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著名画家孟庆江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著名画家孟庆江接受我的采访,是在一个初秋的晚上。事先并没有预料到,我们长谈竟会不知不觉忘了时间,直到凌晨2点才相约“再见”。孟先生和我一见如故,缘于他曾下放咸宁干校,对向阳湖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我将孟先生目为知音,则是因为他对“向阳湖文化现象”有着自己独到的思考……
作者和孟庆江随着画家的回忆,我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老房子的门窗——1970年5月18日,孟庆江和社里的同事们一道,从北京来到咸宁,开始了艰难的劳动锻炼生活。这年他才三十出头,既不是“牛鬼蛇神”,又不是“五一六”,年轻可靠,在二十五连荣任田管班副班长。与众不同的是,朝气蓬勃的他在城里呆腻了,反倒把向阳湖当作消遣的地方,感到空气特别清新。因为是“革命小将”,没有什么思想顾虑,他每天坚持写日记,把“真实的思想”记载下来。其中有一篇写道:“白天和一个贫下中农子女谈话,她问我:‘你们在这里安心不安心?’我回答:‘安心。’她又问:‘你说的是心里话?’我说:‘这是毛主席指引的光辉道路,我们都很拥护。’她笑着又说:‘你们知识分子就是口是心非……’一句话,触及了我的灵魂。”
孟先生从书房里找出旧日记本,一边让我翻看,一边忍不住笑起来:“现在重温这类对话,真逗。”我则从中体会出当年“左”的思想是如何“深入人心”的。接着,我问道:“你在干校除了劳动之外,可曾干过与文化有关的事?”他这下兴奋起来,立即列举了几例:“一是我写过《水稻栽培技术》。我在连里兼农业技术员,凭着自己的绘画功底,测绘了一幅大田规划图,然后系统搜集和总结了咸宁地区的水稻栽培资料,编成一本书,保存至今;二是我创作了《江山女民兵》。在干校,我曾两次被省军区抽调外出画画,时间都长达半年。有次去襄樊,画了一幅长卷的国画,长3.7米,宽1.5米,画面有10来个英姿飒爽的女民兵,交由省出版社发行时,署名‘湖北省军区业余美术创作组’;三是我写了电影剧本《不尽长江滚滚来》,描述的是‘文革’中的一批政坛风云人物,尤其是林彪‘九一三’事件的经过,素材取自于有关报道,我天天看各类报纸,1971年11月仅花了一星期便‘炮制出笼’,写了2万字……”
我打趣道:“你在干校编了书,画了画,写了剧本,留下‘三大件’,由此可以看出你是多么的清闲,又是何等的勤奋!”孟先生听罢,又热情找出三件私人珍藏品,让我逐一过目,并补充说:“我看了你寄来的不少文章,称文化人和咸宁的感情为‘向阳湖情结’,这种提法比较合适,它的确也牵动了我的心。众多‘五七’战士把向阳湖的坎坷当作人生的一种财富,这是一个共同点。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旧事重提都很自豪,因为大家都拥有一笔共同的财富。尽管现在看干校苦得不得了,可当年并不觉得苦,大家都下决心磨炼自己,感情是真的。经过20多年后,我们分析、总结干校,应侧重围绕向阳湖做文章。例如,写出版家陈原,他的成就再高,也应和向阳湖挂起钩来,看看向阳湖对他的人生观、艺术观有何影响。要利用向阳湖文化人的声望,加大宣传的力度,先引起人们对咸宁的重视,再逐步进行向阳湖文化深层次的研究。”顺着孟先生的话题,我追问道:“你认为研究向阳湖文化,应着重哪几个方面?”他回答说:“要研究‘文革’为什么会产生干校这一新生事物?是不是毛主席一个人的原因?众多文化人下干校,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这么想?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主观的和客观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对向阳湖的贡献在哪里?”
孟庆江情系向阳湖一连串的问话使我深受启发,谈话的气氛更加融洽。由于我毕竟是美术圈外的人,对有关孟先生的背景材料知之不多,便问起他的艺术之路是如何走过来的。孟先生简要作了介绍:1965年毕业于中央美院国画系,从师美术巨匠蒋兆和、叶浅予。新时期以来,编有中国十大古典悲剧、喜剧画集各10卷,主编《画说中国历史》30卷,主编《连环画报》100多期,代表作有《母亲》、《文姬归汉》、孟庆江画作《长恨歌五十七图》、《孔夫子》、《周总理》、《邓小平》等。他从人美社副总编辑岗位退休后,主要承担《中华文化五千年图卷》的重任,不久交付出版社,还将凿成1000多米长的浮雕园林墙,成为跨世纪的文化巨制——我衷心祝愿这一宏伟工程早日完成,同时似乎有一种预感,它的完工之日,将是孟先生在当今画坛占据重要地位之时!他谦虚地说:“我只是一个活着的有名有姓的对得起自己的凡人。”
从北京返回咸宁不久,我给孟先生寄去一组由我策划、咸宁市邮政局发行的《中国向阳湖文化名人风采》系列纪念封,随后通过电话联系时得知,他十分欣赏这一创意。当他听说我将于千禧年端午节发起成立咸宁市向阳湖文化研究会,欣然应邀担任顾问,并特地寄来一幅国画《天问》表示祝贺。画面是屈子行吟泽畔、叩问苍天的场景,可谓寓意深焉。更令人欣喜的是,他还附上我的约稿,写了一组干校故事,总题目便是《情系向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