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战火十二年之枪口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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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日本兵把铁路修到了安平县,然后丢下钢材和沙土,继续匆匆南下了。

负责修建车场的难民团在娄先生的带领下快速而高效的开始工作,这不仅是因为建设自己的家园,更重要的原因报答白文弱的恩情。

很快,一座崭新的城镇围绕着铁路和车场拔地而起。

松本俊男非常高兴,他将这座镇子命名为仁和镇。

除此之外,他还提议为每个参与车场建设的工人发三十块银元作为奖金。

铁路验收团来到了仁和镇,粗略转了一圈,然后在白文弱和钱怀恩的陪同下吃了顿午饭,当天就出发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临走之前,验收团的团长问白文弱用了什么办法,如此快速地完成了车场的建设,甚至还在旁边建起了一座城镇。

白文弱沉吟了片刻,然后握住团长的手说道:“此话说来话长,下次见到您的时候再详谈。”

确实,白文弱为了完成日本人交给他的任务简直是煞费苦心。

可是说到他为什么如此拼命为日本人办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他知道日本修铁路就是为了和中国人打仗,他们每敲进一颗钢钉,就等于帮日本人杀害一个同胞,他们每铺下一根枕木,就帮日本人占领一条战壕。

如果不做呢?日本人会把他赶下台,直到换一个听话的人。

那个听话的人会对自己的同胞怎样呢?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自己担任这个角色是最合适的。

真正让白文弱难过的是日本人刚来的时候,他当这个县长总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可是到了现在,几乎没有人在背地里骂他汉奸了,反而开始巴结他,希望托他的门道给自家子弟找个吃皇粮的差事。

所谓吃皇粮,不就是吃日本人的饭吗?

想来也是,真正豁出命跟日本人干仗的不是在南边,就是在深山老林里,还能在沦陷区里过生活的人,哪个手里没张良民证。

说到良民证,白文弱还得真心实意感谢松本俊男,这个日本人为了这件事往返跑了三趟保定,终于把这一千多人的良民证办下来了。

如果这些人没有良民证,等哪天上头追查下来,还不都是他白文弱的责任吗?

能遇上一个松本俊男这样的日本人,能遇到钱怀恩这样的搭档,白文弱已经很知足了。

他能做到的,就是竭尽全力让这个县的百姓能够尽量活得好一点,能有口饭吃,能把孩子养大,能继续传宗接代,他认为自己的使命就完成了。

所以白文弱最大的爱好就是参加婚礼,以及孩子的满月酒。

而人们也以能请到他为荣,尤其是仁和镇的居民。

眼下,白文弱就正在去往仁和镇参加婚礼的路上。

他坐着小火车,一路从县城光光荡荡到了仁和镇,下车时已经是灰头土脸。

隋进早就在月台侯着白文弱,他的身后站着四个身穿铁路制服的男子,每人身上都挂着两副盒子炮。

他现在已经是仁和镇的警备保安队队长,手下有六百人之众。

钱怀恩麾下总共才有九百多人,隋进一个人就控制着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百多人,除了钱怀恩的警卫排,二百人归钟福,一百人归秦天保。

钟福承担着县城的守备职责,此外,他还是安成县的税务官。

经历了绑架那件事之后,钱怀恩就有意把钟福放在身边,于是便将县城交给了他。

至于秦天保,甚至连钟福和隋进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这让隋进多少产生了些想法,他虽然把秦天保和钟福都当成哥哥,但内心深处还是认为自己是那个将来要继承钱怀恩衣钵的真命天子。

“白大伯,您来啦。”看到白文弱下车,隋进立刻笑脸迎了上去。

两人边说边聊走出了车场,然后坐上马车,来到了仁和镇。

“大伯,我干爹说最近要去天津,是不是真的?”隋进问道。

“我听他说过一次,好像是华北警备局的老总要训话。”白文弱回答道。

“我还没去过天津呢,那地方好吧。”隋进笑着说。

“好。”白文弱随口说道。

“我干爹说让谁陪他去了吗?”隋进问道。

“秦三儿吧。”

“哦。”隋进点了点头。

“最近镇子里的治安还好吧。”白文弱说道,“我听说有的地方开始闹八路了。”

“八路才不会来这儿呢。”隋进大笑道,“借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来小爷这儿撒野。”

“别这么说,都是中国人。”白文弱制止道,“还有,你记住了,骄兵必败。”

“是,是。”隋进点头道,“大伯说的是。”

婚礼的男方是跟着娄先生逃难过来的难民,女方是从别处逃难来的难民。大家都当过难民,知道那种滋味比死了还难受,所以不管从哪儿来的,都抱成一团,和睦相处。

联姻是增进群族凝聚力的最好方式,甚至能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串联成亲戚。

白文弱很高兴,喝了酒,下午就睡在了娄先生家里。

晚上,两人在院子里喝茶聊天,白文弱忽然提出想让娄先生出任仁和镇的镇长。

“这……”娄先生一时语塞。

“娄先生不愿意吗?”

“我年老体衰,恐怕担当不了。”娄先生摇头道。

“和日本人打交道的事,我一力承担。”白文弱说道,“您治理镇子就行。”

“白县长……”

“娄先生,你叫我县长,是不拿我当自己人啊。”白文弱笑着说。

“唉,贤弟啊。”娄先生叹了口气道。

“您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事……”娄先生想了又想,说道:“我还是难以启齿啊!”

“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白文弱说道,“您若对白某信得过,就请和盘托出。”

“我深受贤弟和钱司令大恩,此事真不知该怎么说。”娄先生摇头道。

白文弱一琢磨,娄先生要说的事恐怕比当不当镇长要严重得多,于是严肃地说道:“娄先生,咱们相知一场,总算是半个知己。您若有什么话,请尽管说,千万不要有顾虑。”

“唉!”娄先生似乎下定决心,“那老朽就多言了!”

“洗耳恭听!”

“此事是关于钱司令的义子,隋进隋队长的。“娄先生压低声音说道。

“哦?”白文弱挑眉道。

“隋队长与钱司令关系特殊,又是他的得力干将,二十岁出头便接管了仁和镇的防备,手下六七百人。”娄先生顿了顿说道,“少年得志,年轻气盛,平日有些耀武扬威也属正常。”

“确实如此。”白文弱点了点头。

“若只是这样,也还罢了。可是自从把军权交到了他的手里,钱司令便疏于到仁和镇检视,于是隋队长身边多了些狐朋狗友。在这些人每日的鼓吹当中,隋队长心性未定,便越发张狂起来。”娄先生说道,“有一次,他酒后竟然说道,自己手下有六百人之众,何不找日本人换个团长当当。”

“可有此言?”白文弱皱眉道。

“白先生,老朽虽然头脑浑沌,但也能看出无论是您还是钱司令,在此寄人篱下,甘受****汉奸之骂名,实是为了保全一方百姓,并非真心实意。也正因如此,老朽才格外敬重两位,并愿效绵薄之力,为两位分担难处。”娄先生说道,“隋队长这番话,确实令人胆战心惊。”

“除此之外,他还说过什么?”白文弱脸色阴沉地说道。

“仁和镇虽小,但尚有两千多口人,因此也需要有人出面处理居民纠纷。”娄先生说道,“老朽无才无德,但为了邻里和睦,秩序安宁,也忝为调停之人,从中调解安抚。却不想忽有一日,隋队长带着酒菜来到老朽家中,酒过三巡,便提出日后仁和镇大小事务,皆由他代管。还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老朽脱离俗务,颐养天年。”

“这小子,居然还是知道杯酒释兵权的典故。”白文弱哼道。

“若他真能担起这副重担,老朽自然乐得扶他一程。可是……”娄先生摇了摇头,“他每日只顾着和手下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厮混在一起,有人来找他调解仲裁,又被他胡乱打发掉。发展到后来,谁送钱财,他就偏袒谁,简直是浑浑噩噩,乌烟瘴气。”

“真是不自量力。”白文弱怒道。

“好在居民看在白县长和钱司令的面上,虽然无可奈何,也就敬而远之罢了。”娄先生说道,“可这隋队长身边小人歹徒越积越多,把他哄得云里雾里,和先前已经完全判若两人了。所以才有他酒后的胡言乱语,而且这番言论已经说了多次。直到近日,他还打算着私募乡勇,另起炉灶。”

“还有此事!”

“老朽受白县长委托,代管仁和镇大小财务。于是他找到我,让我拿出一万块银元给他做招兵买马的经费。当时老朽就问他,此事是否请示过白县长和钱司令,他却说,钱司令既然派他来仁和镇做这守备队长,自然已经全权相授。至于白县长这边,他事后会亲自禀报。”娄先生说道。

“那娄先生可将钱给他了?”白文弱问道。

“老朽岂能如此糊涂?”娄先生说道,“可是他最近催得日紧一日,再拖恐怕就要撕破脸皮了。”

“真是岂有此理!”白文弱怒道,“我明天回去就找钱司令告状!”

“白县长,切不可如此!”娄先生连忙阻拦道,“你这可不是让老朽恩将仇报了!”

“娄先生何出此言?”白文弱问道。

“隋队长总有千般不是,他也是钱司令的义子。莫说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就是真在钱司令面前对质此事,单凭隋队长这几番言语和平日的浪荡行为,最多也就是叫钱司令呵斥一顿。”娄先生说道,“可如此一来,日后叫我们如何与隋队长相处啊?倘若由此使得他们父子之间生隙,甚至再闹出什么事端,连累了乡亲父老,老朽不就成了安成县的罪人吗?”

“娄先生教训得是。”白文弱冷静下来,脸上也微微冒汗。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娄先生说道,“千钧之力系于一发,万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这件事如果不告诉钱司令,也终究不是办法。”白文弱苦恼道。

“倘若隋队长真是一颗祸星,那也是命里注定。”娄先生叹道,“能过一时是一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