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武功招式的不断调整,运劲驭气法门的慢慢完善,本来这笔法中天生的锋锐之性都不察觉间消失了,动作之间透出一种厚重安稳的气息。
天地之间,什么最为锋锐?是剑?是刀?是枪?是针?
这些都不是。
世间最锋锐的乃是笔锋,这是一种事物自然而生的特性,笔锋书写规则设定秩序,这最叫人避无可避的攻击便是笔锋伤人。
而笔作为兵器之后,那种潜然的特点自然不会莫名消失,但如今墨蠡的拈花笔竟有种厚重之感,细细感去,这厚重之下蕴着一种杀机,一种无比锋锐的杀机,就像猎人的陷阱,墨蠡将笔锋的锋锐内敛,敛入了那厚重之下。
一口悠长的内息被吐出,墨蠡阖着眸子,细细琢磨着甫悟的东西。
过了良久,那眸子才缓缓张开,泛着平凡而睿智,锋芒不再,甚至,他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更稳重了起来。
然而他这稳重没持续多久,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拜墨蠡所赐,花凋叶折的景象。这一下,如同一枚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墨蠡宁和清灵的心境一举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想也不想,墨蠡拔足便走、
这花海可是十数年来,万花弟子从西域楼兰到东海蓬莱,从北疆平卢至南海仙山采撷的各地花种,被万花花圣花宇晴悉心培植,耗了大半心血才形成的。
如今至此,他心想还是速速离去为妙,想起当初自己初涉万花谷也是如今日般损坏了不少花卉,尔后被花宇晴追杀半个谷的事,墨蠡周身寒毛立时一炸。
…………
“墨大哥!~~~“甫才走了不足百丈,几乎便要走出花海了,一声娇唤却在身后突然荡起。
这该来的还是来了。
墨蠡踏出的脚步一滞,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侧身强笑道:“啊,莹儿啊,今日你怎么有空来晴昼海了?距上次你来,时间也是不短了。”
对面,一位如花少女,正值笄年,身着鹅黄色的短襦与百花裙,生的是明眸皓齿,花面瑶鼻,气质如玉,虽幼却丽颜初露。
那女孩淡淡笑了。
“这几日姑姑逼着我学琴棋书画,说什么身为女子就要掌握好这些才行,好是乏味,今天总算可以不学了,姑姑便又教我来晴昼海细查下花卉种类数目。”女孩的声音有若风铃,悦耳动听,带着这个年龄女孩的朝气回答着。
“哦,”墨蠡习惯地随口一应,随即却不由得,“啊?”
“怎么了?”花莹蹙额问道。
“莹儿,我最近向你肖大叔讨了那对赤睛雪兔,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你不是说一直想养一只吗?”
“啊?真的啊!墨大哥你对我真好,那姑姑的事情我先行做了,一会去找你可好?”
“啊哈,”墨蠡打了个哈哈,“那个……那个,也好,我还有事要做,莹儿,我先走一步了。”墨蠡正正神色,笑着解释,忙不迭地回头,径直向花海外去了。
原地,看看已然走远的背影,花莹不解地眨着她那双大眼睛,心道:“墨大哥今日怎么这么奇怪啊?”挠了挠头,她折身走进了晴昼海深处。
这个女孩便是花宇晴的侄女花莹了,自墨蠡入谷他便见到花宇晴身边有这个小丫头了,花莹一直跟着花宇晴学习花卉之道,性格开朗不拘束,是个蛮讨人喜的女孩,只不过她因万花谷的环境,万千宠爱也养成了刁蛮任性的脾气。
墨蠡可真是不想和这个姑奶奶打交道,要是花莹在花宇晴那里吹风点火自己可就惨了。
“呼~”墨蠡一走出晴昼海,不禁长吐了一口气。
“哈,还好没有遇到死婆娘。”他的嘴角漾起一丝笑,但随即又耸拉下来,“被花莹那丫头撞见了,也是头疼啊,哎。”
“诶?”后背若有若无的突兀一颤,墨蠡蓦地回身,那支小臂长的大笔直接不差毫厘点在了一只袭来的粉拳上。
“莹儿,这式游花戏蝶你的真气运使可不对。”墨蠡浅笑着,瞧着一张小脸涨得红扑扑的花莹。
花莹不语,又是一拳击出。
“还我种的紫鸢尾,还我的白杜鹃……”花莹一花一拳,这怒喝中,墨蠡身前拳影翻飞,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
墨蠡且退且战,手一招连拐带翻,金光划动,次次点在花莹的玉拳之上,直教花莹气结不已。
“莹儿,蝶舞拳注意用力,聚劲,存蝶舞飞花意想……”闪躲间,墨蠡犹自絮絮不止。
“要你管,我让你躲!”一条玉腿猝然发劲,花莹也不顾自己个女孩家的矜持了。
墨蠡虽是已至“秋风未至蝉先觉”的境界,但还是被花莹这一招吓了一下。下身飒然,连他这种已然随意开合毛孔的化境高手都一个把持不住,令下身泌出些许冷汗。
花莹这一击事关重大啊!
幸福攸关,墨蠡眉头一皱立时并腿化去了这来势汹汹的一腿,叱了一声:“够了!”
“我……骗……不!”花莹一腿受制,却仍不死心,不甘示弱地倔道。拳势一变,化拳为掌,轻飘飘印向墨蠡胸前。
“姑姑!”然而这时花莹小脸又忽地一变,诧然出声。
登时,本拦向她的乌金大毫僵在了那,墨蠡心神一夺,仓促间凝功感知向身后。
不好!
被诳了!
他这一顿,那只玉手趁机一晃一转间已经绕过了他的封锁,印到了身上,一下子连点在了数处要穴上。顿时,墨蠡只觉得一股异样真劲入体,迅速封塞了穴道,身体不再受他所控。
“百花拂穴手?”他不由清咦了一声,这门功夫乃上古奇术,轩辕黄帝之秘传。为经络之本,穴道之宗。或克敌于临战,或救人于濒死,最重要的是,其运劲诡异,通过对周身经络之熟悉可不知不觉送劲封穴,甚至连最为敏锐,“一羽不可落,一毫不可加”的化境高手大意之下也会中招。
墨蠡还真未料到花宇晴将这已传给自己的侄女,而且花莹还略有小成,他护身罡气未凝之下中了此招。当下驱着体内真劲游走便冲向被封穴道,百花拂穴手固然精妙,但毕竟他与花莹功力悬殊,一力降十会,冲开穴道甚是简单。
不过此时花莹已经收回了被制住的玉腿,悠悠吐出了一句话,瞬地,墨蠡体内真气一滞。
“你要是敢冲开穴道,我便立刻告诉姑姑,墨大哥你毁了……”花莹的无暇丽颜带着浅笑,踮着脚扒着墨蠡的肩,唇中吐出的一股幽兰挠得墨蠡耳朵一阵发痒。
满腔无奈,他不禁苦笑连连。
“小祖宗,你到底想怎么样?”瞧见花莹美目中那一闪即逝的狡黠,墨蠡心中已是了然。
“哼,”花莹得意的一哼,绕着不能动弹的墨蠡,欢快的蹦跳着,“姑姑那幅《蝶恋花》是你画的吧?”
她明知故问,也不待墨蠡回答,跳至他身前一顿,又道:“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好,好,好。”面对无比顽劣正笑得花枝乱颤的花莹,墨蠡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对于一个孩子也没啥需要考虑的。
“那第一件我要说了,”见墨蠡一口答应,花莹雀跃了起来,嘟着嘴叫道,“为我作幅画,画我,就画我,一定要好看。”
“就这?”闻言,墨蠡心理一松,又取笑道,“画好看是什么意思,既然画你,还是真实些好。”
“嗯?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画还是不画?”花莹不悦起来,扬手作打状。
“画得,画得,自然是画的。”墨蠡可不想再横生枝节了,收住了嘴。
“恩。”花莹猛地点了个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然我可不会给你解穴的。”
她踌躇了下接着说:“至于另外两件事嘛,以后再说,这次你又毁了不少花卉的事便不告诉姑姑了,帮你解决啦!”
“你呀,这个小鬼头!”墨蠡已然冲开了穴道,见对面大包大揽拍着胸脯的花莹,上前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折身离去。
正得意的花莹冷不防地被墨蠡摸头,不由一愣。
而墨蠡施展着飘羽飞花的绝世身法,片刻之间远去。
身后,一声娇呵随风传来。
“少摸我头,会长不高的!”正是回过神的花莹呵道,“你怎么自己冲开了,我,我还没给你解呢!”
花莹脸上飞上一团酡红,宛如受了很大的屈辱,忿忿地跺起脚来。
留给她的只有墨蠡悠然而去的背影与他爽朗的大笑。
待墨蠡身影也消失在了远处,花莹却忽地咯咯一笑:“看来墨大哥还不知姑姑出了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