲伤:姐姐这次还有可能活着回到自己的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