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四狗还有什么奢望呢?他已经满足了。他绝不敢再有别的想法。至于三嫂子,此刻已不重要,为了她自己受的罪还少吗?四狗把丽丽搂在怀里:“好妹妹,你太好了,我不敢想让你嫁给我,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还能想啥?你叫我干啥我都干,做牛做马都愿意。”
两个人又亲热了好长时间,说了好多话,最后丽丽告诉他,明天晚上再来一次,以后啥时叫他,他再来,怕来往多了被人发现。
第二天晚上当他们两个人正在亲昵的时候,却被打酒的大狗听到了,大狗压抑多年的欲望复苏了。
六
第二天早上吃罢早饭,七狗正要下地干活,巫全贵叫住他说:“小七,去你九叔家把他家那辆新车子推回来。”
“推车子干啥?”小七不解地问。
“你五哥结婚用,钱我已给过他了,顺便催他一声,让丽丽无论如何去城里跑一趟,把缝纫机快点买回来。”
小七答应着出门了。
当小七从巫全林家推着自行车出来时,大队通信员小山叫住他说:“小七,你的信。”
小七接过信一看,没有寄信地址,他料定是六哥写的,就赶忙拆开来看。上面写着:七弟:你好!
父母亲都好吧!
我出来后没几天就遇见了一位缚笤帚的大哥,他看我没活干就收留了我,我和他一块儿走街串巷,收高粱梢,然后缚成笤帚到集镇上卖。如今我已经学会了缚笤帚,我想先挣点钱再说,有了钱再找个落脚的地方,就把小翠接出来,告诉她想着我,我不会忘了她的。
我没有固定的地点,不要来信。
小七看完信,心里不免一阵激动。他想把这消息尽快地告诉小翠嫂子,只是没有理由往她家去。他又想起小翠嫂子给六哥织的手套还放在自己枕头底下,没法捎给六哥,只能等以后再说。
小七把车子推到家里,一家人高兴地围住观看。
巫全贵扶住车把,捏了捏闸,左右看看小声说:“不错,不错,飞鸽牌的,咱村还没几辆。”
一会儿又问小七:“丽丽进城了没有?”
“九叔说吃了饭就让丽丽进城,缝纫机的事没问题。”
后天就是巫五狗的婚期了。
巫全贵叫把新车子先放起来,吩咐大狗去割肉买菜,五狗去通知远近的亲戚,其他人继续下地干活。
五狗自然欢天喜地。大狗等众人都走后,磨蹭了半天才拿钱上了街,谁也不知道一夜之间他心理上发生的微妙变化。但他还是压抑着自己,替五弟操办婚事。
大狗推着家里那辆半旧自行车走着,想着昨天晚上的事,忽然看见丽丽从卫生所里走出来。如果是平常,他会很自觉地低下头过去的,而此刻他不由得先红了脸,心跳加快了。
“丽丽,干啥呀?”大狗结结巴巴地问。
“进城去。”丽丽回答。
大狗这才想起,丽丽要进城帮自己家里买缝纫机,就说:“我带你一段吧?”
“不了,我在北地搭车。”
丽丽好像感觉到了大狗的异样,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狗刷地红了脸,赶忙骑了自行车向镇上逃去。
巫大狗独自走着,看着路上过往的行人,心中充满悲哀。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自己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已到了壮年的行列,仍然是光棍一条,还不能品尝女人的滋味,再过几年老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可怎么办?他猛然想起喂牲口的巫长富老汉,已经六十多岁了,成天形单影只地与队里的几头牲口为伴,有什么过头?想到这里,不由噙了两颗泪珠。他以前太麻木了,太少想这些了,不行,无论如何要找个女人,哪怕是哑巴、瞎子、拐子都行。
大狗一路想着,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身边过往的女人。等走到镇子上已经十点多了,割肉的队已经排得好长好长,他只好站在队的末尾。
那时卖肉的只有供销社一家。供销社每年在各村派购生猪,如果各村上交的生猪多了,就每天杀两头,在镇子上卖。每天早上,肉食店的小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好些去得晚的人站在长队后面割不到肉。大狗因为有心事,来得晚,走得慢,自然排在队后。尽管一会儿他后面又站了两个人,但他还是没有割到肉,只在镇上买了七八斤豆腐,又破例给自己买了一块熟猪肉吃了才回到家里。
大狗向父亲汇报了情况后,就说:“明天早上让五狗去吧,去得早一些。”
父亲听说,就把五狗叫来,告诉他明天早上去割肉,五狗自然满口答应。
第二天早上五狗天不亮就起来了,到镇子上排队排了个第一名。五狗虽然吊儿郎当,但心眼不少,他给割肉的师傅送了一盒百花烟,说自己替另两个人排着队,该多割两份,于是卖肉师傅破例给他割了三斤肉(每人只准割一斤)。怕不够用,又在镇上买了二斤熟猪肉。回去后父母直夸五狗会办事。
一切都准备妥当。本村一个做待客饭的师傅也已请来,巫全贵让做饭师傅合计了一下,生肉、熟肉合在一块儿五斤多,每桌席面用一斤肉,拼一下可以做六桌,只要多用点粉芡就是了。
院子前面的空地上,临街搭起一个帐篷,作为办婚事的伙房。做饭师傅在五狗的招呼下忙活了一天,六桌席面的菜已做得差不多了。巫全林帮忙买的华南牌缝纫机也抬到了家里。
晚上巫全贵和大狗合计,让哑巴女人先到隔壁栓柱家,迎亲的时候五狗去栓柱家把女人接出来,推上新自行车,找两个人抬上缝纫机,在村里转一圈儿就回家,然后开始待客吃饭。
大狗一一答应着。
这时巫全林来到家里,一进门就说:“三哥,你张扬啥哩?不让大待客,你怎么就不听呢!”
巫全贵忙问:“是怎么回事?”
巫全林说:“上头一再说不让铺张浪费,要新事新办,搞革命化的婚礼,你倒好,竟大张旗鼓地搭棚子,请厨子,准备大操大办。都知道是我给买的自行车和缝纫机,我又是大队支书、革委主任,你还叫我干不叫啦?”
巫全贵忙把九弟让到座位上,拿出烟。
“总共就待六桌客!”巫全贵说。
“六桌还少哇?公社规定,最多只能待两桌,只待娘家客和直系亲属。前些天公社还在南洼村抓了个典型,那家也是高成分,办婚事待了四桌,让大队知道了,报到公社。公社让结婚的两口和他爹娘一块儿游了街,四桌酒席没收吃了。当天晚上,那新娘感到丢尽了人,竟上吊死了。公社领导在会上说,死了也不行,不能让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蔓延,要坚决地给予打击。你说你往棱头上碰啥哩碰?”
巫全贵一听,这可怎么办?原来想大不了办了事后自己再去游一次街,可现在听九弟这么一说,心慌了:“老弟,东西都备好了,亲戚也都说了,怎么办?”
“咋办?再去说一下,别让人家来了,现在抓革命、促生产这么忙,你倒好,请客送礼大吃大喝,再给你安一条‘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罪也不为过。”
“那东西咋办?”
“这还用我教你呀?自己吃了!”
巫全贵沉默良久对大狗说:“明天早上早些起来,把蒸好的馍和酥肉丸子等分头给亲戚家送去,告诉他们不要再来了,免得生出事来。”
大狗答应着,巫全林又说:“三哥,你不知道,我跟老魏从公社回来,老魏说也要抓个典型。你呀,还没斗够,整天叫我给你擦屁股。”
“斗斗不算啥,就当锻炼身体。”巫全贵不在意地说。
“你不算啥,可孩子们呢?”巫全林说着。
常妮端来几个菜说:“他九叔,平时请不到你,明天五狗办事,你也不会来,这会儿先和你三哥喝两杯吧!”
“这怎么能行?不让你们请客,你们……”巫全林好像又要生气。
“明天不待客了,留这么多酒菜干啥?”巫全贵说着笑笑,“咱俩今晚再喝两杯。大狗,你也坐这儿。”
大狗心中正苦闷,也就坐下给两位长辈倒酒。
为了办老巫家的第一桩婚姻大事,巫全贵让大狗在北地代销店里买了六斤零酒,倒出来两斤放在一边准备招待像巫全林这样的贵客用。另外的四斤让常妮熬了一大锅辣椒水,掺点酒精进去,准备明天晚上招待村里闹房的一群毛头小伙子。
常妮把菜端上来,自然把这两斤好酒也拿出来了。
巫全贵本来想借五狗的婚事排场一回,巫全林这么一说,他便凉了心,就想喝一点酒填填虚。大狗这两天心里老想着四狗和丽丽的事,心中的欲望复苏后找不到发泄的地方,也正好借酒浇愁。巫全林自从四狗挂牌游街后,巫三媳妇一直不理他,心情十分烦闷。三个人凑在一起,巫全贵一句一句地感激九弟多年来的照顾,大狗也频频给九叔劝酒,不一会工夫一斤多酒就下肚了,三个人的话也多了起来。常妮看三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在添酒时就添了一壶掺了辣椒水的酒,想把好酒剩下一些,怕万一有用场。他们的酒量没多大,又喝了两壶掺了辣椒水的酒,都醉了。巫全林喝得最多,醉得也最厉害。他身子摇晃着站起来,说自己该回家了,走了两步就东倒西歪的。
常妮本想让大狗送九叔回家,但见大狗和他爹两人站起时也摇摇晃晃,说起话来舌头发硬,就把二狗叫来,要他把九叔送回家。
二狗扶着巫全林走出家门。巫全林甩开二狗要他回去。二狗没办法只好跟在九叔的身后。
街上已没了声音,两人一醉一醒走在黑洞洞的夜里。当走到巫三家门口时,巫全林说啥不让二狗再送,二狗无奈就站在那里。巫全林以为二狗走了,便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巫三家的院子,二狗悄悄地在后面跟着。
巫全林走到巫三媳妇的窗前咚咚地敲了几下,走到屋门口。
巫三媳妇在睡梦中听到敲窗声,以为是四狗来了,便急忙起来开门,谁知门一开,巫全林便扑通一声从门外栽了进去。巫三媳妇吓了一跳,赶忙划火柴点着煤油灯,一看原来是巫全林。正不知咋办,二狗走过来说:“弟妹,九叔在我家喝酒喝多了,我送他回家,他非要往这里来。”
巫三媳妇一听急了:“二狗哥,你快把他弄回去,叫人知道可怎么得了!”
“是他自己要来的,我也没办法。”二狗好像并不着急。
“你……这……”巫三媳妇急得直跺脚。
“弟妹,先把门关上,让人看见多不好。”二狗说着走进屋里。
巫全林倒在地上就打起了呼噜,两只脚还在门槛上,二狗把他往里边弄了弄,关上门说:“弟妹,我回去了,让九叔在这儿睡会儿,他醒了你再让他回去。”说着要离开。
“别走,二狗哥,你把九叔弄走。”巫三媳妇说着,心慌意乱的。
二狗直盯盯地看着巫三家的说:“弟妹,看来你不是四狗一个人,九叔他也和你……”
“没有!没有……二狗哥,你可不能胡说!”
“那他来这儿干啥?”二狗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
巫三媳妇再也无话可说。
二狗趁势走到巫三媳妇面前说:“弟妹,你不能光叫他俩美呀。”
三嫂向后面退着,最后坐在了床上:“二狗哥,我答应你,可你一会儿得把他弄走,我和他真的没有……”
没等巫三媳妇说完,二狗就一把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一阵惊天动地的云雨之后,二狗少气无力地从三嫂的肚皮上爬下来。三嫂顾不得穿上裤头就说:“二狗哥,快把他弄走吧!”
二狗看着死猪一样躺在地上大睡的巫全林说:“慌啥?”说着抽出一支烟点着,蹲在床头滋溜滋溜地吸了起来。
一支烟抽完,二狗狠狠地把烟头掐灭,站起来,没等三嫂反应过来就又把她按在了床上……
一阵轰轰烈烈的“激战”之后,二狗趴在巫三媳妇肚子上一动不动了。直到巫三媳妇用力推他时,二狗才无力地爬起来,系好裤子,看着巫三媳妇好久,又搂住她亲了亲:“弟妹,真美死哥了。”说完,二狗背起趴在地上的巫全林出了巫三家的门。
二狗把巫全林送回家,回到自己家里时夜已经完全沉寂下来了,他悄悄走进自己屋里时大哥早已熟睡,他脱下衣服躺在床上,回味刚才那一幕,不由得又一阵难耐的激动,好久好久,他才进入甜美的梦乡。
十月一日,是五狗新婚大喜的日子。
早早起来,巫全贵便吩咐一群孩子带上东西给远近的亲戚家送信,说是公家不让待客,别来了,以免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待客虽然省了,但礼数不能省。早上起来,栓柱娘便过来,要哑巴女人过去那边吃饭,常妮说啥也不依,最后把这边的东西兜了好些,栓柱娘才替她抱着孩子过去了。这当儿,小翠也过来帮忙,里里外外忙活。
临近中午时,外面送信的人回来了,婚礼仪式如期进行。
五狗在小七和一个长辈妇女、一个叔辈男子的陪同下,推着崭新的自行车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儿,然后到隔壁栓柱家接哑巴女人,所有的礼数进行完后,就让哑巴女人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由五狗推着,按照他们来的路线在村里又转了一圈儿,这才回到了家里。进门后,两个人对着贴在墙上的毛主席像鞠了三个躬,算是拜过了天地,又向巫全贵和常妮二人三鞠躬,算是拜了高堂,接着两个人互相三鞠躬,婚礼就算成了。然后开始吃待客饭。
一些亲戚没等送信的人到就早早地来了,大部分亲戚在准备来时被送信人堵到了家里,所以人并不多,再加上左邻右舍以及本村近门宗亲的老少爷们儿,巫全贵一算还是要超过两桌,没办法,巫全贵就对厨师说:“不摆桌子算了,省得全林又为难,咱干脆新事新办到底,把所有的菜烩在一起,一人一碗吃了。”
厨师感到为难,好像显不出自己的手艺似的。
巫全贵说:“没事,就这样办。”
于是便把所有的菜倒在一起一人一大碗吃了起来。
吃罢饭以后没事,人渐渐散去,只有一群小孩子里里外外闹哄哄的。
那年月主张勤俭节约,所有的礼数都可以省去,但晚上闹房是不能省的。三天不分大小,不论谁都可以在这三天和新郎新娘开玩笑,特别是头一夜入洞房时的闹房,如果村里没人去闹房,便说明这家人在村里人缘不好,没人答理。人去得越多越热闹,说明在村里人缘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