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在丞相府的花厅中坐了半晌,才突然觉得不对劲——诺大一个丞相府,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他重重一拍,将案几上的茶碗震的直抖。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相府,眉头微皱,“怎么一个人也不见?”
“啊!主公!”一名男子向张仪踉跄奔来,“主公回来了!”他跪倒在张仪面前,神情异常激动。
“介渊,为何府中空无一人?”张仪问向跑来的门客——介渊。
“不是主公下令,让我等去寻找一个叫——苍离之璧的东西吗?如今大家都前往四处,寻它去了。”
张仪细细一想,“本相何时下过此等命令?”
“日前,周姑娘告知,主公命令我等去寻找‘苍离之璧’,还说此物对主公十分重要,让我们一定要细细寻找。”介渊回答。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出去了?”张仪哭笑不得。子暄,你可真会假传丞相之命!
“主公,那‘苍离之璧’我们寻找多日都未找到,这……”介渊看了看张仪,担心会受到责备。
“算了!”张仪挥一挥衣袖,“叫他们都回来吧!”忍不住笑笑。
“回来?”介渊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公说的,可是叫我等放弃寻找?”他又问向张仪,心中微微一惊:主公可从未如此轻易处理过一件事。
“没错,你先下去吧!”张仪将手中的盟书放到案几上。
“对了!”他突然转过头喊住刚走到门口的介渊,“周姑娘呢?”
“大王有令!”还未等介渊回答,宫中的内侍便在相府门口高声传令。
张仪赶忙起身相迎。他快步走到内侍面前,单膝跪下,“臣在。”
内侍展开手中的竹简,“大王有令,传丞相张仪速速进宫。”
张仪缓缓起身,向前来传令的内侍躬身一拜,便与他向咸阳宫而去。
一位身着金丝雷纹黑袍之人威坐于大殿之上,他眼神自信而沉稳,一丝不苟地注视着眼前的大臣。
“大王,张仪事前已立下军令状,若是连横不成,他愿以性命承担。如今六国合纵势在必行,张仪论罪当斩。”樗里疾向秦惠文君道。
“大王,张仪伐魏有功,且又将魏国太子带入我秦为质,还望大王网开一面!”甘茂躬身上前。
“难道张仪离秦亲口立下的军令状可以不算吗?”魏冉也躬身走到惠文君面前。
“虽是之前立有军令状,但他也立有大功,罪不当斩。”甘茂毫不让步。
“张仪……”威坐殿上的秦惠文君终于开口,“你说寡人当如何办你?”
张仪跪在大殿之上,“一切但凭大王发落。”
“好。”秦惠文君双眉微扬,“连横策败,论罪当斩。”
“大王!请大王三思!”甘茂急忙跪下,一旁的樗里疾和魏冉却转头相视一眼,嘴角得意一笑。
惠文君微微顿了半晌,又道:“但寡人念你此次立下伐魏之功,便免你死罪。但从此刻起,你被贬为庶民,不再是大秦的相邦!”
“张仪多谢大王不杀之恩!”张仪叩首,大声谢恩,大有终于捡回一命之感。
“来人啊!”惠文君拂袖一呼。
“在!”大殿门口的侍卫立即跑上殿来。
惠文君指向张仪,“将此人架出去,赶出王宫!”
“是!”几名侍卫架起张仪,快速离开大殿。
哼哼!就凭你,也妄想与老夫斗!除去眼中钉,樗里疾心中洋洋得意十分畅快。他向魏冉满意地笑笑。
大殿之上,除了一个人,恐怕谁也不会知道,就在某一个瞬间,张仪的嘴角悄悄泛起一丝诡秘的笑。
“咣当!”一声,一只茶盏在地面碎裂。
“姐姐!”身着青绿锦缎的女子惊然回头,眼神中流出一丝惊慌。
“你在酒中放了什么?”身着嫩粉色绣花裳的女子看着她手中的竹筒,又侧头看向桌案上的酒壶。
“我……”绿衣女子赶忙将竹筒藏到身后。
粉衣女子走近她身边,一把抓起她背在身后的右手,拿过竹筒轻轻一闻。一瞬间,粉衣女子大惊失色,“你……你想毒害大王?”
绿衣女子转过身去,幽幽一叹,“没错!”
“你为什么要杀大王,为什么?”粉衣女子不住地摇头。
“我只能告诉你,我必须这么做。”她转过身来,正对粉衣女子,目光平静、态度坚决。
“那是我们燕国的大王,你这么做是弑君!”
“我知道!”
“你不可以这么做!”
“我说过,我必须这么做!!”她一把拂开那双扶住自己双肩的手。
粉衣女子倒退三步,深吸一口气,“你若是非要如此,那我是一定会阻止你的。现在我就去告诉大王。”说完,便将身躯转向大门。
“姐姐!”她喊住正欲离开的人,缓步上前,双手轻轻合拢大门。“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除非你放弃,我不能看着你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好,我答应你。”她走到内厅。
“真的吗?”粉衣女子快步走到她背后。
她微微一笑,“真的。”她缓缓转过身来,将一把匕首直直刺入粉衣女子的腹部。
“啊!”粉衣女子的嘴被她用手捂住,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痛苦呻吟。
“我若不下毒,那死的人便是我。”她漠然地望着那软软倒下的身躯,“我真的很嫉妒你!你身份高贵、拥有一切,而我却是一个被人利用的玩偶。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有多么的恨你!”
她似乎冷笑一声,那笑中仿佛喷涌了凝聚许久的压抑。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渐渐冰冷的人,躺在早已冰冷的地面上……
“子之,你那两个女儿寡人甚是喜爱啊!不知成亲了没有?若是没有,给寡人当儿媳如何?”燕文候笑着对子之道。
“启禀大王,下臣的两个女儿都已有了意中人。”子之放下手中酒爵,恭敬道。
“哦?那真是可惜。”文候遗憾一叹。
“此二人大王也知晓。”子之微微一笑,“就在今日宴席之上。”
“寡人也知?”文候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人?”
“哈哈哈……”子之饮尽爵中美酒后放声大笑,“正是这苏家两兄弟。”
“哈哈哈哈……”文候也朗声大笑,“果然是天作之合,哈哈哈……”
二人却全然不知,坐下的苏秦却是大吃一惊,心中暗想:老三之前口中的那位子嫣姑娘莫非就是……,但我与子之的女儿从未谋面……想到此处双眉不禁轻轻一蹙。他心情复杂的转头看向侧身,没想到心中又是咯噔一下——沈芸曦早就悄悄开溜了!
“既是如此那寡人就做一次顺水人情,给你的两个女儿赐婚!”文候十分高兴,“但不知这红线是如何拉的啊?”
“小女子嫣日前与苏代早已心有灵犀,至于我那义女嘛,与苏秦也是早有缘分。”子之乐呵呵的回答。
还没等苏秦反映过来文候便开口,“子之之女,秉性贤淑、秀外慧中,特将亲女赐婚于苏代,义女赐婚于苏秦,待选定吉日后速速完婚!”
“谢大王天恩!”子之与苏代起身叩拜。
“子之啊,寡人可是随了你的心愿了。”
“大王,下臣……下臣从未见过子之大夫之女。”苏秦急忙起身道。
“苏大哥难道不记得我了吗?”一位身着绿衣的少女款款走来。她绯红的嘴唇恰似春日的桃花般娇艳欲滴,颈上佩戴蓝色玛瑙串将此女皮肤衬托的晶莹似雪,如云的乌发间,略微斜插的金缕簪更显婀娜妩媚,一双眼睛婉转如水、春波暗含。
“你是?姝羽!!”苏秦有些吃惊。没想到,子之口中的义女竟然是他从“一笑楼”救出的姝羽!
“参见大王。姝羽特来将自酿美酒鲜与大王。”姝羽盈盈一拜。
“快快免礼!”文候右手微抬。
姝羽亲自将坛中美酒倒入文候酒爵之中,“大王请用。”她轻轻一笑。
文候仰头就将美酒一饮而尽。他放下手中酒爵,轻一下拭嘴角,“寡人宣你姐妹二人前来,为何不见你姐姐?”
姝羽又为文候斟满一爵,“姐姐有些头晕,说休息一下便来。”说完,双手把酒爵举与文候。
他还是一口而干,“姝羽啊,你可来的正是时候,寡人方才可是给你们做了个大媒。”
“姝羽不懂大王何意。”她略略颔首。
“寡人已将你们姐妹赐婚于苏秦,苏代两兄弟。”文候满意而慈爱地笑笑。
“大王!”姝羽将头转到一旁,故作生气地说:“大王还没有问过人家可否愿意。”
“寡人现在问你不也一样。”文候侧头笑笑,故意问:“你对寡人给你选的夫婿可否满意啊?”
姝羽娇羞一笑,“一切但凭大王作主!”
“哈哈哈……好!寡人今日真是高兴……”
“大王!”还未等文候说完,苏秦便将他打断,“大王,苏秦年纪尚轻,只想建功立业暂无成婚之意。”他是决计不能娶她的,在他心里早就深深印下了一个人,那个无时无刻都让他思念时轻轻微笑,永生永世都会刻骨铭心的人。
“苏卿此言差矣!”文候摇头一笑,“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是先得成家方可立业,况且姝羽姑娘天香国色、温柔聪慧,依寡人看,和你正好是一对佳人嘛!”
“大王!”苏秦再次喊住文候。
“大王的好意,姝羽心领了。姝羽不愿勉强苏大哥,还是请大王大王收回成命吧!”姝羽抢过他的话,直直跪下,眼角流出一滴眼泪。
“哪里的话?”文候摆手拂袖,“寡人乃一国之主,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不用再说了,此事就此定下。”他有些不悦。
“大王!”苏秦第三次喊住文候。
文候眯眼斜视,“莫非你要违抗王命?”语气之中不快之意表露无疑。
“臣……不敢!”苏秦埋首跪下,殿上席间众人,没有任何一个看见他那张殊无半分喜悦的脸。
见他从命,文候满意地点点头,“待吉日选定后,你们就成亲。”
“呵呵……真是一对璧人啊!”
“真是郎才女貌!”
“好呀……”
在席间一片啧啧称好声中,一人的唇角刹那间轻轻一勾,脸上泛起一抹让人似懂非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