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局长好不尴尬!
“你真是老外。”甄收再次抓住了良机,“这是唐朝作品,古文没学过吗?那时候使用通假字,局长写唐诗,当然要用通假字,这才是真学问。”他提了下气,“对不起,本人斗胆掠美了。”说着,掏出两张百元票,递给小赵,“这是局长随的礼。局长,我可不想欠您人情,麻烦您在后面添上‘贺甄慧柳同志结婚十年’几个字,这题字归我啦。”
甄慧柳先生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情况下,捧着局长的题字回了自己的收发室。他岂不知道局长的书法,挺好的宣纸给糟蹋了!可区区两百元,换得局长的好感,这是花两千甚至两万元都办不到的事!他高兴得难以比喻,这一夜,做的全是好梦,嘿,狼再受贬,它也还是得吃肉!
转眼小赵的婚礼举行了。老甄发现,这几天局长待他很是客气的,不像刚转来时冷若冰霜。有戏!他挤坐在靠近典礼台的地方,局长肯定讲话,抓住时机拍一番,无论多大官儿,没有不喜欢听奉承话的,不信拍不爽他!
果然局长代表新郎单位领导上台讲了话,可是,主持人也是个官儿,平时跟局长挺熟的,讲完话,他居然让局长唱一首歌助兴。局长嗓子本来不错,也就当仁不让,点了一首歌。
甄慧柳暗暗佩服自己会选地方。靠台子这么近,他的举动局长一清二楚呢。音乐响了,刚唱出第一句,甄慧柳就夸张地站起来,驴叫天似的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好!”接着,全场就他一人拼命鼓掌!
他的这一声“好”,把所有的人都给喊愣了,敢情是甄慧柳过于激动,喊早了,那管音响的放卡拉ok,忘了消掉原唱,局长还没开口呢!
主持人笑问甄收:“这位先生,您刚才是不是走神儿了?请问这‘好’字好在哪里?”
甄收不愧机敏过人,他随机应变道:“自然是好。龙将行,必先有雨;虎将行,必先有风。我们局长往台上一站,原唱出来开路,这叫‘未成曲调先有情’,婚礼大吉嘛。”
哄堂大笑。局长也笑了。甄慧柳告诫自己,这次成败还不好确定,谁知道这笑是褒是贬呢。无论如何,溜须比骂人强,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婚礼结束。局里的人安排在一个雅间,共两桌。局长说:“随便坐。”甄收马上抢过话:“局长与民同乐,不坐白不坐,我斗胆跟局长同桌。”去局长对面坐定,喜宴不像办公室,最随意,他今天就是要一鼓作气,寻找良机,把这耿局长拍爽了他!
很快,新郎新娘来敬酒。局长说:“光阴似箭。你们俩是我看着长大的,才几天,还都天真无牙(邪)的样子……”这一个大白字,惹得两桌人笑响了!
惟独甄慧柳一脸严肃,他站起来说:“笑什么?我绝非打局长的溜须,但公道话必须说一句。局长错了吗?天真,指孩童时期,那时当然没长牙……”
其实甄慧柳不知底细,这是全局流通的一句笑话,故意念白了开心的,所以大家才敢放声笑。副局长有些不满:“我说甄收,你可真能溜缝儿,那老年人也没牙呢,你能说他们天真?”
“当然。”局长在场,甄收可不惧这副局,“‘老小孩儿嘛’,他们当然也天真。”
“好啦好啦。”局长眉头一皱,“我说甄收,你脑袋里玩意儿不少,挺机灵的个人儿,那心眼怎么不往正地方使呢,尽琢磨些没用的,这跟工作有关吗?那天我写错了字,你买回去珍藏什么,分明是打算存住我的笑柄,将来另有所图!告诉你。本人学问虽然差些,可我回去翻了书,哪里有那两个通假字?你坟墓前烧假币——糊弄鬼呢。”局长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扔给甄收,“当着大家的面,这两百元物归原主啦,记住,散席后我跟司机先送你回家,我要立即取回那幅字,明天当众销毁!”
甄慧柳几乎是昏了过去。太出乎意料了,局长竟然要立即索回原物?别说两百元,两千、两万元也摆不平这事儿啦,他敢如实跟局长说吗?那天晚上,拿着局长的题字往回走,想想还是心疼,怕老婆见了那错字讥笑他,路过一个垃圾点儿,让他一把火给烧了!
啥鱼不咬钩
清江市明年决定修一条直通省城的高速公路,年底就要公开招标。消息扩散开,包工头子许大庄犯了愁,这么大一块肥肉,就悬挂在嘴的上方,看得见,够不着,馋死他了!老许深知,以自己的经济实力,肉和骨头没他的份儿,只能喝点汤,也就是说,包点小工程,那……也够他捞上一笔肥的。然而,原市里主要领导犯了经济上的错误,新任书记、市长都是外地派来的,他以前苦心经营的那些关系网通通用不上,跟新领导不认识,你怎么靠边啊。
许大庄自信,只要有钱,不存在办不成的事。他扔出去几万块钱。到底让他摸到了总电闸。据说原来市政府退休的老民委主任邹老,就是新任市长的老丈人!老主任没什么爱好,绝密消息,他最近特迷恋钓鱼。许大庄那是什么脑子,他立刻专门拜师,没白带黑地学习钓鱼技术,花费了一个多星期,从理论到实践,一本钓鱼经让他掌握得烂熟于心!
许大庄想办成的事,还没有失败的先例。他在学钓鱼的同时,早已雇人给打听明白了,有个生意朋友大赵跟那邹老爷子关系不错。他就打电话跟大赵套近乎,说,自己仰慕邹老的高风亮节,就想结识一下,没别的意思。借老朋友的名义出面,在大酒店里按三千元以上的规格宴请老主任,大赵只要介绍老许是他的朋友就成,花费嘛,自然由许大庄承担。老许花这多钱为什么?他当然不能告诉给大赵。其实他就图接近邹老,凭着他跟邹老有钓鱼这一共同爱好,无疑会成为知音,那就肯定容易接近他那市长女婿,靠老爷子施加影响,捞一点工程“下角料”,不会成问题。
这是好事呀,那朋友大赵慨然答应。
邹老那天很痛快地出席,大赵只介绍了“这是老许,我朋友”一句,就赚了好几千块的面子。邹老客气了一句:“大家都是朋友,有事只管吭声。”许大庄说:“我没事。认识邹老就是三生有幸了。”赶紧递上名片,是现制作的,印的是:市钓鱼协会理事许大庄。老主任接过,看了看,说,哟,阁下会钓鱼?老许赶紧说,钓不好,瞎钓。怎么,邹老也喜欢这个?邹老叹口气说,我也不过就是消遣,打发时光而已,现在,哪儿有鱼可钓哇。许大庄笑笑说,邹老,您碰上我算找对人啦,改日得闲,我领您去个地方,那才叫钓鱼。他这人有心计,假装对邹老的爱好一无所知,怕邹老起疑心,这一句说完后,再没提“钓鱼”这个词儿。
回到家,老许一再提醒自己,切切要稳住神儿,操之过急,必然坏事。他等了六天,才给邹老打电话,问邹老好,还记不记得有个小许子啦?邹老说,怎么不记得?我还等你带我去那个有鱼的地方呢。两人很快在电话里说定,下个周三,由许大庄带邹老钓鱼去。
许大庄有鱼塘吗?瞎扯。但他有妙计。他在学钓鱼时,就安排手下人,去一个山沟里,买下一只废弃的水塘,放上水,派人看守,以免有人投毒。周一晚上,他让人去养殖户里买到几十条大小不一的杂色鱼,放入水塘中,并吩咐,鱼不能太大,更不得喂食儿。
周三,许大庄驱车将邹老带到水塘处。看着这荒僻的去处,邹老很高兴:“到了世外桃源了。”两人开始钓鱼。奇怪,邹老频频有大鱼上钩,而许大庄虽然也钓上几条,可是,跟邹老的成果比,那真是少得可怜了。邹老高兴得嘴都闭不上了,说:“我怎么感谢你呢,小许子。有事别客气。”许大庄哪会那么浅薄?他得欲擒故纵:“有事我该去求掌握权力的啦,怎么能打您老人家的主意?”说罢,装作遗憾地说:“我技术本来不错的呀。是不是今天运气不佳呀,明天,好好跟邹老比一比。”“我只有周三才可以有时间。”“好,那就下周三。”
许大庄钓不到大鱼,其实有手段,他在钓饵上做了手脚,只有小一些的鱼种肯咬他的钩。如果让老头子扫兴、失落,那他的心血可不就白费了,邹老的高兴与否决定着他的财路!他躺在床上美美地想,高招哇,除了他许大庄,哪个生得出来。啥鱼不咬钩?老邹头给套住了吧,离休干部失落着呢,遇上这么个一无所求的后生,陪他钓鱼,印象能差了嘛。有朝一日,水到渠成……嘿嘿。
就这样,许大庄抛下了很多事情,主攻邹老这一关,每个星期三,再重要的事都推开,专陪邹老钓鱼。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近,两个月过去,几乎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了,可许大庄仍然不谈什么工程的事,他有自己的打算,邹老不是总问他有什么事不是嘛,那是戒备或者试探呢,他说没事可办,那是麻痹对方。这样,老头子越陷越深,到关键时候,……他怎么可以不管。
十月下旬,天要冷下来的时候,邹老突然说:“这个周三,不钓鱼了,我想请你到家中小坐,如何?”许大庄要的就是这效果,很痛快地答应了。
邹老客气地请许大庄入座,保姆端上丰盛的酒菜。邹老说:“通过这些日子相处,我发现,你为人还算不错的。”他招了一下手,保姆拿来一个信封。邹老说:“小许子呀,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我钓到的那些鱼,都是你特意放养的。用心良苦啊,为讨我老头子高兴。但我是党员哩,白钓你的鱼,跟收受贿赂的什么两样?这两千元钱你必须收下,否则咱没法相处了。”
计大庄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为了攻下邹老这块阵地,他牺牲了何止三五万,如今这结果,他怎么能甘心?他说:“邹老拿我当什么人啦!我绝对没别的意思,怎么敢收您的钱。”
邹老坚持老许收下钱,不然,他的话就收住,许大庄只好答应。
邹老说:“现在这信息,快着哩。我女婿要来当领导,哪会有不知道的呢,所以,我就作出爱钓鱼的样子,引诱那些心怀叵测的人跳出来,你会钓鱼,能不明白这道理吗,啥鱼不咬钩?”
“邹老,您……”
“我?”邹老哈哈大笑,“咱市委、市府的前任领导为什么栽了,这还用我说?做为一名老党员,说是为我女婿,其实我更想为党和人民奉献点余热。怎么样,你知道整天我忙什么吗?天天有人请我钓鱼,巧了,没一个不是干工程的头儿。小许子,你说,那些跟工程挨不着边的人,他咋不对我那么好呢?这是拴好了鱼食儿,等我老汉咬钩呢。”
“老人家,您误会了。”许大庄心存侥幸,“我绝对没目的。”
“别谦虚了,年轻人。”邹老幽默地调侃了一句,“我作出爱钓鱼的样子,也是诱饵,啥鱼不咬钩?除非他不是盯上工程的‘鱼’!现在好了,鱼都浮上水面,各自都买个教训吧。至于工程,明年你瞧,如有半点暗箱操作的迹象,你冲我脸上擤鼻涕!”
许大庄好不尴尬!
邹老宽容地笑笑:“我为什么单独请了你?因为跟那些同行比,你的表演算是最拙劣的,也就是说,你比较诚实。你都想象不出他们有多狡猾、多卑鄙!若真是靠那样的竞争方式,你恐怕连汤都喝不上……”
许大庄冲邹老无限崇敬地深鞠一躬,他心里想,明年若是真有机会,他一定恪守规矩,可不敢再玩花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