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拉一下皱起的衣领,语气恭敬:“二少爷,请。”
病房是专门改制过的贵宾病房,极大的豪华套房,离景穿过客厅一直进到起居室,几名医生护士围着大床忙碌的帮林妙言止血,一轮轮的药棉纱布不停地被换下来,床上也染满了班驳血迹。
一见到离景进来,齐齐恭唤一声:“二少爷。”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离景静默良久,透过床前晃动的人群看床上女子的样子,像剪辑的一次回放,闪动之后就是她的样子,只是自始自终都是苍白的睡颜,即使睡着仍旧面色如花,像盛开的白莲,滚动着血色的露珠。身上熟悉迷恋的气息一路延伸进他的肺部。他想贪婪的吸取她的气息,又怕将她仅存的微薄气息吸噬冶尽。
“二少爷,二少奶奶的手术?”医生一边堪急。
离景摆了摆手:“都先下去。”
忙碌的人群一接到离景的指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只一会儿,起居室内便已空无一人。
离景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移动的步伐天旋地转,没有人告诉过他,再冰冷的心也可能为一个人动融。没有人告诉过他,再强大的力量依旧没有办法阻却生死。亦没有人告诉过他,终始无所谓惧,终是害怕这个女人会离开。
他的手细细勾勒她的轮廓,轻柔和缓的触觉仿佛怕惊动了沉睡的魔力,就连她的睡颜他都再看不到。
“宝贝,我的妙言……”
“可以贪吃,但是不能贪睡,要快点醒过来,我在等着你……”
“只能留在这个世界陪我,哪都不许去……”
“我们就在大房子里优雅老去,我哪也不去了……”
“妙言……我的妙言……”
白色灯光含着他的泪打在她的脸上,明明柔和的白灯却又觉得冷,彻骨的冷。
医生连带护士再一次被唤进来,离景立在起居室内,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轻喃:“给她做手术,我要这个女人活着。”
起居室窗前的大树一树浅嫩的绿荫,阳光一缕缕从那枝叶间漏下来,投影在他刀刻的俊逸脸庞上,脸影一片斑驳。
就连在场的医生和护士也跟着酸心不止。
张管家冲进来的时候,离景正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静静的抽吸,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蒂缸里满是燃到一半的烟头堆成绮丽的小山。
“二少爷,二少爷……”张管家怯懦地扯动雕塑男子的衣袖。
离景才似猛然回过神来,问他:“怎么?吉时到了?老太太要入土为安了吗?”
张管家慢慢的点了点头:“是的,二少爷。大少爷让我来和您说一声,二少奶奶正在做手术,您就守着吧,日后再多对老太太上点心思,老太太是理解的。”
离景视线投在某处,眼皮不眨,半晌扔掉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来:“去墓地,送老太太入土为安。”
这个女人将来无论去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自己还可以陪着。
已经对不起妈了,不能再更对不起她。
“妙言,等着我回来……”
张管家望着二少爷从起居室的方向收回的目光,眼里流露着从未有过的疼惜温绝之色,粉身碎骨的疼啃噬着他这个当管家的心。
今天,怕是没有人比二少爷更难受了。
离景的车子急速驶向离家墓地,仪式已经进行完毕,只等离老太太的儿子聚全,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离风视线扫到气喘吁吁的离景,低声吩咐:“让老太太入土吧。”
红木棺材被端端放进坑里,紧贴离老爷子的位置。一个下人将一把锹送到离景的手里,晴天白日的山头上,三个男子剜起一锹锹的黄土一点点埋葬离老太太几十年的苍老人形,结束一个女人风雨飘摇的一生。
终于,送走她最后一程路。
离风,离景,离然跪在新鲜泛着泥土香气的墓地前,离家的下人也纷纷跪了一个山头。这一幕再次重放,几个月前在这里送走离老爷子,今天一切如故的送走离老太太。
唯独不同的是,已没有一个离家的女人。
纷纷给离老太太行过跪拜之礼,离风定定的看着墓碑,薄唇轻启:“妈,一路走好!”
离景心里淌过剜心之疾,离风的话语一散,发线轻垂:“妈,儿子不孝。妙言在等我。”站起身,山风拂晓额发,目光沉寂如水,一个男子的疼痛在风里张扬。
“妈,您的仇已经报了,我会让今天扰您安静的人付出沉重的代价。”离然妖娆美眸钝痛呆滞。
没想到自己的失手,竟然累及那个女人受到伤害,要凭白遭受这样的疼。
他,于心何忍。
离家大队人马从山上下来,人气顶盛的山头一时静寂无声,只有山风夹杂着怪鸟的呜咽,来回荡起,像悲摧的泣啼。
离景把车开得飞快,路两旁的景物迅速模糊掠过,黑色的车体快得划成一道明亮的线,像烟尘飞扬的路上一道一道刻下的痕迹。
她在等他,她在等他,她还在等他……
这个心念撞击着离景的神志,有淡淡的心惊。
离景返回医院时手术还在进行,等待的人没想到二少爷折回来得如此之快,晶莹剔透的汗珠挂在他的发线上,比钻石更璀璨。
“二少爷,您回来了,手术还在进行,医生没有出来。”侍者将一杯清茶放到桌上。
离景紧抿凉薄的唇不语,视线打到起居室的门上,心脏怦怦怦的跳动着,就算第一次拿起枪,一下杀了百十号人,看着汩汩涌动的血液心脏也没有异常起伏一下。只有扑鼻的血腥搅动着原本清爽的晨气,让他的眉头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