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下铅窝子村有个青年叫辛老铁,父母双亡,只孤身一人,几年来靠给私营窑主区良柱下煤窑卖苦力维持生活。这辛老铁在井下不经意让棚条在脸上划了一下,引起感染,鼻子左侧就烂了一个小孔,越烂越深,并散发出一股奇特的臭味儿,闻着让人头晕目眩。
在井下挖煤吭哧吭哧地出大力喘粗气,你不想闻那股味都办不到,哪个人敢挨近辛老铁干活儿?辛老铁伤透了脑筋,土方洋方都用遍了,那烂孔还是一天比一天更深更臭。区老板也不敢接近他,派人扔给他200元钱,并捎去话,让他爱哪去哪去,只是不得在铅窝子村影响他的事业。
辛老铁想想自己活着多余,死了又不甘心,铅窝子再往山里走,是原始森林,他就在路边向阳的山坡上抠了个地窨子住下来,用他自己的话说,人怎么还不是一辈子,我就这么臭死在里面,死活一间房了。辛老铁在山坡上捡蘑菇抠药材,完事了,就把东西放到路边老柳树杈上,待他的好朋友崔汉中定期来取走,卖完钱,换点吃的用的,再送回原处,好朋友也不敢闻他那恶味儿!
这年初春,辛老铁在树林里拣“站杆儿”烧火做饭,就看见区老板的保镖兼打手刘二愣背一杆老式猎枪,进山打野兽来了。按说,省政府几年前就颁布了禁猎令,打野兽是犯法的,可人家崔二愣是市人大代表、优秀企业家区老板的人呐,他爱打啥打啥,谁敢放个扁屁!辛老铁长叹一声,只顾干自己的活。忙着忙着,就听“呼嗵”一声,猎枪响了!他知道那刘二愣枪法准,从不打空的,此番又有哪个小动物遇难了,哎,打死就打死吧,连人该死了都逃不掉,何况动物,辛老铁想。
过了大约半小时,辛老铁刚刚要把干柴捆起来往回拖,却听到一声凄凉的狐狸叫,抬头看时,面前的雪地里有只淡黄色的狐狸,像人那样站立着,它的一条前腿被猎枪打断半截,正滴嗒血呢。辛老铁试探着往前凑,那小东西两眼含泪,口里哀哀地叫,并没有逃避的意思。辛老铁连忙从破衬衣上撕下布条儿,给狐狸扎紧伤口。血不滴了,那狐狸就很温顺地将毛茸茸的小脑袋往辛老铁怀里拱,像表示感谢的样子。辛老铁说:“我是个没人搭理的主儿,人家又不容你活,一会儿那恶棍来了,我怕也救不了你。”他把狐狸抱回地窨子,拉开一堆晒干了的萝卜缨子,盖在它身上,说:“你要是不该着死,那就老实待着。”说罢,仍去干活的地方,把干柴乱拉一气,尽量掩盖住狐狸留下的血迹。
傍午的时候,刘二愣反穿着皮袄,满头大汗地绕过来,不敢靠近,远远地在上风头喝问:“老铁,你瞅着一只中枪的狐狸没有啊?”老铁说:“是刘二爷呐。我瞅见了,好像一条前腿断了,还滴嗒着血呢,一眨眼又不知道哪里去了。”刘二愣捂着鼻子,左查右找,还去地窨子前转了一圈,临走,抬枪打死了老铁一只鸡,挑在猎枪后面,悻悻地走了。
辛老铁顾不得心疼那只鸡。他后怕:若是刘二愣发现他藏了狐狸,不放火烧掉他的地窨子才怪!小心地扒开萝卜缨子,那狐狸正眯着眼,老老实实待着呢。辛老铁不由有些开心了,拍拍它的小脑门,说:“走吧,你睡得安稳,我却差点吓屙了裤子!”
那小狐狸爬起来,甩了甩头上沾的草沫儿,不走,竟跟着老铁进了地窨子,惊得满院子的鸡乱飞乱叫,老铁有些感动了:“都烦我臭,唯独你不嫌。想跟我做个伴儿,也行,可别吓坏了我的鸡呀。”他找了个破碗,打了俩鸡蛋,小狐狸把俩鸡蛋舔得干干净净。
晚上,狐狸就在地窨子里睡了。老铁想想也笑:“小东西坏心眼特多呢,地窨子里再臭,也比林子里安全,何况你又少一条腿。”他给狐狸起了个名子叫呱嗒儿。
狐狸呱嗒儿在地窨子活动几天,跟老铁的鸡们也混熟了,别看它是野兽,却挺守规矩,辛老铁给的东西,它吃;不给的,它从来不动。看着它瘸一条前腿一蹦一蹦行走的怪样儿,有时还会像人那样用两条后腿走路,辛老铁乐得开怀大笑,没料到一点善心,却给自己救了个伴儿,这比那些鸡呀鸭呀的强百倍啦。
辛老铁得了这么一只小母狐狸,白天领着上山,晚上,干脆就搂着它睡,那毛绒绒的身子往老铁脖子上一趴,真舒服呀。他有时幻想,它莫不是个狐狸精,早晚会给我变出个媳妇来?哈哈……有个细雨霏霏的夜晚,辛老铁睡在梦里,只觉得脸上麻痒痒凉丝丝的十分好受,醒了,原来是呱嗒儿伏在枕边,正给他舔脸上的烂窟窿。那感觉细细的麻麻的,直通到鼻尖。他躺在炕上动也不动,就那么任它舔,这样过了十几天,老铁发现,他脸上的烂窟窿里长出了鲜肉,伤口愈合了!
三脚狐呱嗒儿舔好了老铁百治不愈的烂疮,简直等于再给了他一次生命。辛老铁高兴得差点发疯,跑到山涧里洗了个痛快澡,换上干净衣服,收拾收拾,告别地窨子,下山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身后,当然跟着他那只三脚狐呱嗒儿。
辛老铁膀大腰圆,尤其在井下干活,浑身都是眼睛,如今臭味没有了,老板区良柱自然赏识他,很快又让他当了“顶掌子的”(班长),他在井下猫着腰淌汗,老板在别墅里搂着小蜜数钱,用老铁的话,这叫啥人啥命。
没多少日子,三脚狐呱嗒儿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山沟。刘二愣知道了,过来恶狠狠地照老铁屁股上狠踹一脚:“狗日的,你不是说没见着瘸狐狸吗?赔老子损失费500元,否则我就再补它一枪。”老铁没钱,更舍不得呱嗒儿,只好跟工友们七借八凑,好歹将刘二爷打发走了。
在矿区,呱嗒儿成了人见人爱的宠物,它经常跟老铁下井,偶尔也跟着进刘二愣的住处。见墙脚立着那支公安局故意漏缴的猎枪,它立起前爪去摆弄。老铁就轻轻拍它脑门一下:“小祖宗,还敢碰它,你那三条腿也不想要了?”哪知道这小东西不但不怕,而且越来越想弄那枪。刘二愣也高兴了:“给你,什么时候你有能耐一枪把我的腿打折一根,我才服你。”
就是这年初冬,刘二愣独自上山打猎,天黑了不见回来,老板组织人去找,见他死在雪地上,只剩下了一半脸,是那杆猎枪炸了膛!辛老铁暗暗吃惊,该不会是那呱嗒儿做的手脚吧,它这些日子对那枪蛮感兴趣,然而,它怎么才能让枪炸了膛呢?
幸亏没人往它身上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