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战火十二年之枪口下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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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乌云蔽日,阴风凛冽。

秦天保端详着手中的快慢机许久,然后叹了口气,把弹夹退了下来。

这把手枪已经跟随他多年,每一次起义投诚或者战败被俘的时候,他都要完成这个仪式。

一件事重复的次数多了,便很容易形成习惯,所以他甚至有些恍惚了。

“砰!”远处一声枪响,俘虏们如同受惊的鸟群鼓噪起来。

秦天保转过头,看着士兵们哭号着奔向枪响的地方,那是三连的位置,在他的左翼。

大约一个排的日本军人站在前方二百米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俘虏们上演各式各样的活剧。

这算是胜利者的特权吧。

“赵……赵连长自杀了。”通讯兵跑了过来,脸色如同眼下的天气一样糟糕。

秦天保皱起眉头,朝着晦暗的远处望去。十一月份的华北平原,天与地都变成了灰色。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杀身成仁的赵富贵。

赵富贵是和他多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直到被俘前,他们都是营长钱怀恩手下的连长。

钱怀恩从十六岁开始拿枪,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四个年头,从大头兵做到了营长。

多年戎马生涯,四海为家,麾下这支队伍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可是日本人没费一枪一弹,就把他的人生抢走了。

作为这支败兵的最高长官,钱怀恩在举枪自尽的一刹那被秦天保和钟福夺了枪。

这两个小兄弟,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他,是他的心腹,也是少有的慰籍。

听到枪响,钱怀恩一口血吐了出来,又昏死过去。

眼下,昏死也许是对钱怀恩最大的优待了,因为他不用去思考那些让他生不如死的问题。

比如,谁出卖了他们。

再比如,投降日本人以后,他该如何面对手下几百号人,如何面对自己,怎么活下去。

活着,有时候比死去更难。

钟福面无表情地望着被五花大绑的钱怀恩,他的脑子里只想一件事,不能让钱怀恩死。

所以,当他和秦天保夺了钱怀恩的枪以后,在钱怀恩的破口大骂声中亲自将他绑了起来。

乱世之中,钱怀恩就是他的全部。

秦天保代替昏厥的钱怀恩向日本军代表履行了投降仪式,对方是一个会说中文的年轻人。

“请你约束部下在此地休整,我们不希望在战斗结束后再出现流血事件。”年轻人说。

秦天保点了点头,他记住了这个日本人的名字,松本俊男。

俘虏和罪犯的共同之处就是失去了自由,于是这支战俘部队被一个班的日本宪兵押往县城。

那是距离战场八十公里的安成县,带队的正是松本俊男。

钱怀恩躺在担架上,大多数时间他是昏迷的。

当他清醒的时候,就瞪大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天空。

松本俊男对这些战俘的优待令秦天保感到意外,他甚至允许赵富贵的士兵把他埋葬并祭奠。

秦天保在赵富贵的坟包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将一颗子弹埋在坟前的土地里。

这颗子弹是他在缴械时偷偷留下的。

三天后,战俘们辗转来到了战俘营,安成县城外一座废弃的打谷场。

日本人每隔三天给他们送一次粮食,在松本俊男的要求下,第二次开始给他们带来了卷烟。

钱怀恩每天睁开眼睛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下晒太阳,钟福就坐在一旁陪着他。

作为钱怀恩的代理人,秦天保和松本俊男的关系随着公务上的交流日益密切起来。

他慢慢发现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日本人是个很有思想的人,类似教书先生。

因为松本俊男和他说的许多话,都是他以前闻所未闻的。

尽管是敌对关系,秦天保也很佩服他。

比如有一次,秦天保发现两个士兵逃跑了,他请示完钱怀恩之后告诉了松本俊男。

“希望他们跑回家,不要再参与这场可怕的战争了。”松本淡淡地说道。

秦天保很诧异松本俊男的平静,在他过去的经历中,战俘逃跑是件很严重的事情。

“如果他们继续拿对抗皇军也一样失败;如果他们回家生活就不再是皇军的敌人。”他说。

看着秦天保疑惑地目光,松本俊男补充道:

“你认为我们离开家乡来到中国,就是为了杀害你们中国人的吗?那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于是秦天保更加恍惚了。

半个月以后的一个清晨,一大队日本宪兵来到打谷场,把俘虏们押送到安成县城的瓮城里。

瓮城中的广场上搭建了一排简陋的木房子,高墙之上是荷枪实弹的守卫。

内外城门关闭后,这里就成了一座天然的大监狱。

松本俊男和日本宪兵消失了,诺大的广场只剩下这些战俘。

“大哥,您看小日本这是要干什么?”钟福在钱怀恩耳边低声说道。

钱怀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钱怀恩的精神恢复了几许,不过现在他依旧是少言寡语,面无表情。

这时内城城门打开了,里面跑出来一个平民打扮的中年人。

“请钱营长和两位连长进城一叙。”中年人鞠躬说道。

来人将钱怀恩、秦天保和钟福三人领入内城,沿途两侧的房屋全都街门紧闭。

他们来到十字街,街角一处二层阁楼的下面,两侧站着日本宪兵。

悬挂在屋檐下的一块门匾写着“四海楼”,阵阵饭菜香气从大堂飘了出来。

“钱营长请,两位连长请。”来人屈身让道。

三人来到二层雅阁,房间里空无一人,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这时,屏风后面转出一人,抱拳说道:“怀恩兄,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