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有位户主的猫掉在了七楼和八楼的小平台上。要说这城里的猫也真够孬的，要是我们老家的猫，一步跳到旁边的水管上，三两下就溜下来了。可这只猫不敢，只是转动着肥胖的身躯，惊恐地嚎叫着。户主着急地喊叫着要把猫弄下来，楼下面站满了人，可是没有一个人动，那么高，万一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是第一天来上班，心想要好好表现表现，于是自告奋勇地顺着水管爬了上去。
还好小时候爬树摘果子掏鸟蛋的事情做得多了，这点事情倒也难不倒我，我灵活着顺着水管爬了上去，顺利地救下了小猫。毕竟太高了，累得我满头大汗。下面的看客们看见猫被救下来了，迅速地走开了。户主一把夺过猫，半个“谢”字都没说，抱着猫泪流满面地亲吻着，“心肝，宝贝儿”地叫了起来。
我的满心欢喜顿时化作了悲哀，敢情在人家眼中，我的性命还不及一只猫重要呢！正黯然神伤的时候，她走过来，递给我一张纸巾，赞赏又关切地说：“刚才你真勇敢！看，都出汗了，快擦擦吧！”我的心，“咚咚”地剧烈跳动了起来：她真美，唇红齿白，一袭白衣，长发飘飘，亭亭玉立，真是风情万种啊！我哆嗦着接过那张香飘飘的纸巾，结结巴巴地说了声“谢谢”，红着脸匆匆忙忙地走开了。那张纸巾，我没舍得用，小心地叠起来，用纸包着藏了起来。我这臭脸，要是用了那芳香的纸巾，那简直是玷污。
后来我知道，她是这里一套豪华房子的主人，她有丈夫，她丈夫姓李，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那么年轻的她，竟然一家有丈夫了，真是可惜啊！我常这么想。每当看到她丈夫穿着明牌，开着宝马耀眼地进出小区的时候，我就羞愧：我一个一穷二白的打工仔，凭什么暗恋人家？
二
可是我还是无可抗拒地爱上了她。但是这爱，只是一粒卑微的火种，我只能把它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孤独地燃烧。从她每次挽着李先生的胳膊进出小区，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我可以看出，她是幸福的。既然她是幸福的，我愿意把痛楚埋藏在心中，替她守护这幸福，远远地看着她，我就知足了。
我只能在她开着那辆耀眼的宝马进出小区门口的时候，用最快地速度跑过去打开栏杆。我喜欢她买很多的东西回来，当她提着大包小包在楼下下车的时候，我总是飞快地跑过去帮助她。这样，我就能近距离地欣赏一下她白皙完美的面容，嗅一嗅她身上迷人的芳香。她总是笑着说，你诗歌热心肠的保安，有你在这里，我们住这儿放心。
我摆摆手说李太太过奖了，应该的，应该的！低着头，怕她看到我心中的慌乱，和那里面藏着的小小的幸福。和她独处一会儿，会让我快乐好几天。
屋后的时候，我会靠在岗亭北面的墙上，时光，会在那一刻静止。我仰起头，有温暖的阳光拂面而来，那里，还有她。从这个地方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她家的阳台，落地的窗，橘黄的窗帘。那个时候，她会把窗帘挽起来，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书，或者小睡。
仰望的时光，快乐而温暖，孤独而忧伤。她美丽的倩影，还有细细碎碎的阳光，就是这场卑微的爱恋对我全部的恩赐和奖赏。
她和李先生的感情，一定很好。因为李先生来看她的时候，总是捧着大把的花束。还有，他们进出小区的时候，总是手牵着手，低声地交谈，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们太般配了，就像那童话中，高贵的王子和公主，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小矮人。
但是，李先生竟然出轨了！
他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带那个女人回家。她会睡她的床，分享她的丈夫，偷盗她的幸福。或许，有一天她还会鸠占鹊巢，那么，那时候她该怎么办？真不知道李先生是怎么想的，那个女人，甚至还不及她半分漂亮。难道真如城里人所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再美丽的家花，也比不上野花？
那天夜里，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三
李先生和那个女人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手挽手离开了。她们走后不久，她就回来了。我心想，这李先生可把时间算的真准啊！也不怕被李太太给撞上。
她上楼的时候，我跑过去帮她搬行李。她的脸上，仍然一如既往地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温柔地笑着，和我闲聊。
我几次准备开口她告诉我看到的一切，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她的笑容，那么甜蜜那么幸福，我怎么也不忍心破坏。她开门过去了，我还在门口发呆，她打开门，笑着说：“这个送给你，谢谢你每次都那么热心！”
我接过来一看，是盒巧克力，苹果味儿的。那一刻，我的心蓦地一动，我硬下心决定了，我要保护她，守护她的幸福，不能让她伤心，不能让别人抢走她的幸福。
我开始用匿名的方式给她丈夫写信。我算准了她们私通的时间，然后把信放在了他家的门口。我威胁他尽快与情人分手，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我看见李先生拿起信，惊恐地四下张望，然后紧张地把信塞进口袋。对匿名信的作用，我根本拿不准，李先生会有所收敛吗？他会离开他的情人吗？
结果证明，那封信根本没起丝毫作用，隔了不久，他又趁着她外出，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了。他似乎对那个女人越来越亲密了，带她回来的此数越来越多，而对她，却似乎更加冷淡了，她们手牵着手出双入对的次数越来越少。
四
我焦急而愤怒，怎样才能让这对狗男女迅速分开，还她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呢？我想出了无数方法：我扎破了他的汽车轮胎，留了字条警告他若再不离开情人，他的宝马都会报销；我借来老乡的摩托车，尾随于他，往他的车里扔啤酒瓶子，威胁他若再不和他的情人分开，下次扔进的瓶子里就装满汽油……
我相信李先生不会报警，那样的话他和他情人的事情也就暴露了。
但是，这么多的方法没有起到一点作用，李先生和她越来越疏远，和那个女人却愈加亲密。那天，我看见他气冲冲地冲进了宝马，而她光着脚丫从楼上追赶了下来，幽怨地哭着，哀求着什么。而他，竟然不管不顾，开着宝马绝尘而去……
她低下身子，蹲在地上，哭作一团。我的胸口，如针扎般地漾满了疼痛。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冲了过去，一把揽住她的腰，抱着她向楼上走去。
她吓了一跳，看见是我，挣扎着叫喊着，要我放她下来，我不放。我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旁边的同事都张大了嘴巴看着我，没有一个人敢前来阻拦。我强行抱着她走进电梯，她在我胸口又捶又打，直到我把她放在她家的真皮沙发上，她才逐渐安静了下来。
她说：你想做什么？你疯了吗？
我掏出纸巾来给她擦干脸上的泪水，纸巾的芳香让人沉醉。那纸巾，是她给我的那张，我一直舍不得用掉，只是在夜里，才小心地打开，默默地嗅着，那么芬芳的香气，让人觉得，好像她就在身边一样。
五
李先生好几天都没有回家，她从小区门口进出的时候，也冷着脸，不理我。当她手中再提着大包小包的时候，我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帮她。我想，她不会再理我了。可是她竟然自己走了过来，对我说：“帮帮我！”
我把她送到门口，转身欲走，她却突然拉住我，说进来坐坐。
她打开冰箱，拿了瓶可乐出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煮了一杯咖啡递给我。我受宠若惊地接住，心里暖和得不知所措。我感激地看着她，她的泪水渐渐溢出眼眶，汹涌成灾。
我用手给她拭泪，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放在她柔嫩白皙的脸庞上，紧紧地按住。我的手开始发抖，我的身体开始发抖。我从来不敢妄想自己有一天会离她如此之近，她是我心中的神，顶礼膜拜的女神，只要让我远远看着我就知足的女神。而现在，她却近在咫尺，我甚至触摸到了她，这一切，像是在梦中。
她的泪慢慢溢出，润湿了我的手心。她喃喃地说，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了，他要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
这个李先生，竟然要和她离婚！我心中愤愤不平，她有什么不好？那么纯情，那么温柔，那么漂亮！比起那个女人，她好百倍、千倍！
她越哭越凶，变得疯狂起来，开始拿起身边的东西，往地上砸，无奈而愤怒地痛哭。我抱住她，让她安静下来。她靠在我的胸口，哀求地说，帮帮我，帮帮我！
我站在她家的阳台上往下看，原来这里的位置可以如此清晰地看到楼下的一切。只是，这是高高在上的俯视。
离开时，咖啡已经凉了。但是我还是一仰脖喝了下去。原来闻起来如此芳香的咖啡，竟然是苦苦的味道！我终于知道。
六
李先生再带着她的情人回来的时候，我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天空中散漫着妖娆的阳光，四周静得出奇，一切的一切，都飘如柳絮，隐若不见，我的心，一片凛冽。我打开瓶子，冷漠地朝她的脸上泼去，浓烈的酸味儿和腐臭破空而出，阳光，被惨叫声震得四分五裂……
我只有用这种方式去帮助她，卑微如我，别无选择。
警察来的时候，我没有跑。我靠在岗亭北面的墙上，仰望着我心中女神的方向，只是今天，她没有出现。高高的阳台，落地窗熠熠发光，阳光很温暖，只是我，被笼罩在围墙的阴影下。
警察严厉地询问：说，为什么要对李先生的妻子下毒手？是寻仇报复还是有人指使？
我惊讶得呆住了，慌乱地问道：什么，那个女人是李先生的妻子？
怎么？难道你的目标另有其人？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女人才是李先生的妻子。只不过她住在另外一个城市，只是偶尔来这里住住。
我颓然倒地，心如刀绞。原来，她才是李先生的情人。我给他的警告让他误以为他妻子知道了她们的事情，所以才和她分手了。我本想帮她，却不料正是我害了她。
那么，她呢？从我误解地叫她李太太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了我心中的误会。从她家的落地窗上，可以清楚地看见下面的一切，那些午后的仰望，那么多次的恐吓和恶作剧，她一定看得或者猜得到。而她后来故意靠近我，哀求我，是报复我因误会和暗恋让她受到的伤害，还是将错就错将计就计的预谋呢？
七
她和李先生，都没有再出现过，听说，李先生终于下定决心抛弃了那个女人，和她去了遥远的地方。我傻傻地笑，我心中的女神，终于抵达了幸福的神邸。
我一直没有对警察提起过她。
她没有做什么，是我自己扑进了牢笼，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卑微的爱恋，最后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这一场卑微的爱，终于以卑微的方式焚烧了一切，也成全了一切……
2009.3.2
起点．第二站
一
晨雾缭绕，轻风徐徐。
公交车缓缓启动，男人和女人，又相遇了。
男人夹着文件，坐在最后一排，哼着小曲，目光游荡，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女人拎着小包，坐在中间靠窗，戴着耳机，低头沉思，回想着昨夜的冷战。
他们互相熟悉，因为每天相遇。
他们彼此陌生，因为从未言谈。
每天，每天，在清晨的第一班车里，男人在起点站等候，女人在第二站上车。
男人习惯坐在最后，他要坐到终点。
女人习惯坐在中间，她要半路下车。
清晨的阳光很好，男人上车了，女人也上车了。
她们，又相遇了。
二
女人已经开始注意男人了。
三个月来，每天都会相遇。迈着细碎的脚步，走进宽敞的车厢，每天第一眼的顾盼，目光总是准确地落在最后一排。
他英俊阳光，举止儒雅，风度翩翩。女人每次看到，心都蓦地一动。
其实，女人很想坐到男人身边，跟他打招呼，跟他相认识，跟他深交往，跟他成知己。可惜的是，每次女人上来的时候，他的身边总是已经有人了。
女人的心里便空落落个，每天刚刚开始，心里就有了小小的遗憾。
更多的是羞涩。她怕自己的热情遭到冷漠的对待，怕伤自己的自尊，怕被误认为轻浮。
女人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昨晚的一场电影，那里面有一个为爱殉情的女孩儿，有一段错身而去的爱情，更有一个遗憾的人生，一个情感的悲剧。
女人的心便微微地痛了。
女人痛了的心里塞满孤独和落寞，惆怅和忧伤从女人的心中慢慢扩散，在潮润润的雾霭里中肆意滋生，泅湿了女人的心。
三
男人也在观察女人了。
三个月了，自从男人搬家后，离公司远了，每天早上都要早起，赶第一班车去公司。三个月来，男人都会遇上女人。
女人不是那种第一眼美女，但是耐看，男人欣赏她的味道。
女人面容恬静，着装朴素，但是很有气质。是那种不动声色却让你波涛汹涌的女人。
男人一直想认识女人。
但是女人每次都坐在遥远的位置，男人找不到借口和理由。
窗外有垂柳，朦朦胧胧的晨雾中，柳絮袅袅娜娜地飘飞，飘向暧昧的大街小巷。
男人喜欢简单而朴素的美，喜欢纯净而清澈的世界，这时候，思绪便白茫茫一片。
柳絮纷纷扬扬，男人的思绪也纷纷扬扬。
四
有一次，女人扭头，想看男人一眼。却发现男人正在入神地欣赏着她。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撞出了细细的火花，撞出了绵绵的柔情。
女人赶忙移开目光，回过头来，假装平静，心却波涛汹涌。
女人从男人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些东西，她渴望的东西。
女人开始想，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呢？我要是坐到后面该有多好？
女人嘴角挂着笑意，陷入了无边的幻想，幻想他就在身边。女人听见了他平静的呼吸，触摸得到他的温暖。
这个时候，可以装作不经意将自己的包丢在地上。他会去捡，她也去捡。四目相对，灿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多么美好的邂逅！
五
男人又偷偷地看了女人一眼，女人的目光碰之即碎，转瞬即逝。
那目光，如同一个石子，在男人的视线里缓缓掠过，投进心波，荡起一片涟漪。
男人的心跳得厉害。
男人想，她为什么会回头看我？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男人的脸上有了笑意，心里有些得意。
男人又想，我为什么要坐到后面，为什么不坐到她跟前。闻着她的芳香，感受她的温柔。
或许，这个时候她会一不小心，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我便去捡，她便会谢。顺便问来地址和电话……
多么浪漫的相遇！
六
女人外表知性，其实内心火热，她渴望激情，相信一见钟情。
她固执地认为，那才是真正完美的爱情。
女人真的动心了。从见男人的第一眼起，女人就动心了。
女人只是在等待，在守望，长达三个月之久。她害怕，害怕失败，害怕失败后的尴尬。
现在，她有些等不及了。
臃肿的公交车缓慢地停下，挤进来步履蹒跚的妇人。女人是个有气质的女人，连忙起身，让座于她。
老人谢了女人，感慨地说，要是在起点上车，就每次都有位置了。
女人的心蓦地一动，眼睛里有了光芒。心，已在不自觉地细细品味老人的话——起点。
女人灿烂地微笑，为自己的聪明而欣喜，而骄傲。
女人决定了，明天她要走向起点，在那里上车。
她要坐在最后一排，和他坐在一起！
七
老人的话不光女人听到了，注意了，男人也听到了，并引起了注意。
男人也慢慢地悟了老人的话，悟出了一些道理。
男人想，老人说得多好啊，起点那么多座位，而中途的乘客就大都站着。
男人骂自己：我怎么没早想到呢？
男人为自己的智慧而高兴，而自豪。
男人决定了，明天早起十分钟，步行到第二站。
他要站在女人身边，守护着她，等待机会，与她相识。
八
第二天一大早，女人早早起床，奔向起点。
女人眼神发光，平静而紧张地搜寻着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朦胧的晨雾模糊了一切。
第一班车开始出发，男人没有出现。
女人木木地站在站台上，心中失落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