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毛像只没头苍蝇,一路狂奔,他自己也不知逃到了哪里。这时,雨渐渐小了点儿,远远地他看见一个小山村,有狗叫,紧村头一座草屋子,窗口漏出灯光。对,就这儿,进好进,退好退,先换下这身泥水衣服再说。他一拉门,门开了,山区里人没有关门的习惯。
屋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一个年轻的媳妇,操外地口音:“大哥,你可帮了我大忙啦。我男人死了,你替我看一会儿,别让猫啊狗哇的近前,我去喊人。”
丁二毛滚成了个泥蛋,那女人若不是让丈夫死的事一冲,准会吓个半死,可现在不但不怕,还说:“看你弄得水淋淋的,多冷。死鬼有衣裳,你不嫌,就换上吧,锅里炖着鸡,你饿时,就吃。”
原来这女人是外地人,刚嫁到这里三个月,丈夫去外面打工今晚偷空回家会妻子,肚子饿了要吃喝。才把鸡炖上不久,男人却突然死了,这天又恰赶上停电,把个女人连吓带忙折腾得不轻,这会儿见丁二毛进来,恰似天上掉下个救星,匆匆交待了几句,就出去喊人。
丁二毛心中大喜,这伙计死得真及时。打工刚回来,必定有钱,自己这身衣服不利于出逃,恰好有的换;肚子饿得没半点气力,正巧锅里炖的鸡!他匆忙换上死者的衣裤,扭头看了一眼那个死尸,东北风俗,人死了要在地上临时搭张灵床,把死尸放上,然后求亲友邻居来看着尸体,叫做“坐夜”。丁二毛瞅一眼灵床上脸部盖着一张草纸的死者,心里不禁有些害怕:米大山这时也像眼前这死尸一样,停在太平房里了吧?只可恨那12000元没到手,就差3分钟时间,他恨恨地想。
这时,屋里肉香扑鼻,诱得丁二毛肚子更是咕咕叫,他打开锅,找来一双筷子,自言自语地说:“好吃了吧。”边伸筷子去戳试那鸡熟不熟。
这时,他猛听身后的灵床“嘎吱”一声响,死尸呼地坐了起来,喊了声“干啥?”
炸尸了!死尸发出的那个声音冷丁一听,是个“嘎”字,而丁二毛小名就叫“嘎”,声音活像是刚刚被他掐死的米大山!丁二毛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妈呀,果然是米大山坐了起来,那个盖脸的草纸弄到一边,两支白蜡碰灭了一支,烛光呼啦啦地跳,把米大山呆愣愣的两眼晃得十二分吓人!
丁二毛脑袋登时变得比粪筐还大,这一定是死鬼米大山借尸还魂,向他索命来啦。而听老人们讲,这炸尸可无法对付,若让死尸抱住人,人死;抱住树,树亡!这时死尸已翻身下地,灵床堵在门旁,丁二毛已经没有退路,锅台上方有扇木格窗,钉的塑料布,眼瞅死尸就要扑上来抱他,丁二毛哪容多想,猛一头朝窗子撞去,连人带窗撞出了小屋。
丁二毛这一撞,人是逃出来啦,可那扇窗被他撞开一道口子,只伸出个脑袋,脖子却让窗扇儿夹住,活像扣着一面枷。丁二毛想把这枷取掉,那样逃得快呀,可是,死尸已经从后追了上来,没机会啦,他只好扛着窗扇儿落荒而逃。
果然是米大山冤魂索命来啦?哪会有这档子事呀。死者名叫张多田,30大多的光棍,好歹娶个外地人做妻子,他有癫痫病,却怕人家女方嫌弃,瞒着不敢说。这病倒也露脸,结婚三个月一次没犯,所以媳妇压根儿不晓得他有那病。今夜他刚从县城里挣回点钱来,心里高兴,想喝点酒,让妻子杀鸡。哪知道,鸡才炖上不大工夫,老张旧病突然犯了,昏死过去,老婆百呼不应,以为死了,把他弄到俩板凳支起的灵床上,委托给丁二毛,自己求邻居去了。待他醒来,迷迷登登看见一个男人,穿着他的衣裳,以为是老婆勾引的野汉子,不由怒火中烧,他喊出一句:“干啥?”见对方跳窗而逃,并且顺手牵羊`,拐走了一扇窗,这还了得!张多田随后紧追,他哪里知道老婆是找人替他守夜去了呢?可恨他赤着脚,外面草棵子扎得不敢走动,这才不得不慢了下来。
再说这小山村民风淳朴,居民个顶个都是热心肠,有事一呼百应,没有不向前的。听说张多田暴亡,来不及细问,赶紧随他老婆来到小草屋。一看,后窗大开,人没啦。张妻一急,说不囫囵事情的经过,只认定是炸尸。
大伙说,炸尸可不能任他乱跑,跑出去必然成了精,小山村以后就没法过日子。怎么办?操家伙。七手八脚,把张家院里的锄头扁担棍棒,一人抢得一件。有人说,不得了,那个死鬼把一扇窗顶跑了,这是要闹什么妖哩?山民们只是一辈听一辈传说那个炸尸的故事,哪有实战经验?就相互约定,追上他,谁也不许后缩,奋力向前将死鬼打倒,鸡一叫,就没事啦。
人们呼啦啦冲进雨里。有眼尖耳灵的发现目标,招呼大伙迎头追上。这时,丁二毛让“死尸”撵晕了头,慌不择路,不知怎地又绕了回来,听到有人叫喊“死尸在这儿”,以为指的是灵床上那具。他原先怕人,这回怕鬼啦,竟迎着人群逃来,他想,备不住让身后的死尸随便抓个替身抱住,他不就得救了嘛。
谁知大伙听到“呼啦啦”、“咣当当”的声音,见果真是“死尸”顶着扇窗跑过来,人们发声喊,一哄而上,棍棒齐上,把个“死尸”打倒在地,怕他起来,又乱打一气,直到不能动了才罢休。
有拿手电的,壮着胆向前一照,发觉不对头了,这人穿的是张多田的衣服,模样却不对呀。正奇怪的时候,张多田回家穿上鞋,随后也撵来啦。
又是一阵误会,山民们这才记起他果然是有过癫痫病的,经张妻一说,大伙知道事情闹大啦,慌乱中出了人命!
出了人命怎么办?当事者一个逃不掉,大伙抬着奄奄一息的丁大毛,连夜赶奔县医院,一边抢救,一边派人去公安局报了案。
县公安局此刻正撒下大网追捕杀人犯丁二毛,到处没见踪迹,留守的同志一听误伤了人,越问越觉得蹊跷,立即赶到县医院,发现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的患者倒像是丁二毛。受害者米大山没被掐死,此刻刚刚抢救脱险,也在病房输液呢,扶他前来辨认,可不是丁二毛咋的!
这时天已大亮,丁二毛从阎王鼻子底下又被抢救回来。睁眼一看,啊?面前一个人圆睁怒目瞪着他,正是“炸尸”的米大山!吓得他一个高想蹦起来,却哪里动得了,他只喊出一句:“大山饶命!”就又昏死过去……真的假的谁玩谁公务员解良机偶尔上街,在商贸大厦门前,发现一个算命女子蹲在地上招揽顾客,那女子把一张大厚纸铺在地上,上面写的是《百家姓》里的姓氏,每24个一格,排列成一个个的方阵,算命者只要在另一堆也是写满姓氏的纸壳上找到自己那个姓,你不必告诉那女子,只要说出你的姓在大厚纸上的哪个方阵里,她先拿起一根皮尺量你的手,然后,从容不迫地量出你到底姓什么,最后,给你一张打印好的卡片,上面写的是一些有关你命运的诗句。解良机先是在人群外观看,发现女子算姓氏的准确率百分之百,从来不错!人们惊叹:“真神了。”而那女子却说:“这是科学算命,怎么会有错呢。”
解良机不信鬼神信科学,他想,刚才算命的是不是“托儿”?就花5元钱自己算了一卦,结果一点不差,女子量完他的手,说:“您姓解,是解放的‘解’字。”递给老解一张打印好的纸,老解看不明白上面的词儿,要求对方给解释,女子笑笑:“天机怎么可以泄露呢,慢慢地自然就应验了。”
我们的老公务员从那时起心里就结了个疙瘩,科学加天机,这是什么逻辑?那女人分明是打着科学的旗号诈骗钱财!他找了公安局、城管大队和工商税务好几个部门,人家都摇头不管,说上面明确指示的事还顾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管一个算命的。老解参加工作35年,没别的特长,就是认真。他又抽空去算了一卦,如果算出两个结果来,哼哼,他便立即揭穿这伪科学。结果,再算他还是姓解,纸条也还是同样的内容。
老解仔细观察,打印的纸条有几百种,大厚纸上的姓氏跟散落的纸壳上排列完全不同,又不需要告诉那女子,她怎么会一量就量出来,而且命运安排都不会出现误差呢?“排列完全不同”,这念头突然在脑袋里打了个火花,猫腻揭穿了,解良机一拍大腿,高兴得跳起来!
这天小雨霏霏,老解又抽空到那女子卦摊前,卦摊前恰巧一个人也没有,这正合老解的意思,他指着塑料布覆盖着的大厚纸说:“你这把戏我一眼就能戳穿,这饭碗要想砸,只需我一句话。”
女子慌乱地说:“我这是科学,申请过专利的。”
“你散落纸壳上写的姓氏表面看杂乱无章,其实很有规律的。任何纸壳上的字跟大厚纸方阵上只能有一个重叠的,你牢记住纸壳的顺序,如5号纸壳上有我的‘解’字,那么,这个字就安排在方阵中的第5个位置,我向那方阵一指,你已经知道了我姓什么,可你故弄玄虚不说破,然后量手掌,这时你假装刚刚得到答案,再按你量得的规律抽一张纸。怎么,让我来给你算一卦?”
那女子脸色刷地变了:“大叔,您是干什么的?现在没人管这事儿呀。”
“干什么的?”老解向身后的政府大楼一指,“在那里面是个小官,主任科员,市人大代表。告诉你,我这人在原则问题上从未妥协过。没人管,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写篇文章发在市报上,谁还买你的账。”
“哎呀大叔,不,解主任,我吃这碗饭可不容易呀,您千万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走,我请您喝酒去。”
“这还差不多。”老解面孔立刻慈祥起来,“不过,我清廉一生,从不接受别人请吃。这样吧,下班后在这里等我,我请你。会喝酒吗?”
“能喝一点点。”
“好,一言为定。”老解丢下这句话,昂首挺胸地走了。
解良机反而请骗子喝酒,他犯了啥神经?没有。原来,老伙计的妻子上半年去海南照料生孩子的女儿,剩下他老哥孤单单一人,虽然有杜康相伴,久了也有寂寞难耐之感。刚才他揭露女骗子时细看那女子,35岁上下的年纪,小模样长得真还算漂亮,见她慌成那样子,料定是个胆小的人,于是,一个念头就滋地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脑袋:我保留她的秘密,再请她吃一顿,换她点温存,不算黑吧。
下班后,解良机见那女子仍然等在那里,就尽量不把心里的狂喜表现出来:“你还算言而有信。”“主任吩咐,哪敢不从。”“别啥主任的啦,叫解大哥吧。”
解大哥带女子到“喜相逢”酒楼雅间,点了好多菜,与小女子对饮进去半瓶白酒,借着酒劲试探:“小妹去我家认认门?”女子笑笑就算默认,把个老解高兴得恨不能当时就把“小妹”抱将起来!
一进门,解良机就动手动脚。女子说:“大哥馋猫似的。我得先去趟卫生间。”回来后,女子说:“解大哥,你就这样白白玩了我?”
“我发誓,我解某对你的科学算命内幕守口如瓶,还要在机关里跟熟人宣传你的灵验,帮你招揽生意……”他已经无法再等,见女子已把外衣脱下挂在一边,就恶虎扑食似地冲了上去,女子虽然假惺惺地挣扎,可在这隔音效果良好的居室里,她即使喊几声都没用的……这一夜,老解睡得特别踏实。第二天上班,却见那算命女子等在政府大门口。见了老解,当着许多上班的人就要与老解拥抱。老解尴尬至极,急忙把她领到稍僻静的地方,批评她:“你怎么这样不注意影响。”女子说:“啥影响,敢做敢为嘛。我还想去您办公室伺候您哪,您需要不?”
“办公室怎么能做那事?你精神有病吧。”
“没病。我想跟您商量一下,从此洗手不再干这坑人的事儿啦,你支持不?”
“那好啊。”
“我想干点小生意。昨天晚上看了你的家境,也不算富裕,让你掏出超过5万元的钱,那就费事了。怎么样,帮我这个数,就可以减少一个骗子,也算为民除害,尽你这个人大代表、主任科员的职责。”
“不过一个小时,我还请了你吃饭,你想讹诈?”解良机嘴都气歪了,想不到这女骗子骗到政府官员头上了,胆子也太大!
“自愿。”那女子冷冷地说,全没了昨夜的温柔娇媚,“我去卫生间时按响了录音键,回去放了一下,效果理想极了。怎么样,你看是交给你呢,还是交给领导?”
解良机像皮球猛扎了一锥子,再也硬不起来了,他无限悔恨地说:“我老解认真了大半生,这是头一次动歪心思,结局却这样惨。”
算命女子笑了,比昨夜还妩媚:“我从来都是搞假的骗人,偶尔来一次真的,没想到如此之顺。”
“二流子”村官
桦树沟乡的吴乡长亲自来到全乡最偏远的错草屯村,找到村支书岳风林:“老伙计,你们村大部分山地要退耕还林,近千亩陡坡地年内要全部绿化了,你不可拖咱乡的后腿呀。”岳支书把老脸一耷拉:“今年?你说得轻巧,五年也栽不完。这村官爱谁干谁干,我是不当了。一年补助几百块钱,回回开会,回回挨批,气出胃病来都不够吃药钱。”乡长见他又要撂挑子,紧张了:“别总这样呀,好歹你是个党员哩。”“党员咋啦?不成你们开除我,那也比当这受气的官儿强。”
错草屯村真是穷到尿血的份上了,全村没一亩平地,亩产量平均百多斤,累一年刚供上嘴,所有人家全住茅草房,满屯子找不到一块砖、一片瓦!后来,上级赞助拨给村小学一笔钱,可仍然盖不成瓦房——这大山沟子,没车道,往里拉砖、瓦、沙子谈何容易。所以,改革开放后,能走的都走了,就剩下两百户老弱病残。大家穷惯了,也松散惯了,累也受穷,闲也受穷,干脆躺着混日子。你号召干点什么,费死个牛劲!这回乡长亲自监察还林栽树,近千亩陡坡地,要求今年一步到位变成树林,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