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起身,一张玲珑清秀的脸颊倍显沉痛,带着无限悲伤,声音虽然轻柔,但却让人听的清清楚楚:“我是个天煞孤星……三岁死了娘,五岁又死了爹,几个哥哥把我拉扯大,却在去年……呜……去年的一场瘟疫里都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本以为嫁得个好人家,谁知……谁知……”她不停地拍打着草席,泪水涔涔而下。“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丢下我……为什么……”
“喂,轻一点啊!芸曦!”草席下悄悄发出一句痛苦的沉吟。
“知道,别乱动!”沈芸曦趴在草席上,脸色一变,悄声道。
转瞬,她又回头看向众人,脸上挂满泪痕,断断续续地声音更显悲伤:“哪位公子小姐、夫人老爷行行好,让我相公有个安身之所啊……”
哭声终于打动了人们,一个中年妇女走上前来,仔细端详她半晌,低声叹息:“好水灵的一个妹妹,唉……真可怜。”妇人轻抚沈芸曦的臂膀,将一块黄金递在她手中,“这些钱你拿去,自己过个好日子。你的相公,我会叫人帮你葬了。”
“多谢夫人!”这招果然有用!沈芸曦暗自心喜,脸上却挂着凄凉的笑容,看向一旁的草席,泣道:“我只想他有个安身之所,不要让他风吹……呃,暴尸荒野。”
“难得有你这样的贤妻,他也算死得瞑目了。”中年妇女一颔首,回头命令身后的家仆:“你们把这位相公抬至‘福寿店’,给他准备一副好的棺材,到城西山边葬了。”
“是!”她身后的两个仆人立即上前抬起那一方草席,向‘福寿店’而去。
“啊!不要啊……”沈芸曦一时惊慌脱口喊出,却又怕被拆穿,忙哭咽起来:“我还不想那么快葬了他,我想多看他几眼。”
“妹妹,算了,还是早早让他入土为安吧!”中年妇女拉着她的手,满眼同情。
她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草席被抬进了‘福寿店’,心中不禁有些焦急。韩真这个笨蛋,千万要逃出来才好啊……
半个时辰后,城西传出一个女子爽朗的笑声——沈芸曦指着一身泥的韩真哈哈大笑。
“笑什么?”韩真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满不在乎,口中喃喃:“还好我机灵,知道在石棺缝隙间插柄剑。不然,你丈夫我就真的死啦!”
“想的美!”沈芸曦瞪了一眼,踏上早早准备的白马扬鞭而起。
“等我啊!”韩真连忙踏上另一匹马追上前去。
两匹骏马在大道上疾驰,却不见天边一片浓云密布,渐渐吹向二人头顶。
“要下雨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沈芸曦有些不耐烦,手上不停地挥着马鞭,道:“快找地方避雨,我可不想成落汤鸡!”
“啪嗒!”一滴豆大的雨珠落在马鬃上。沈芸曦失望地看着天,叹了口气:“要是有间破庙也好啊……”
韩真突然指着前方,一脸兴奋,“好像有间屋舍!”
沈芸曦顺着所指方向看去,见前方迷雾沉沉,隐隐中是有一间房屋,只是门前似乎还有一团黑的什么……
“管他是什么,先去看看!”沈芸曦挥鞭驱马。直到在房舍门前,见门口那鼎黑糊糊的鼎炉,她才下马,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哇!真的有间破庙啊!”
“这座道观看来荒废已久,正好可以躲雨!”韩真笑着下马,与她一同进了道观之中。
瓢泼大雨终于按捺不住,哗啦啦地倾盆而下。
“什么烂天气!”沈芸曦忍不住抱怨一句,抬头望向屋外黑压压的天空。
“下场雨正好,再跑,我这一身就得废了。”韩真伸手捶肩,将角落的干草平铺在地,毫不嫌弃地就躺了下去。
沈芸曦双眉一皱,转身上前,对着他就是一脚,“起来,你也不怕有跳蚤!”
“哎哟!”韩真坐了起来,揉了揉被踢的小腿,就题发挥:“跳蚤?这雨下个不停,说不定今晚只有睡这有跳蚤的床呢。”
“不是吧!”沈芸曦望着门外,只听阵阵雷鸣,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面露嫌恶。难道真要在这破地方过夜?
一阵凉风轻轻掠起,几缕乌黑的发丝划过她的侧脸,无暇的两颊散出一抹淡淡的粉红。即使身着平民素衣也如同糅合了水的灵气,犹若素衣仙子。
韩真不禁看得痴了,眼中浮出倾慕之色,一时间忘了肩上的酸痛,忽然一个响雷,打得他回过神来。
沈芸曦侧脸盯着他,死死地说了一句:“你这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一吐舌头,挠了挠头。“我去生火。”
沈芸曦“呵呵”一笑,又看向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可大雨还是下个不停,不时狂风迭起,雷电交加。
一阵风袭来,七月流火,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啊?”韩真笑着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这会儿也快初秋了,晚上冷的紧,况且外面还在下雨。”对着她笑笑:“等火燃起来就好了。”
“谢啦!”沈芸曦抿嘴一笑,突然道:“韩真,你就这样和我一起去咸阳,成天到处乱逛,你都没事做的吗?”
“当然有!如今我就是要去咸阳,特别是那的美食,我一定要再大吃一顿!啊,一说着还真有些饿了……”
她扑哧一笑,抽出韩真的长剑,一面劈开供桌,断成木条扔给韩真,一面大论特论咸阳的美食。
“行了!”韩真接过木块,起身笑道:“再这样,道观都要给你拆了。”
突然,他起身回头,暗自一惊:门外有人!
“谁?!”同时,沈芸曦也察觉到,惊讶地望着从门外走进的白衣女子。
她全身湿透,面色肃然,滴滴雨珠顺着一张清秀的脸庞顺滑而下,只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便独自走向一旁。
道观之中,突然多了一人。沈芸曦与韩真不约对视一眼,不禁好奇。
韩真见她全身湿漉漉,于是道:“这位姑娘,我们这边有火,你过来吧!”
白衣女子漠然侧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不换下来可要感冒的啊!”沈芸曦一诧,斜眼见她走进神像之后,悄声自语:“这古代怎么尽是些怪人?”
“什么代?啊……细看她也算是个美人。”韩真啧啧笑道,又露出那份吊儿郎当的神情,“她是怕我们是坏人,有点警戒心也不奇怪。”
“是!没你奇怪!”沈芸曦瞅了他一眼,低声嘀咕:“这雨下的没完没了,害得我一天没吃东西!刚才说的我好饿啊……”
此时,白衣女子已从神像后走出,换上了一身青绿的长裙,更显素淡。她静静坐在神像一旁,扫视四周。
“说起怪,又怎么能比得上你六师兄?”韩真无辜地埋怨道:“整天板着个脸,就像是谁欠了他几十串钱一样!”
“关他什么事?那是你的问题!”沈芸曦听他提起苏秦,心中略微黯然,面上却丝毫不松,“你看你,一副死人赖皮相,有谁会喜欢!”
“那倒是。”韩真毫不否认,笑眯眯地拿起一截木材,扔进火里,“武安君嘛,脾气大一点是自然……”
二人望向门外,滂沱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同时叹了一声,背对背靠在一起。
不知道苏呆子现在在做什么,就这么走了,他会不会生气啊……沈芸曦双眸微闭,不觉有些怅惘。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苍离之璧”的消息,难道,真要在这儿呆一辈子?
“饿吗?”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白衣女子走向二人,递过一包东西,里面有几块白吉饼。
“哇!谢谢!”沈芸曦大喜,接过食物朝她一笑:“真是江湖救急啊!”
风雨交加的天气里,三个旅人静静围在火边,拿着一块块热气腾腾的白吉饼。
“想不到姑娘不但人漂亮,心肠也这么好!”韩真凑上前去,笑嘻嘻地望着她,冒出一串问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从何而来?要去何处?怎么独自一人上路啊?”
女子看了二人一眼,似有所虑,淡然答道:“我叫易奴,要去蓟城。”忽而嘴角略起一丝微笑,“想不到在此处,也能遇上贵人。”
晨曦的曙光照耀在咸阳城郊,点将台上的火把层层上次,宏伟非常。
张仪身着银灰战炮,踏上点将台顶,转身俯视台下的万马千军,似乎有着睥睨天下的力量。他厉声大呼:“众将士听令!”
“是!”台下军士整齐下跪,一股股人浪声振聋发聩,景象肃杀。
“魏国竟敢杀我大秦公子,毁我盟约!”张仪眼神冷厉,纵目四望,大声喊道:“看他如何抵御我大秦之军!”
说毕,他接过身旁侍从递上的一份竹简,徐徐展开,大声念道:“甘茂!”
“在!”一个英武的青年人大步上前,单膝跪下。
“你领五千人做先锋!”张仪拿起兵中令符,交给甘茂,令道:“明日率兵前驻首阳山下,行三日、歇一日,进入魏境之后以战养战,以南线至上郡关塞,打他个措手不及!我大军行西线随后便到!”
“得令!”甘茂领命,站在一旁。
“辛仲!”张仪继续念道,却迟迟不见有人回应,双眉微皱,再次叫道:“辛仲何在!”
“丞相。”身旁侍从急步上前,轻声低语:“辛仲已在昨晚猝死于家中——”
“什么?”张仪骤然一惊,果然,他们连辛仲也不肯放过!片刻之后,他心中减缓平静,嘴角淡淡溢起一丝冷笑,“是吗?那明日就由魏章与本相同行。”
秋风掠过,繁星宛若玉色百合,飘浮于渭水之上,清澄幽净。
周子暄知张仪要出征,当下便大吃一顿为他送行。此时,二人正散步于渭水河边。
“五师兄……”
“怎么了,子暄?”张仪侧身看着身边这个女子——神色静若止水,双目如梦如幻,即使天上星辰亦比之不如。
周子暄轻轻叹息,担心地道:“我很久没收到小曦的回信了。”
苏秦、张仪之间,似乎隔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而且越来越深……小曦,我们可不能断了联系啊!
“想又有何用?”张仪眼中掠过一抹笑意,“要来始终会来,说不定,她已经来找你了!”
“是吗?我倒是希望如此。”周子暄瞅了他一眼,嘴角满是笑容。
她俯身坐下,抬头望向天空,心中思绪万千。这些星星,几千年了,还是这么灿烂啊……
那漾满笑容的深处,丝丝隐隐的忧伤一闪而过,这般含了忧愁的笑,蓦然让张仪伤怀。
忽然,一波水浪轻轻拂过河面,周子暄“咦”了一声,站起身来,有些奇怪地指着渭水一方,“好像有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河里突然涌出一群黑衣人,密密麻麻,人数竟不下十个。手中的兵刃在月光下散发着冰冷刺心的寒光!
“啊……是杀手啊!”周子暄脱口惊呼。
刺客!张仪心中一凛,忽觉一手被周子暄紧紧拉住,身体轻盈许多。周子暄已经拉着他施展雁归来,迅速朝咸阳北门而去。
大部分人被远远甩至身后,只要回到咸阳,就安全了!
“休走!”其中一个黑衣人亦用轻功,追至二人,刀刃直直砍向周子暄的手腕。
张仪一惊,急忙松手甩开她,踉跄落地,那柄刀也正好落空。
“受死吧!”黑衣人举刀便向张仪砍落。
忽听“叮”地一声,一只短箫斜刺刀刃,刀身一颤,震得黑衣人虎口发麻,让其一诧。
“小心!”周子暄俯身站定,回头看了一眼,神色虽似冷静,却掩饰不了那一丝慌乱。
那些人要追来了!这个,应该是他们的首领吧……
“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黑衣人不理会周子暄,再次攻向张仪,一把刀高举头顶,破空落下,却徒然感到一股剑气如银泻一般莫名袭来,似有似无,捉摸不定。
他定睛一看,竟是周子暄以箫代剑,将张仪的四周护得严密不漏,至上而下突袭而来!
不是说身边没人吗?何时又钻出这么一个女子!黑衣人眼中怒气渐甚,横刀砍向周子暄的玉箫,雪白的刀刃上映射着那一张扭曲的脸。
周子暄心知不能硬碰,收箫一画,顿时暗运内劲,举箫直刺,使出如影随形一式,避开刀刃的锋芒,以快打慢、指虚打实,反手攻向黑衣人要害。
玉箫悄然逆转,行云流水一般攻来,黑衣人惊恐不及,处处回防。突然“啪”地一声,箫尖击中他的手腕,黑衣人虎口一松,刀刃已离手落地。
周子暄翻身一滚,迅速拾起地上刀刃,直抵黑衣人的咽喉。
张仪冷冷开口:“你是谁?!”
“想不到,我竟会栽在一个女子手中!”黑衣人一脸恨意。
“老大!”身后的黑衣人纷纷而至,见状大吃一惊,不约叫道。
“站住!”周子暄厉声喝叱,声音冷定:“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哇!这句话果然有用!见其他黑衣人站在原地,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周子暄暗自松了口气,和张仪押着黑衣人小心翼翼地退向咸阳北门,一路质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杀我们?!”
“是谁派你来的?!”
…………
可是,黑衣人却一声不吭,只以满是杀意的目光狠狠地盯着二人。
“前面就是城门……”周子暄看着不远的城门,心中顿时放松,说话之时,却突觉不妥,忙回首一看,只见一阵剑光急速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