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白练似的长烟,缓缓从军营边傲岸地升起。
军帐之中,张仪手翻一卷又轻又薄的竹简,眼神专注而沉静。
一个兵士趋步踱进,单膝跪地,“报告大将军,在山头抓到一人,身份可疑。”
“哦?”张仪合上竹简,剑眉微皱,“带进来。”
只见两个兵士押进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那少年正欲奋力震脱,大声叫道:“喂!干嘛抓我?”
“为何在主营周围逗留?”张仪厉声质问,面无表情。
话音刚落,张仪突感到颈上一阵冰凉,暗自一惊,正欲回头,却听眼前这少年笑道:“千万别回头,你一回头,头可就没了!”
张仪双眉一蹙,侧身低眼,“哈!你怎么来了?”突然惊喜地回头,这拿剑的少女不是沈芸曦又是谁?
沈芸曦收剑回鞘,对着他一吐舌头,“我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要不是剑上反着你的影子,我还真以为是刺客。”张仪耸着肩笑了笑,“你和老六近来可好?”
“我还是老样子,呵呵,至于他嘛,好久没见到了。”沈芸曦绕了绕头,似乎若有所思。
二人自顾自答,全然不知身旁被捆的少年已看的目瞪口呆,她竟真认得这秦国主将……
正待那少年出神之际,忽听沈芸曦大叫:“哎呀,光顾和你说话,忘了他!”说着便指着那少年,“你快叫人放开他,这一路上多亏有他,问路、跑腿、陪我聊天,不然我还没到这就无聊死了!”
张仪微微一笑,随即命人松绑。刚才准是这丫头让他来引起注意,好趁机戏弄自己。
沈芸曦快步跳到那还没回过神的少年身旁,笑道:“韩真,在你面前这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帅哥,就是当今秦国丞相,也就是我五师兄张仪了!”
韩真心中又是一惊,更有一阵失落。原来芸曦的五师兄竟是他!那他们的关系看来也绝非仅是师兄妹吧……
心绪正发不宁,张仪已上前抬手道:“在下张仪,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多谢你一路上费心照顾我师妹。”
韩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回礼:“哪里,是我太冒失了,早闻秦国丞相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
“五师兄,子暄呢?怎么不见她人?”
“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谁知道她会去哪儿游山玩水……”张仪一听,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心中暗忖:子暄受伤的事,千万不能让她得知,若她一时冲动做出其他事来,岂非不妙?
“游山玩水?”沈芸曦恍然:一定是去找“苍离之璧”了!突然想到来时和韩真打的赌,不觉“呵呵”的笑出了声,转头拿眼直看着韩真,得意道:“不知道是谁说的,我要是认识秦军主将,就双手走路啊?”
韩真摊了摊手,把心一横,抬头道:“愿赌服输,我照做就是!”
箭楼高耸,西风瑟瑟。
斜阳的余晖中,一匹瘦马蹒跚而来,带着拼杀和搏击过的痕迹。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突然从马背跌落,“报……将……将军!秦军先头军队已攻下梨风坡!将军……”
营寨中,中年将军身子一震,匆忙上前,想知道更多的军情,可是倒在地上的士兵已经一动不动了。
梨风坡……只是敌方的先锋,就攻下了这最后一道关口吗?他神色凝重,忽然做出一个决定,回头下令:“起寨,全军退回上郡!”
“将军,不可啊!”在他身旁的军士立即跪下,“此处是陕地关键,岂能白白让与秦军!”
“本将心中自有分寸,只管传令下去,若有违令者,斩!”中年将军双眉一横,步入帐中,担忧之色却渐渐露出。
晋将军,为何你还不回来……
秦军营寨,大帐之中,张仪与魏章对坐于星罗密布的棋盘前,黑白子轻轻下落,声音清脆。
“报——”突然,一名士兵从营外骑马奔来,在帐前迅速下马跪道:“大将军,甘将军已经攻下梨风坡,明日便可直驱陕地!”
“好!再探!”张仪将手一挥,看着对面的魏章,笑道:“孙子云:‘深入则专’,甘茂果真不负所望!”说完便轻轻落下一子,竟是深入对方内部。
魏章亦得知捷报,却泛出担心的神色,思索半晌,随之亦下一子,断下对方后路,口中道:“陕地乃是魏国大军兵力集结之地,只叫甘将军前去,恐怕——”
“哈哈……既知可胜,必速攻之,魏大哥不必担心!”张仪眼角浮现一丝笑意,“原本驻守陕地、上郡的大将晋鄙,早已被我一简书牍送回了大梁。魏国阵前易帅,岂有不输之理?”说话间已然轻轻放下一颗棋,方才那一颗死棋竟活了过来,硬生生地吞掉了对方一大片棋子。
“又输了!”魏章看着棋盘中那一片空白摇了摇头,笑道:“不过输给之略,我心服口服!”
“五师兄!”张仪笑笑,正欲说话,却见沈芸曦和韩真二人走进帐中。
魏章看二人来到,起身道:“末将先行告退。”说完便转身退下。
张仪见到沈芸曦,微笑开口:“芸曦,韩兄弟。”
“五师兄,我和韩真来帮你打仗!”沈芸曦推了韩真一把。
“我可没说。”韩真张口否定。
“不行!”张仪也断然拒绝,表情认真:“师妹,这是战场,关乎两国利益,你不可胡来!况且——”
“就是!”韩真还未等他说完,立马同意,“这里全是大男人,你一个姑娘家,一直待在这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那有什么关系啊!”沈芸曦柳眉微皱,转过身去,似乎很不服气。
“况且,老六病了,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张仪接着把话说完,拿出一张帛书,露出担心的神色。
“啊?他病了!”沈芸曦一惊,回头看见他手中书帛,指着问道:“这是什么?这个怎么那么像六……六哥的印鉴?”
张仪将帛书递给沈芸曦,口中喃喃:“我也是昨日才收到此信,好像病的不轻啊……”
沈芸曦并未接过,有些着急:“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啊!信上写的什么!”
张仪漠漠念道,嘴角隐藏着一丝诡异:“师妹芸曦,自别后——”
“别念了,直接告诉我嘛!”沈芸曦打断了他。
张仪合上帛书,淡淡开口:“他说他得了一场重病,恐怕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还托我找寻你的下落,希望你能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他神色黯然,眼里满是悲伤,轻轻低语:“可惜,我不能去看他……”
“不会吧!”沈芸曦踉跄退了一步,急急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唉……”张仪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意再说话,只将手中书帛递了出去。
“韩真,我们回去吧!”沈芸曦轻咬下唇,看了一眼韩真,又忽然转头问道:“那他现在在哪?”
张仪略微迟疑,开口回答:“蓟城。”
“好!五师兄,你给我们准备一下路上用的东西!”沈芸曦接过书帛装在怀里,握着长剑的手却越来越紧,心里很是焦急。
武安君病了?一旁的韩真愣愣看着二人,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两个人,才更适合扮兄妹嘛……
夜色正浓,一轮银月寂寞的悬挂在深邃的苍穹之中,冷冷的清辉倾泻一地。
郢都城外驿馆,毕成轻推一扇房门,进屋后四下看了看,随即合上。
“主公,游羸已照主公吩咐要挟楚王,楚王大怒,已将他驱逐出国。”他拱手低眼,看着坐在案桌前的男子。
“定要将游羸找到,软禁于府内。若他想逃,必要之时……算了,还是好好看着他吧。”苏秦交代之后,继续翻阅手中竹简,随之抽出一卷递给他,道:“帮我查查此人,他好像对合纵也甚感兴趣,虽然天下大势已定,但若有此人相助,会省去不少麻烦。”
“是。”毕成接过,展开竹卷,第一片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屈平。
王宫大殿,楚王斜躺在塌上,昏昏沉沉地端起酒樽,又饮一口。
“大王,赵国武安君已在殿外相候。”一名侍从进入殿中跪道。
“快宣他进来!”楚王忙起身正坐,急切地说,似乎酒也醒了几分。
少时,苏秦入殿,楚王躬身相迎,哈哈笑道:“寡人等候先生已久,快快赐坐!”
“谢大王。”苏秦浅浅一笑,席地坐于殿下,抬头问道:“外臣先前已替敝国大王来拜会,不知大王宣外臣前来还有何要事?”
“想必先生也已听闻,日前秦国使者被寡人驱逐出境一事。”楚王面露难色。
“外臣略有所闻。”苏秦眼角轻轻上扬,问道:“只是外臣不知,大王为何要将其驱逐?”
“先生有所不知。”楚王粗眉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