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天了,程筱雨已经在昏睡中整整的过了十二天。这十二天里杨辉除了偶尔出去随便吃点东西外,差不多是一步也不敢离开。周而复始地坚持着每天同一件事情:跟程筱雨说话;帮程筱雨擦拭身子。
而他每一次的离开都是相当的短暂。他总是怕他的后脚刚离开,程筱雨就在下一秒钟醒来。看不到他的陪伴,她一个人呆在这陌生而冷清的环境,她会怕!他又怕他离开,程筱雨听不到他的声音以为他疏忽了她,放弃了她,会痛会伤心,再也不愿醒来。
阳光落进玻璃窗,在杨辉的眼睛里苍白地晃动,里面有小尘埃在悲伤地飞舞。
“筱雨,外面有好好的阳光哦,你不想起来看看吗?都快两个星期了,你还不愿意起来么?一直这样躺着,可不许喊身子骨痛啊。你一向都最爱干净的,两天没洗澡全身就会痒痒。现在是怎么了?你不可以这么懒的哦。到时变得又丑又臭的,我可就要退货了。”
杨辉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那个他认为和程筱雨最亲密的姿势——抓住她一只没输液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唇上,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说着话。这些日子里,他说了无数无数的话,加起来恐怕比他活了的三十年说的话都多。
他的唇上已经起了两个水泡。医生说是因为焦躁,心火重引起的。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说了太多太多的话。他细细的在她的耳边说起了他们在孤儿院里的故事;说起了她离开后的日子,他所有无法诉说的思念;说了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孤独生存的悲凉;说起了他们重遇后发生的那么多那么多的故事。
回忆会让他泪流,会让他感慨人生的无常,无奈。可以往那个最心疼他的程筱雨,如今却是无动于衷。她就安静地躺在那里,苍白黯淡。
眼泪温暖的流淌在他和她紧扣的手指上。这样的时分,有一种心灰意冷。生活似乎是虚假的,却又这么真实,真实地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何时进来查看程筱雨的病情进展记录的,一直护理她的张护士偷偷地擦干了脸上凝着的泪花,故作调侃地说:“杨先生,你也知道几天不洗澡会又丑又臭呀?那能不能拜托你先从自己做起呢?你再这样下去,恐怕她会被你熏得不愿意醒来呢!”
“呃?我吗?”杨辉惊觉回神,连忙用鼻子四下嗅了嗅自己,身上味道的确是不好闻。
自车祸发生那天起到现在应该都半个月有多了吧,他就只回去换洗过一次,味道自然不好闻了。幸好当下的天气依然阴冷,否则……再摸摸下巴,也已经是胡子拉渣的,相信离野人的距离也不远了。他尴尬地对张护士笑笑说,“真不好意思,我都没有注意。可是我怕我这一走……”
张护士了解地看了看病床上的程筱雨,友善地对他笑笑说:“放心吧,我答应你,你不在的时间我会寸步不离在这里陪着她,跟她说话的。反正这里是加护病房,情理之中。我想护士长一定也会体谅的。”
“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说什么好……拜托你了!你放心,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杨辉感动得泪水又快要流出来了。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幸运?这世上的好人都让自己遇上了。
“快去吧,别再婆婆妈妈的了,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哦。你也不用急,一切弄妥当了,吃饱了再来。”
“是,谢谢你。我走了。”杨辉站起身给张护士鞠了个躬,转身小跑步地离开了病房。
张护士轻轻地走到了程筱雨的床前,一边细心地记录着仪器上显示的她身体的状况分析,一边柔柔地对她说:“程筱雨,你好幸福哦!你老公真的好爱你,一直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不敢离开,就怕你醒的时候看不到他。我们医院的护士可都羡慕死你了。你怎么舍得还不起来呢?其实我们女人一生所求也不多对吧?只要有一个人真心真意爱自己就好。所以呀,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才对得起他哦。”
张护士放下手中的记录册,俯下身子,用手指轻轻地抚触了一下程筱雨右脸那道长长的,从眉毛一直延伸到耳际的已经开始结疤的伤痕,似心疼又似遗憾地低语:“这里还痛吗?幸好现在有整容技术了,否则可真的是一辈子的遗憾啊。不过我想即使是那样,你老公也一定不会嫌弃你。爱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啊?我真的好期待!主治医师说除非有奇迹你才会醒过来,可我还是相信你会醒过来的。因为你拥有那么多的爱。”
只是她却不曾在意,一滴泪慢慢地渗出了程筱雨的眼角,幽幽的,悠悠的滑落在枕头上……晶莹,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