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三媳妇起身告辞,队长赶忙送她,谁知她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全由叔,我看你明天不知能不能派到人,干脆我先把你家的煤挑回去一点算了,等队里给我家拉回来煤了再还你。”
巫三媳妇说着找来两个箩筐,装了两筐煤,挑上就走,临出门又说:“全由叔,一会儿我把筐子给你送回来。”
巫三媳妇走后,巫全由气得没办法,但一想她一个女人家也够难的。可让谁给她拉煤呢?想来想去无人可派,最后这活儿还是落到了四狗身上。可巫全由给四狗一说,四狗说啥也不干,巫全由急了:“去吧四狗!队里给你记工分还不行?”
“那得给我爹说一下。”
四狗把事情如实报告了巫全贵,巫全贵本不想答应,但想到自己是地主成分,还得给队长一点面子,要不巫全由也为难,于是就答应让四狗去,但交代四狗不准嘻嘻哈哈,拉了煤就回来。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俩的事,巫三媳妇也不顾忌这些了,那天四狗把煤拉回来,她本来擀了白面条想让四狗好好吃一顿,谁知四狗卸了煤连话都没敢多说就拉着架子车回家了,弄得巫三媳妇心里好一阵不自在。
昨天晚上巫全贵家弄回一个女人,大家都去看热闹,巫三媳妇本也想去看看,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去。今天中午她出来上工,听见四狗向队长请假,她猜想上午五狗他们到公社给那女人看病还没回来,其他几个人都下地了,肯定就四狗一个人在家。她在外面看人们都下地走了,就走进了四狗家。谁知四狗看见她连问一声都不问就往屋里躲,巫三媳妇也跟了进去。
“为啥不理嫂子?来你家了,你不怕我把你家的东西拿走,就赶紧往屋里躲?”巫三媳妇进屋后冲着四狗说道。
“嫂子,求求你,快走吧!就我自己在家,别让人看见了。”
“我偏不走,是我来找你的,又不是你在我家,你怕个啥?”巫三媳妇说着,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四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喃喃地说:“嫂子,你有啥事,就快点说了回去,我真的很害怕。”
“有事?就是有事,今天嫂子是专门来找你睡觉的。”巫三媳妇看着四狗那副窘态,越发觉得好笑,就开玩笑地说。
四狗一听吓了一跳。
“嫂子,你回去吧!”
“四狗,家里又没人,就咱俩,你怕啥哩?”
四狗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地坐在床沿上吃起馍来。
“四狗兄弟,嫂子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成分高。都怪嫂子不好,连累了你,你恨嫂子吧!嫂子是个苦命人,这两年多,巫三病在床上,还得人侍候,多亏你帮嫂子干这干那,可到头来害得你挂牌游街,嫂子心里真不好受哇!”巫三媳妇说着,不觉流出泪来,那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农村妇女的辛酸之泪。
四狗看着、听着,心中也感到不好受:“不!嫂子,是我不好,是我勾引了你。”四狗说着,嘴里一口未咽下的馍还停在那里。
“什么勾引不勾引的,明明是嫂子害了你呀!”巫三媳妇说着,走到四狗面前,“你打我吧!好兄弟,你打嫂子一顿,嫂子才觉得心里好受。”
“不!嫂子,你不要这样,是我不好,我坏。”
四狗看着巫三媳妇那挂满泪痕的脸,此刻,他觉得这女人好可怜。
巫三媳妇抓住四狗的手在自己脸上拍着:“兄弟,你打嫂子吧!”
“不!嫂子,别这样。”四狗说着,两个人不由得搂在了一起,久久不想分开。
好久,巫三媳妇才说:“四狗,你也是三十几的人了,娶不下媳妇,命够苦了。嫂子给你,嫂子现在就给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嫂子了就去找嫂子。”巫三媳妇说着,解着裤腰带。
“可我不敢再帮你干活,我怕!”
“不用,嫂子自己会干活儿。你只要想嫂子,只管去,后半夜,你敲三下窗子,嫂子就给你开门。”
四狗听了,解开腰带。巫三媳妇把裤子脱到脚脖儿那里,躺在床上,四狗慌乱地趴在她身上,心里咚咚地直跳,可那个生命根却怎么也勃不起来。两个人经过好一番努力,方才使它有些起色,可一插入马上又变成了煮熟的萝卜软了下来。两个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就再作努力,结果依然如此。原来四狗经过那两个夜晚突如其来的惊吓,竟失去了勃起的功能。两个人越是努力,越是弄不成,一会儿两人都出了满头的汗,气喘吁吁的。当他们俩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再作一次努力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吓了一跳,赶忙提起裤子。四狗惊慌地趴在窗口一看,原来是二狗回来了。
二狗今天在村北头的地里干活,半晌休息,他忽然想起母亲不在家里,就想悄悄地回来烙一个白油馍吃吃。他很快走进了厨屋,放上鏊子,挖来一些面,紧张地操作着。
四狗和巫三媳妇在屋里穿好衣服后不敢吭声,从窗户里悄悄向外看,一会儿听见厨屋里有响动。又停了好一会儿,才见二狗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油馍吃着从厨屋里走了出来。四狗心想,原来二哥趁家里这会儿没人偷烙白油馍吃。他本想出去揭发他,可一想三嫂还在自己屋里,没敢吭声,眼睁睁地看着二哥吃着油馍走出了家门。
二狗走后,四狗和巫三媳妇不敢耽误,觉着二狗已经走远了,巫三媳妇就准备离开。她拉住四狗亲了亲嘴说:“兄弟,想嫂子了就去,记住,后半夜,在窗户上敲三下。”说完,出了屋门径自回家了。
四狗怔怔地坐在床沿上,心里想着刚才的事,也许是自己太慌张了。又想起二哥悄悄回来烙馍吃,就走到厨屋,一看鏊子还是热的,心想等母亲回来一定告诉母亲,但又怕万一让人知道了三嫂来家里的事。想起三嫂让他后半夜去的事,心里又有些激动。
傍晚时分,众人收工回来,常妮也和大狗从公社卫生院回来了。她告诉大家,公社卫生院的医生说:那女人肚子里长了一个肉瘤子,要开刀把它取出来,得交住院费三百元,大狗上午去时带了二百元,还差一百元,明天交上去就开刀。一家人听后猜测,肯定是这女人和丈夫去看病,因为要交这么多钱,所以她的丈夫把她丢下不管了。她是个哑巴,还带着个孩子,才被栓柱娘娘家哥拾走的。
二狗大概想着花这么多钱给她看病,又没自己的份儿,就说:“花这么多钱,给她看病,要是病好了,她又走了可咋办?”
“别说了,人到了咱家,咱不能见死不救,先给她看病。”巫全贵抽着烟说。
“咱把病给她看好了,她不会忘恩负义的。”常妮也说。
巫全贵看了看大狗埋怨常妮道:“你怎么不让大狗留在那里?”
“说的是让大狗留下,可五狗说啥也不依,那女的也和他混熟了,我想就让他在那儿吧!”
巫全贵不再吭声了,停了一会儿,他说:“小七,明天你再送去一百元钱,别让你大哥再跑了。”
小七答应着,三狗老大不高兴地回自己屋了,大狗和二狗仍在闷闷地抽烟。四狗因想着三嫂子,对这事已不再感兴趣了。
三秋大忙过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五狗照顾那女人住在公社的卫生院里将近一个月,躲过了大忙季节,那女人和她儿子的病也好了。这天,五狗跟那女人出院,两个人抱着孩子走进村子,引得人们另眼相看。
常妮在这女人住院期间又去看过好几回,如今听说出院回来了,高高兴兴地迎出门外,只是大狗、二狗、三狗、四狗几个人没有了这女人刚来时的热情。大狗是老大,平时就像父亲一样,半个家长的样子。二狗总是闷头不语。四狗因又有了三嫂子的约会,对此事也就失去了兴趣,只是每找一次三嫂子,他就又平添许多别的烦恼。
对此事反应最强烈的要算老三。自那女人一进家门他就哭丧着脸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吃不喝。直到晚饭后,众人都吃罢饭散去了,老三还推说头痛在屋里蒙头大睡。这时父亲把大狗叫住,显然又要召开“常委会”。
晚上做饭时一家人吃的是炒饸饹和玉米面汤及玉米面馍。为那女人常妮特地擀了一点白面条,那女人和她的孩子吃后还剩一碗,常妮就盛上端给三狗:“三狗儿,起来吃点饭,妈为你做的白面条。”
常妮说着,撩开三狗的被子。三狗惺忪着眼在流泪,当母亲撩开被子时,他竟呜地哭出了声。
“娘,我闷得慌,心里不好受。”
“三狗,别这样,你是哥,让人家笑话,看你大哥、二哥都不吭声。”常妮哄着这个三十多岁的大孩子:“快起来吃吧,一会儿凉了,你爹又要发脾气了。”
三狗从被窝里坐起来,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碗,就在床上吃了起来。
看到三狗起来吃饭,常妮起身走出屋门,眼眶不知何时已积了两颗泪珠,常妮赶忙用手揉揉,向堂屋走去。
这时,四狗、五狗竟在他们的房里吵了起来,原因是五狗让四狗搬到小七或大哥屋里住,他要和那女的住在一块儿。
“我们俩住一块儿,还有孩子,你当哥的住在这里算啥?”
“谁叫恁俩住一块儿?恁俩结婚了?弄不好她是大哥的老婆,你忙乎啥哩?我就是不搬,你能咋样?”四狗这一段本来就心情不好,偏偏又逢五狗心情迫切,俩人便吵了起来。
听到吵闹,常妮未进堂屋就折回了头,巫全贵也走了出来,只剩下大狗一个人在堂屋坐着,里间是那女人和她的儿子。
老两口走进四狗和五狗的屋子,两个人已经扭打起来了,巫全贵一声咳嗽,两个人住了手。一问情况,巫全贵本来就对五狗这些天来的表现没有好感,这会儿一听,越发生气,劈面就给了五狗一巴掌:“你他妈的通人性不通,一会儿你就闹着和人家住在一起,你俩结婚了吗?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人家不是想着小霞的床那么窄,不好住,再说,你和娘住在堂屋里,也不好意思嘛。”
巫全贵一听越发怒火中烧,举起手来又向五狗扑去。
“你个浑小子,竟敢教训老子!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着你说话!”
“对,这个家爹说了算,按理应该先给大哥娶。”四狗也在一旁插话。
“你少说一句吧!”常妮赶忙劝说四狗。
五狗一听这话急了,一下子跳到院子里。
“我领回来的人,谁要是霸占了,我就和他拼了!”说着气咻咻地向外面走去。
“五狗,你给我回来!”巫全贵在后面吼着,五狗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常妮和老伴回到堂屋后见大狗还在闷闷地抽烟,巫全贵一屁股坐在床上。常妮就到里间安排那女人在小霞床上睡下,带上门走了出来。
“大狗,你都听见了,五狗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巫全贵停了好久才说。
听了父亲的话,大狗依然抽着烟,但他卷的烟一头粗一头细,粗的这头已经吸尽了,他又吸了一口,由于用力过猛,卷烟叶的纸忽地燃了起来,他又一口把它吹灭:“爹,我看这事就给五狗办了吧!几个兄弟就他没正性,办了事兴许会好些。”
“大狗——唉,叫我怎么说呀!”巫全贵气得连话也说不成了。
“爹,您别生气了,只要娶回一个,还愁第二个?就给五狗办了吧!这两天秋也收了,麦也种了,队里活也少了,是个空儿,正好把这事给办了。等春节小六回来,再把他的事办了,咱一年娶两个媳妇还不行?过了年再说我们几个的……”
大狗说着,巫全贵心里一阵儿一阵儿难受。
常妮估摸着里屋的女人已经睡着了,就问:“看病花了多少钱?”
“押金交了三百元,带住院费伙食费总共花了二百五十元,中午回来,五狗又给了我三十元钱。”
“还剩二十元他干啥啦?”
“五狗说给她买了一套衣服花了十二块,剩八块钱在他兜里。”
“买这么贵的衣服也不说一声。”巫全贵好像仍未消气。
“衣服买了就算了,又不是他穿的,明天你叫他再拿回来五块钱,剩三块还不够他花?又不买啥!”善于持家的常妮说。
大狗答应着,便同父母亲商量如何给五狗办事。
“我和四狗住一块儿,让五狗搬到我屋里吧!”
“不行,你是老大,应该住上房。”巫全贵说,“让二狗搬你屋,四狗和三狗住在一起,五狗就住他原来的房子不动。”
这样大狗、二狗就住在南屋的头一间,三狗、四狗住第二间,五狗仍然住北屋的头一间,小七和小六仍在原来的房间里。
“是不是找人看个好儿(结婚的日子)?”大狗停了停又说。
“看个好儿吧!虽说这世道不兴这个,可还是找人看一下为好。”常妮说道。
巫全贵沉吟好久,忽然说:“不用看了,现在都兴趁五一、十一、元旦什么的,离十一也没几天了,就搁在十一这一天吧!”
常妮、大狗点头同意。
又过了一会儿,巫全贵说:“五狗那五元钱不用要了,明天你再给他一百元,让他领那女人去镇上买点衣服。她是哑巴,家离咱这儿又远,估计也不会要什么东西,不过咱不能亏了人家。另外,你去赶趟集,买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对,买张大床,估计百十元就差不多了。”
“那现在时兴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三大件还买不买了?”常妮插话道。
巫全贵想了想说:“买,这是咱娶的第一个媳妇,都买了,兴啥买啥。”巫全贵狠狠地说着,起身去找烟袋,常妮忙从枕头旁边拿起来递了过去。
巫全贵点着一袋烟,猛吸两口,好像来了许多精神,满肚子气也全消了。
“钱放着还不是放着,这几年咱每年都是存钱大户,哪一年不存几百块。虽然五狗吊儿郎当,可这事咱还要办得体体面面,让村上人也瞅瞅,咱不是娶不来媳妇。”巫全贵越说越带劲。
“爹,现在不让大操大办,我看……”
“东西你先准备,至于请客送礼,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再批斗一回,有啥?”巫全贵说着,嘴角似乎还带有笑意。
停了一会儿,巫全贵又说:“去把五狗叫来,把这事给他说说,以后学规矩点,别尽在村里瞎胡闹。”
大狗答应着,起身去找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