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话说向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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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访著名文物专家史树青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无党派人士史树青先生是我国著名文物专家。他自25岁起从事历史文物的鉴定和研究,已长达半个世纪。“三句不离本行”,我上史先生的“读已见书”斋室采访那天,他首先谈起了自己昔日在干校考古的故事。

作者采访史树青1970年5月,中国革命博物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合并不久,三分之二的工作人员下放到了咸宁,编为二十三连。说实在话,史先生随历博的同事奔赴向阳湖之初,还真诚地认为,党现在遇到困难了,毛主席对“文革”中派性斗争解决不了,机关又人浮于事,下放干部不失为权宜之策。因此,许多人是抱着“坚决响应党的号召”的心情离开北京的,有的人甚至还下了“把骨灰撒在向阳湖”的决心。史先生因为“清理阶级队伍”后刚弄清所谓历史问题,得到宽大处理,加之他为人厚道,劳动肯干,连里评选“五好战士”,有幸榜上有名。

当上了“先进”,史先生并没有沾沾自喜,由于多年积习,他仍然没有忘情于自己的考古事业,稍有闲暇,便留心搞点“副业”。一次,他在向阳湖的滩地上散步,竟然发现一把远古的石锛,这是一种石制的平头斧,已有三四千年历史,十分难得。高度的职业敏感,使他获得一种意外的惊喜,感到“了不得”。那年代地上地下文物都归全民所有,个人不得收藏,他立即拣起洗净保存起来,等到春节放假时,亲自从向阳湖赶到东湖边,找到湖北省博物馆,交给馆长谭维四的夫人白绍芝,将这一稀有文物无偿捐给了国家。

史树青忆干校考古回忆至此,独具慧眼的史先生引经据典,向我介绍说:“原始社会和母系氏族社会时期,古人已知道用石斧、石锛、石凿等石头工具砍东西。向阳湖石锛的发现,说明几千年前就有人在这里居住,而这种人应该叫‘湖居人’。”这时,“旁听”我们谈话的史先生夫人夏枚云女士(中央民族大学副教授)插话道:“这些人是你们咸宁人的祖先哩!”

我一边点头,一边暗自思忖,毛泽东《贺新郎·读史》有云:“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史先生的这段考古经历,在向阳湖文化史册上堪称“空谷足音”,实在值得我们为鄂南具有如此悠久的历史感到骄傲!

史先生接着介绍说,林彪事件后,他提前调回北京,在向阳湖仅呆了一年多。我便请他谈谈对咸宁的印象如何。史先生笑道:“你们那里物产丰富,尤其是山清水秀令人怀念。我在干校写了不少诗词,有些句子至今记忆犹新。如‘湖光掩映菜薹紫,山色新添麦垄青’,描写的是向阳湖的宜人景色;又如‘低流萤火趁人行,仿佛是江南浦’,记载了初到向阳湖夜行的感受。我们是乘火车晚上抵达咸宁站的,然后大家步行至甘棠,一路上山重水复,满是萤火虫相随。因为在北京见得少,印象也就特别深刻,同时感到我们还有一线希望,不会完全走入迷途……”

史树青题词我自然被这种乐观主义精神所感染,随着史先生的思绪沉浸于悠悠往事。他又唏嘘道:“‘五七’干校对我们这批人一生的影响太大了!”快人快语的夏老师补充说:“到底从哪个角度看‘五七’干校,值得我们这些过来人重新思考。至于如何去评价它,自有专人研究。我曾下放在湖北沙洋,冰心先生的丈夫吴文藻也是同校学员。那段苦涩的日子总是让人忘不了,而我们现在年轻的一代不懂过去,大学生把整个的馒头、整碗的饭菜都毫不心痛地倒掉,令人担忧。”谈到这里,她换了个话题,当我的面“埋怨”起史先生:“你可别以为他是文物鉴定专家,家里不会缺钱,你看我家里什么也没有,他只鉴定不收藏,有价值的东西总是捐给国家。”史先生谦虚地打趣道:“如果我又鉴定文物又收藏的话,就会成投机倒把分子了!”

好一个淡泊名利的史先生,他现任中国历史博物馆研究员、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曾参加过山东临沂银雀山汉简、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和河南郑州二里冈等遗址考古发掘工作,并鉴定过江苏连云港孔望山摩崖石刻,著有《长沙仰天湖出土楚简研究》、《应县木塔辽代秘藏》、《祖国悠久历史文化的瑰宝》等,由于知识渊博,研究涉猎的范围极广,有人称他为“大百科全书”。他的学问与人品都为朋友们所津津乐道,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曾以“有求必应”四字相赠,对老友助人为乐的品德发出由衷赞美。果不其然,当我这小字辈向史先生索字时,这位鉴定国宝的“国宝”立即找来文房四宝,一丝不苟地抄下前面提到的干校诗句,将墨水和向阳湖水交融在一起,令我品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