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说话,周远宁复又开口,语气丝毫听不出责备的意味——说实话,方予来周家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周远宁大声呵斥或者责骂别人,他一向是谦和有礼,温吞得仿佛没有脾气。就连听到周时彦和凌如梦所乘的飞机坠毁的那一刻,他也不过是稍稍愣神,便开始安慰老泪纵横的周治平和顾君齐的父母。
那时的周远宁岁数也不比现在的她大多少,却冷静到这般地步。
想到这儿,她赌气般地别开脸:“姜疏影又不是第一次来。”
周远宁笑笑,掉过头给一心扑在宠物身上的友人介绍道:“君齐,这是姜疏影,方予的朋友。”
高贵冷艳如顾君齐,只撩起眼皮扫了眼陌生的女人,便兀自垂下头逗狗。
方予瞧着姜疏影涨红的脸,胸腔中的郁气一扫而光,有生以来头一次感激起顾君齐来。
周远宁无奈地弯弯唇,屈起手肘捅了一下男人:“给点面子。”
闻言,顾君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抬头时,面上已挂着无比灿烂的笑容:“你好。”
堪堪吐出二字,他便扔掉了手中的狗绳,冷着脸进了屋。
周远宁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极为绅士地欠了欠身,对怔住的姜疏影说:“他性格有点怪,但,是个好人。”
姜疏影似是尴尬地挠着脑袋,随后,甜甜地笑了:“远宁哥哥,我们来下棋吧。”
方予听不得这称呼,不待周远宁答话,马尾辫一甩,也跑进了别墅。
方予不会玩西洋棋,也不愿意学,又不想干坐着,正巧零嘴儿也吃完了,便慢悠悠地踱去厨房向张姆妈要吃食。
张姆妈是这个家里除周远宁外唯一对她好的人,慈祥的中年妇女递给她一个白瓷碟,碟上摆着薄薄的云片糕。云片糕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她一面吃着,一面感叹自己真像《红楼梦》中的大小姐。
不过人家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能吟诗作对会女红剪花,笑不露齿举止端庄。所有形容女人的褒义词用在她们身上都不为过。
反观她,除了惹是生非就是惹是生非。
果然,即使改了姓氏,也改不掉骨子里的劣根性,身体里流淌的也不是他周家高贵的血液。周治平这老头子总算有一句话说对了。
回到客厅,周远宁正全神贯注地同姜疏影下棋,她有意将脚下的步伐踩得极重,客厅回荡着闷沉的脚步声,他却没有匀出分毫的眼神看她。
方予撇撇嘴,边往嘴中塞糕点,边在沙发坐下。
顾君齐正坐在白毵毵的地毯上,聚精会神地捣鼓着电视柜上的DVD机。
方予又扭头望向周远宁,男生温和的眉宇间漾着更加柔和的笑意,而自己的好朋友,不用看,一定笑得比牡丹还艳。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嘴中的云片糕有些酸涩。
但浪费粮食太可耻。她枯坐在浅灰色的沙发上,将碟中的糕点吃得一丁点都不剩。
东西也吃完了,方予用手背擦擦嘴,闲得无聊,走上前重重地踢了顾君齐一下:“这机子是进口的,洋货,你别弄坏了。”
吐出最后一个字,右腿冷不防地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方予痛得眉头一皱,单脚踉跄地在原地跳了几下,才避免摔倒在地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