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很偏僻,是南方的一个乡村,也算鱼米之乡。一旦想起,方子郊眼前会出现一幕幕黑白画面,褐色的土墙,惨白的青砖,泥泞的小路,歪歪斜斜的电线杆,毛茸茸圆鼓鼓急促爬行的蜘蛛,跃跃欲试对母鸡意图不轨的雄鸡,大风下偃伏的草木,还有驼着背踽踽行走的婆婆。
婆婆很会讲故事。
乡下人吃饭喜欢串门,晚上黑漆漆的,有人就求肯:“舜英婆,讲个鬼故事唦。”婆婆就笑一声,缓缓讲了起来:“从前,有……”在惊恐中,所有人都得到无上的满足。
有一次,她另辟蹊径,拿村子的所在地做文章:“我们这个村子啊,别看离城里很远,可是风水好,好得不得了。连六零年那会,饿死的人都比外边少一半。你们晓得为什么吗?因为有一个很金贵的人埋在这里。”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闷热,大家躺在竹床上乘凉,天边时时掠过一两道闪电。
婆婆用一种饱读诗书的腔调讲这个故事。
这里埋着古代的一位公主?那个公主啊,很可怜,没结婚就死了。
怎么有如此有趣的想法,为什么没结婚死了就很可怜,结了婚就不?交配难道就那么重要?可能吧!除了交配,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正让人快乐的事呢?好像没有。所有的快乐,也许都可以看成交配之快乐的陪衬。方子郊有时想,只有发现人类原来是通过交配弄出来的时候,这个世界还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本来那个公主是要结婚的,婆婆说,她喜欢上了一个巫师,巫师,当然也喜欢她。她长得那么漂亮,又是皇帝的女儿,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就是丑八怪也不愁嫁啊。两个人情投意合,但皇帝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说巫师身份低贱,配不上他的女儿。他要为女儿选择一个好人家,他看上了朝廷中的一个大将军,公主虽然不愿意,但没有办法。她躲在闺房里天天哭啊哭,饭也不肯吃,呵呵,是的,有鱼有肉都不肯吃。眼看婚期临近,突然皇帝说,婚事取消,他要把女儿奉献给江神。江神啊,怎么也是神仙,嫁给神仙,那不是好事么?嫁给神仙,也会变成神仙。人都会死的,死了以后什么都看不到了,神仙能活一万年……但在献给江神的前一天夜里,那位公主突然暴病而亡,埋到了这里……
竹床在湖边的高岸上排成一排,那是一个很大的湖,湖对面是一座山包,山上郁郁葱葱,挤满了篁竹。一阵风过去,它们仿佛笑得直不起腰,于是一阵细碎的声音就掠过湖面,愈显其幽静,有时还能听见鱼跃出水。夜已经很深了,村口的剃头匠老万从湖里水淋淋地爬上来,他每天都很晚洗澡,从不怕湖里有水鬼。月光下,除了裤衩遮掩的那小段白色,其余和夜色融为一体。他边穿裤子边大笑一声:“地主婆,你就爱讲这些无聊的事,世上哪有什么鬼啊神的。毛主席说,就算有鬼,经过思想改造,也可以变成人。”嘴里又哼道:“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随即隐没在黑暗之中。
婆婆死于八十年代中期,一个冬天的早晨,方子郊看见她的尸体袒着胸,凄凉地摊在门板上,心中茫然,于他而言,一个时代结束了,再也没人会那么疼他。
小时候,方子郊从未想过自己能考上大学,高中不久,父亲就打发他去学木匠:“学门手艺,有一技在身,就不怕没碗饭吃。扁头愿意收你当徒弟,我送了他多少红糖和母鸡?这个机会,错过了就完了。难道跟你爸一样种田?种田好苦,不是我鄙视你,你这身体,也干不了。”
方子郊答应了。他本也不自信,虽然念县重点,可排名也不很靠前。这样的成绩,在能上和不能上之间摇摆。他觉得,能学个木匠也不错。而且,木匠的女儿看上去蛮漂亮。他确实这么想,虽然并不一定期盼什么。
但很快他就发现,学徒不是他这种人能做的,凿眼、刨木头,只是费点劲,没什么。讨厌的是师傅吆五喝六,手脚稍微慢一点,就要发火。尤其还得帮那家伙做饭洗衣,倒粪桶。太恶心了!于是木匠的女儿也不在心上,况且她从不正眼瞧他;于是跑回家,坚决要求重新上学。老爹骂道:“考不上大学,别怪老子没为你打算,以后你种田累得哭,才晓得老子聪明。”但也无可奈何。
高考后估分,方子郊垂头丧气,躲在阁楼上偷悲。阁楼以前是经常来的,一般躲在这悄悄看借来的武侠小说,有些是金庸的,有些是金童或者全庸的,后两者隔几页就是黄色描写,看得人兴奋得不行,自然免不了指头儿告了消乏。但现在,连这个心情都没有。父亲黑着脸叫他下来,一起去求扁头。扁头傲慢地说:“我扁头当年连师父全家的内裤都洗,不吃苦,师傅传手艺给你?”最后还是同意收下。
对扁头师傅,方子郊并不欣赏,一个山村木匠,能有多大本事?他曾有个顽固观念,山村出不了什么人物,这似乎是对的,他所在的村庄,几乎无人考上过大学。后来才知道这看法的偏颇,像首都那样的大城市,其实浪得虚名的也很多。方子郊有一次注意到,古代以至民国时特别厉害的人物,除秦桧等少数外,往往并非生于通都大邑。欧阳修是吉安的,苏轼是眉山的,王国维是海宁的,鲁迅是绍兴的。也许大城市的喧哗,让人心底难以宁静。且一个人有名气与否,和才能并不完全相关。扁头师傅,其实很不一般,随便给他一个什么图样,他都能仿造出来,有着惊人的天分。
火车呼啸,现在回乡,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难。当他拖着旅行包迈步在清明的乡间小道上时,心里一阵熨帖,像行走在古典诗词之中。远处鹧鸪悲鸣,古人说,它叫的是“行不得也哥哥”,当然是附会,但由此透露出当时出门在外的不易和孤独。
不像十多年前回乡,近几年来,每次道上都空荡荡的,四处寂寥,看不出这是一个有着十几亿人口的大国。这个当年远比现在贫穷但远比现在生机勃勃的山村,已经像铁匠从炉中钳出了很久的铁块,没有什么温度了。七八十户人家已剩下不到三十户,常住的还只有老人孩子。那些虽简陋但曾热气腾腾的陋居,日渐淹没在一堆荒草之间。
这让他难过。
父母每次见到,都会问他挣多少钱一月,于是无言以对,深觉人情淡薄,至亲之间也不例外,和书上一模一样。少时读苏秦的故事,苏秦在外奔波一无所获回家,父母姊妹妻子都对他翻白眼,后来终于事业成功,佩戴金银衣锦还乡,大嫂竟然蛇形匍匐请罪,且毫无羞愧地辩解:“起初您穷得叮当响,我们当然懒得理会,现在不一样了,您有钱又尊贵,不巴结怎么行?”也许这才是赤子之心,不这样反而是矫饰?也许。但……
起初他对这一切并不敏感,直到有一年春节,他发现往日最疼爱他的妈妈也很冷淡,甚至在自己返校前,就跟人去外地拜菩萨了,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但他还迟钝,直到几个月后,接到妈妈电话,第一句就是:“给我寄两万块钱来。”他才想起,原来冷淡“所由来者渐矣”。
他开始想自己或许真的自私,念了大学,从未想过当公务员,从没想过入党要求进步,甚至对一些高收入单位也无动于衷。即便在高校,也照样可以混得更好一些的啊!可他不懂。只顾自己快活——其实又有多快活呢——也未想过在城里买个房子,让父母安度晚年。城里不管怎样,医疗条件好得多。父母再也不能像爷爷辈的老人那样,生病就在床头硬挺,挺不过就死。但这一切需要钱,他无能为力。后来有的亲戚干脆当面指责他了,为什么不入党?为什么只是个普通教师?他无言可对,实在急了,也会半开玩笑:“为什么?因为父母把我生得不会察言观色,只能靠本事混饭。”他们看出他的抵触,只好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在村口,竟意外地碰到了小花,说来好笑,小花曾是他的童养媳,当年父母怕他找不到老婆,早早就收养了个小女孩。这在山村是常事。后来,自然这婚姻就不成了。小花倒不哀怨,知道配他不上,每次他回去,还大方地笑骂他负心汉。后来小花嫁到了邻村,从此很少见面。方子郊的家,现在算她娘家了。
她牵着一个孩子,典型的南方农村儿童模样,皮肤黝黑,目光呆滞。小花吩咐:“叫叔叔,叔叔是首都的大学教授呢。”方子郊本想更正她:“不是教授,只是讲师。”但想她也许分不清其中区别,就算了。
那孩子并不叫,怯生生躲在母亲身后。方子郊道:“我回来扫墓。”小花道:“太好了,我正要回咱家呢,今天是清明节,都回乡扫墓。”方子郊问:“你老公呢,还在外面打工?”她脸色黯淡了:“回来了,在广东被人打伤,他太老实。”方子郊默然,这种事他听过不少,也只能安慰她:“在家种田也挺好的,我现在就很怀念童年。”小花道:“你是吃惯了肉,想尝野菜刮油哦。”方子郊捋起胳膊:“我这么瘦,哪有油嘛。”
两个人兴高采烈往村里走,两边的农田长满了杂草,而当年田里都是蜷曲的人形,他们不断被绿油油的稻秧逼退,直到逼上田埂,于是直起腰,长长呼出一口气。大人插秧的时候,孩子们就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好不喧闹。山坡还是碧色,杜鹃花艳红艳红的,点缀在竹林之间。时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唧咕,唧咕,让方子郊想起了那著名的唱词:“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縻外烟丝醉软。”但没有亭台楼阁,草木虽然生机勃勃,在方子郊眼中却无比萧瑟。
“没想到你也回家扫墓,记得你是很不喜欢这个的,说迷信。”小花说。
“可能年纪大了,想法就不一样了。”
小花站住了,回头望着他笑:“你才三十多点,怎么叫老。”这农妇还有一些妩媚。
在村口,几个孩子在一起玩攻城的游戏,在地上画几个方形的框框,代表城池。有的人攻,有的人守。小花的孩子立刻兴奋起来,要求加入。那些孩子也欢呼着接纳了他。小花对方子郊说:“我们经常来,他们互相都熟了。”
方子郊笑:“和我们小时候一样,还玩这个。”他神驰起来,当时多么痴迷这些游戏,小花也不例外。但世易时移,原先跟他一起玩的,有的早就去外地打工,搬离了这故乡;有的很早就无话可谈,因为文化水平不同,说不来。少时是多么盼望长大,可长大了,才觉得童年未必都差。他静静站着看了会,小孩子抬头看他,都不知他是谁,有点像贺知章《回乡偶书》的意境了。看两眼,又接着玩自己的,嘴里欢快地唱着歌谣:
饿狼饿狼啊吃棘瓜
吃完棘瓜啊再啃花
啃完花啊肚子还饿
偷入厨房啊吃猪猡
猪猡吓得啊哇哇叫
饿狼弯腰啊哈哈笑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对小花说:“我们小时候也唱这个儿歌,想起来真有意思。”
小花说:“是啊,婆婆说,这歌谣虽然滑稽,却是老人们自古传下来的,还说不全,里面有什么故事呢。”
方子郊道:“嗯,我也依稀记得她讲的那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写下来倒是不错的,也许是中国本土童话。”
小花道:“应该属民间故事,倒不少的,只是这个猪啊狼啊都会说话,在中国不很多。”她分析得还挺不错。
方子郊倒不觉得奇怪,小花一向很喜欢读书,但家贫,供不起两个人,只能先紧着他。这让他想起就难受,如果小花念了书,应该比自己有出息,他一直认为小花更聪明。那个炎热的下午,他捏着录取通知书,欢呼雀跃,和妹妹跑过整个村落,回到家,看见小花坐在门前的树墩上砍柴,抬眼看着他,眼中既有高兴,还有怜惜,还有失落,还有痛苦。他突然意识到和小花那种关系,虽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真和她履行那种关系——他对她并没有感觉——他当时若有一点惭愧,就是清楚,如果将念书的机会给她,那么她收到的录取通知书,一定是更好的学校寄来的。
为什么对她没感觉呢,是嫌弃她没文化么?不知道。也许因为太熟悉了,很难产生感情,有一种乱伦之感。也许又不一定,毕竟爱情是很神奇的,倘若小花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暑假再相聚,那不就有生疏感了?在高校接受知识熏陶,气质也会和现在不一样的,她又怎么会过得这样苦?
他们边谈边走了回家,路边柳树长得正青翠。
父母都很惊喜,只奇怪他为什么没和未婚妻一起,不是据说快结婚了么?那女孩曾来过一次,情绪一直不佳,说这里脏那里乱,每次必补充一句:“我可不是对你们家有偏见。”到村里转了一圈,又有了新发现:“你们农村孩子真是早熟,那么小就能唱黄色歌曲。”对此方子郊倒没法置辩,因为除了那个儿歌之外,村里孩子还会唱“红萝卜,白萝卜,打开门来接老婆。老婆病了,鸡巴硬了”,或者是“你妈个逼,坐飞机,有钱不买拖拉机”。方子郊司空听惯,早已麻木,没觉得什么,经这么一提醒,确实难堪。
现在想来,还好,不用再来,自己也用不着低三下四哄着她。他直言不讳:“分了,她跟个有钱人走了。”
“啊,唉!”他们用两个感叹词表达了自己的心情。想来顺理成章,但大约还是不惬意,忍不住又说:“早就劝你了,最重要的是挣钱。”
庸俗。方子郊想回一句,但还是咽了回去。他瞥了一眼小花,看到的只是怜惜的神色,略觉安慰。
似乎觉得这样说也不太好,于是又都安慰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找。”
晚上妹妹也来了,也带着孩子。和小花不同,她从小就不爱念书,倒比小花命好,嫁了个开砖窑的,生活也算得小康。一家人坐在一起,方子郊又有一点童年的感觉。乡下的夜里十分阒寂,连狗吠声都没有。田园荒芜了,狗都懒得养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
“不过水逐渐变好了。”小花说,“以前都是暗绿暗绿的,有点钱的人家都搬走了,水倒好了。”
方子郊却不相信:“顶多是看上去好了,没经过仪器检测,谁知道。大环境污染了,小环境不会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又顺口拽了一句文。
爸爸说:“哪那么金贵,人家吃得,你吃不得。”
给了父母一些钱,这是他仅有的积蓄。这一点钱,存储起来,也做不了什么事,不如送出去。方子郊忽然明白,为什么穷人反而不会吝啬,只是个心理算计问题。妈妈很高兴,明显热情起来,爸爸倒不以为意,抽出一支烟,点燃,慢条斯理道:“钱你自己留着,不乱花就行,我们也不愁吃喝。”但也明显有一些喜欢。
晚上聊了很久,小花他们本来要回去的,也留下来了。方子郊有些兴奋,在京城几年如一日,每天做着同样的事,雷同枯燥;回一趟家,感觉顿时不同,由晦暗而清亮。虽然他知道,如果常住的话,只怕也是吃不消的。
睡得很晚,一早却被布谷鸟惊醒,晨霭在窗间若隐若现,他坐起来,毫无倦意。一看表,只睡了五个小时,要在京城,少于八小时,一天就会倦怠无力。方子郊猜测,可能是乡下的空气含氧量高,有助于恢复。如果有基本的医疗设施,一定都能长寿。
吃过早饭,他一路踱着去找扁头师傅。路上碰见几个村里的熟人,年纪都比较大,像鹅一样,脑袋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但也不打招呼。也正常,他初中就开始到县城念书,跟村里人早有隔阂。走到扁头师傅家,对方正在院子里做木工,看见他,有些惊喜,把工具一扔,说:“你怎么来了,说真的,我真想找个人说说话啊。”他迎上来,“今天我们好好说说。”
于是免不了提起他那个漂亮女儿,当年也是出没在这屋子里的,热气腾腾。世易时移,庭院却变得那么沉寂,仿佛这从来就只住着一个孤寡老人。那漂亮女孩有一天突然失踪,之后来了封信,说到了一个叫东莞的地方,在一家高级餐馆打工。大概因为美貌,很快又嫁了本地人,落地生根。再后来,挺着大肚子,带着一个黑矮的男人回家,补办了一场阔绰的婚礼后,把妈妈接去给带孩子。扁头没去,说:“我不侍候人。”
但据说是没资格去侍候,不会做饭带孩子,子孙是不会欢迎的。能够发挥余热的,子孙又不肯放过。方子郊记得有个学生说过,她老家所在村庄,老妇人一般会被儿女接走,家家户户只剩下老头,每天聚在村口晒太阳,年轻人称之为“等死队”。和这没有分别。扁头向来爱干净,即使一个人,屋里也是整整齐齐的。两人坐在院子里喝酒,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枝头缀满鲜红的花朵,很有一点意境。方子郊感觉正坐在画中,又莫名有些伤感。伤感什么,也不知道。借着酒兴,他说起了木俑的事,扁头来了兴趣,当即要看。方子郊把随身带的箱子打开,扁头认真看了看:“是不一般,但是,我总能弄明白的。”
“中国古代能有这么复杂的木头机械吗?”方子郊不解。
扁头说:“你晓得我的手艺为什么这么好吗?”
方子郊道:“据说是碰到了高人。”
扁头道:“是哦,六十年代末,村里来了一伙牛鬼蛇神,天天在那围湖造田,我碰到的高人,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方子郊奇怪:“木匠属于无产阶级,怎么也能当上右派?”
扁头说:“不是木匠,是一个工业学院的教授。他指教了我不少机械知识,其实,木工也就是机械,是通的。”
“你相信古代的墨子能做出在天上飞三天不落的飞鸟?”
“不是一般的飞鸟,是鸢。你以为我不懂是吧。”扁头笑。
方子郊惊讶:“您懂得可真多。”
“别您您您的,我们乡下人,说你就行了。”
“这不是尊称吗。”
“我感觉生疏。”
方子郊不跟他争:“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这个木人的机关,你看到底还能修吗?”
扁头说:“我得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