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已是周身疲倦,几乎随意倚靠着什么便能睡着。可是,心中的疑问与好奇,令我强撑着翻开了《洗冤外传》。
所记叙的内容一如既往,毫无新意,全部都是我知道的、想到的。对于孙敬失踪时的去向不曾提及,对于“妖怪”的存在不置可否。然而看至最后一句,与从前类似的事情发生了,文末出现了三个小字:“鼠儿巷”。
回想上一个案件,接触尸体后不时出现新奇的想法,而找出真相后,虽然洗脱了石公子的嫌疑,但凶手并未落网。当时没有得到更多的提示,只在记录最后看见“蝴蝶”两个小字,而这两个字,所指正是凶手身上的胎记形状。所以这里的“鼠儿巷”,会不会也是指证凶手的关键呢?如此看来,这次案件的凶手是朱远无疑了。这个新线索我已迫不及待要通知小虎,然而天色已晚,便托管家稍了字条。
苏醒至今,我只知道自己在下人眼中有多么不堪,除了小桃,家中不知还有谁会真心帮我。但吴管家是爹的心腹,想来我也不会与他有什么嫌隙,夜晚让小桃外出不免担心,除了他别无选择。
“小姐,信已经送到了。”
“麻烦你了,吴管家。”
“不必客气,那么我就先退下了。”
果然他与我的对话不像一般下人那样卑躬屈膝,是因为我的态度吗?不,即便我现在如此,其他下人见到我还是不免露出畏惧神色,那一定是他一贯的态度。
我关上门,心想总算有一事了结了,只要循最后的提示,凶手很快就会落网。将《洗冤外传》收入柜中,离手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出现,像是有重要的事情没做,无法弃之不顾,却又想不起事情本身。
是什么事情呢?我尽量回想一些相关信息,希望勾出回忆。灏哥哥吗?不是。石公子?不是。那一定是案件了。绑匪被杀的案件已经查出真相,郭宝一案也正在缉凶,还有……对了,绑匪被杀不止一宗,难道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看来只能再做一次了,明日就去找那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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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出门口,一辆马车停在眼前,这不是杜府的马车。
“灏哥哥?”
“嫣儿,你出来了。”紧随着声音,灏哥哥撩开帷幕探出身,“上车吧。”
我什么都没问,拉住他的手登入车厢,这才开口:“灏哥哥,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为什么不进去?”
“总不能每天都麻烦世伯招呼我吧,况且在这儿等你,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如果我不出门呢?”
“那我就只好在这马车里过夜了。”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十分无奈,让人心存不忍。尽管并非事实,却令我觉得是自己的不是。
“我……”
“嫣儿,别当真,你认为灏哥哥会那么傻吗?”
果然只是说笑,明明该有警觉,为何又被骗了?“也是,亏我还想来给你送些吃的呢。”
“如果是嫣儿亲手做的,几个晚上我都等。不过我知道,嫣儿今日一定会一早出门。”
“为什么?”
“案件还未解决,你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这回你猜错了,昨晚我们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小虎说寻找证人的事交给衙门就好。今日我出门,是为了另一件案子。”
“另一件案子?什么时候喜欢查案了?”
“其实那也与我有关,所以不调查清楚,总是放心不下。灏哥哥,还记得那日你在岐山下救了我吗?那三个绑匪的其中一人,五日前被发现尸体吊在悬崖边的树上。我本以为和茅屋中的绑匪被杀案一样,是同一个凶手,但似乎并非如此。”
“为什么?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线索?”灏哥哥似乎突然来了兴趣。
“要说什么确实的证据……也没有,不过有种感觉。”我不能说出是从《洗冤外传》得到的提示,况且洗冤外传根本没有记录过那件案的只言片语。于是以目前接触过或从小虎那里听来的查案技巧分析:“这两件命案的死者,虽然都是被吊死,但还是存在区别。按两件命案的顺序称,第一件案中三人都失踪了,但只发现一人的尸体;第二件案的两具尸体都在一处。如果说凶手是为了处理尸体,该将三人都丢下悬崖,为何还要留下一具。而且悬崖边的银两,很可能是为了让经过的路人发现尸体所放置。这也是第二个不同点,第二件案子的通报者就是凶手本人,第一件案子却是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樵夫。最后一点就是,在第二件案中被认为是凶手的黑衣人,据石……石公子说武功平平,根本没有把人悬挂在那棵树枝上的本领。”
“石昔白与那人交过手?”
我见灏哥哥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不再因为提及石公子而表现出过分的避忌和失落,看来昨日的谈话,他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在可以不再顾忌,不再想着编造什么样的理由来掩饰,心情舒畅了许多。“是的。”
“这么说他会武功了?”
“我也是那日才知道,至于程度怎样就无法判断了。听小虎说,当时衙门的人都对悬崖边的尸体束手无策,也是多亏石公子才能顺利拉上尸体。”
“嫣儿,就算我没有他那样的功夫,一样可以保护你。”他看着我的双眼,表情十分严肃。
“我相信。但是……你真的不识武功吗?”
“嫣儿希望我会吗?”
他不想回答的时候,总会这样反问我,难道又在隐瞒些什么?不,我已经决定不去强求他的绝对坦诚:“灏哥哥这样就好。”
“是吗?”他看着我,笑了,依然是那温柔的笑容。
这样的回话总让我觉得别有意味,大概是因为我还捉摸不透他,才会考虑许多。
“那么,启程去衙门吗?还需不需要我做你的马夫?”
今日的出行没有需要刻意隐瞒的地方,我更愿意和灏哥哥在车厢里说说话:“不必了,我不想你太辛苦。因为今日的路程会很远,还是坐在车内好些。”无论他是刻意还是不自觉地隐藏自己的心情,但与我说话时偶尔会显露真实的想法。只要一点,哪怕一点也好,和他相处下去,一定能渐渐认识这个青梅竹马的男子。不知道以前的我会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只是习惯了那种陪伴,或许了解对方的只有最终的目标。可是现在,我想去重新认识他。
“不去衙门吗?”
“不,我们要去义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