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咸阳宫前,沈芸曦见苏秦出了宫门,立刻上前询问。
苏秦侧头看了看她,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朝前走去。
“早说了会失败,就是不信。”沈芸曦摇摇头。“喂,等等我啊!”她追上那个愣愣前行的人,“我说,你不如去燕国好了,我看燕国发展满好的。”拍拍他的肩。
“燕国?”苏秦停下脚步,又继续向前,眼里是那坚定的目光。“秦国才是能实现我理想之地,怎可轻易离开?”
我是好心提醒你!只有在燕国,你才能平步青云嘛!她秀眉一轩,“切!算我多管闲事好啦。”
“哇好冷!”一阵冷风吹过,沈芸曦不觉有些寒意,于是对着双手呵起热气。
“是啊,真冷呢!”几片树叶被风带过,苏秦扬起头,目光追寻着它们,微微有些失神。片刻后,他将身上的那件狐裘斗篷轻轻披在她的肩上。
“苏呆子……”沈芸曦有些吃惊。
“走吧。”苏秦温和的笑笑。二人并肩朝客栈走回。
纵然时光倒退千年,可是有些东西依旧还是未曾改变,恰如这更替的四季……
“公孙大良造,小的已经查清,此人乃公子华所荐。”秦国宫殿的走廊旁,一名侍半身弯下,双手将手中竹简交给面前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一身水纹锦袍,嘴角上还挂着老练的笑。展开竹简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微颤,霎时变得凌厉。
又是鬼谷门人,一个商鞅,还不够吗!?
“韦从,断不能让此人在见到大王。”他踱步离开,突又转身吩咐。
内侍韦从眼中微亮,似笑非笑地回答:“是,大良造。”看来,他已然明白其中含义。
“韦从。”秦国的权臣公孙衍一边被身离去,一边带着不可琢磨语调提醒道,“要记住,万万不可让此人得见大王。”卷起手中竹简,他悻悻一笑。如此定国之良才,若得以留在秦国,将来必会成我魏国大患!
“大良造放心,小的明白该如何做。”韦从躬身作揖,随后转身悄悄溜回了宫门。
暮风拂过,空中突然飘下点点细雨,潮湿阴霾的气息在咸阳城弥散开来。
苏秦轻握手中茶杯,凝神注目窗外,一排排黑瓦沿着房檐渐渐蔓延至客栈门前的青石路边……
巍峨的王宫里,秦王惠文君静静听完他的陈词,浅捋胡须,表情淡漠。
“寡人曾闻: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秦内忧外患,未至先生言之所境,你请回吧!”
你请回吧!
只此一句就将他彻底回绝!苏秦啊苏秦,你千里迢迢来秦国,难道就是要这样一个结局吗?难道注定一身所学就此埋没?
想着想着,那手中的陶杯几乎快要被他捏碎。
“喂!你到底吃不吃啊?你再不吃,我可吃完了?!”说实在的,沈芸曦已经喊他好几声了,可是这人就是没有反映。终于,她忍不住大声吼起来。
“哦,走吧。”终于有了点反映,他放下杯子就朝楼上而去。
沈芸曦伸手拦住他,“书呆子!”
“嗯?”
“不吃就把钱留下,我没钱。”
一阵凌冽的冷风刮来,大街上人们来来往往,忙个不停。寒冬将至,人们也在筹备过冬物品。
周子暄满意地看着打好的包袱,准备离开薛公府邸。
小曦说的对,白吃白住也不是办法。再找不到张仪,我就去秦国等他!再这么托下去,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苍离之璧”?!她把包袱紧紧一系,暗暗下定决心。
对了,要不要给田文打声招呼?她一脚迈出房门,显得有些犹豫。
还是不要了,万一他来个死不让走,我可不想一辈子呆在这儿!她把包袱甩在后肩,轻轻越过客舍背后的高墙。
跳下屋檐的一瞬,她睁大了眼睛——本是通往府外的荒园,如今竟是一片林苑。
诶?明明是这里,难道我记错了?周子暄东看西看,确定是此处后,蹑手蹑脚地朝林苑深处走去。忽然,一阵琴音自前方传来。
谁会在这儿弹琴?
枝头落尽,枯木凋零。琴音娓娓,哀思绵绵……
周子暄寻声走去。一个老旧的亭台内,一名女子背对着她,精致的玉簪斜插在云鬓上,双手拨弄面前的古琴。
突然,琴音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抽泣声。
“姑娘,你没事吧?”
那名女子惊惶起身,急忙举手拭泪,“何人?”
“在下周子暄。”
“原来是薛公的贵客,妾身田陈氏有礼。”她虽是尽力摆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但仍然未能遮住有泪流过的痕迹。见来人奇怪的神情,她忙转移话题:“公子如此装扮,是否要远行?”
周子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向亭台后面的高墙,“这里原来的门呢?”
“门?”田陈氏微微侧身,看向一边,“妾身从不知此处有门。”
“算了,有没有门都一样。”周子暄铁定是打算离开的,当然有没有门都无所谓。
她走到高墙下,正要起身越墙离开,却听见身后那人幽幽道:“公子,妾身大胆奉劝一句,若非薛公应允,公子还是不要离开。否则……”
“否则怎么?”
田陈氏只是轻轻抱起那方古琴,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是啊,若能出去哪怕只一天……”
“总之,请公子好自为之。”她低身一拜,走进旁边的小屋。
周子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田文还会满大街的通缉我不成?
“周先生!”此时,田恩慌忙地从一方跑来,大叫。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心中一惊,连忙将包袱藏在身后。
田恩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禀道:“原来先生在此处,主公召先生前去内阁后庭,有要事商议。”
“哦,要事啊?我回房间换身衣服,马上就去。”周子暄忙不迭地点头,一手推起田恩就往前走。
“主公,臣下认为应杀此二人以示惩戒!”
田文眉头深锁,脸上还挂着几分怒意。
“子暄,你以为如何?”周子暄刚进大厅,就被田文叫住。
“如何什么?什么如何?”厅中只有田文的几名心腹坐在一旁,她心中不禁好奇——难道有大事发生?
田文一手撑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她眨眨眼睛,看向旁边的田恩。
“这……”田恩抬眼悄悄看向主人,见他点头示意,才低声道:“田陈氏与门下私通,如今查明确有此事。主公,正为此事烦。”
周子暄一听,不由微微一惊。田陈氏,不就是那个弹琴的人吗?怪不得她看着愁眉苦脸的,原来是这样啊。
“你认为该如何处置他二人?”田文直接看着她。
“就这事啊?!”周子暄轻松地笑笑,“这有什么啊?把婚离了,让他们走不就行了。”
“什么?!离……什么?”众人不约抬起了头,忍不住骇异。
“离婚啊。”她走到一方塌前坐下,“就是两人解除婚姻关系,重回自由,想干嘛干嘛。在我们那,男的要是有小老婆,女的马上可以提出离婚,还能分到家产呢!”
“岂有此理!古来只有夫休妻,哪有妻逆夫!!”
“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此种妒妇,简直乃刁妇!”
周子暄的话门客中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忘了这是两千年前了!!她拍拍自己的脑袋。不过,也不能这样就处死人家啊?她起身道:“我觉得还是放了他们比较好。最起码成全一对有情人啊!”
“不行!若此事传出,主公岂非颜面无存?!”
“不错,此二人万万放不得!”
“老兄,我看他们也不至于傻到满街大喊‘我们是私奔’的吧?”周子暄上前一步,大有一股愤愤不平的意味,“要是放了他们,他们肯定会感激主公一辈子。这样不正好两全其美吗?”
“放不得啊,主公!”几名门客齐声劝道。
“当然放得!”
“啪!”一声案桌拍响,大厅顿时沉静下来,田文厉声道:“周子暄,你为何如此袒护这对奸夫****?!本公就算杀了他们那又如何?有谁敢说本公做错?”
周子暄愣了愣,“反正这是主公的家事,我们做臣子的也管不着。不过你既然要问我,我当然要说出我的看法。”她依旧坚持,“如果真杀了他们,主公有没有想过,天下人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会怎么看你?这天下人只会想,‘这个田文真是个小气鬼。’老百姓又喜欢八卦……就是到处乱说,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你的面子还有没有?”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救出他们。
“天下谁人不知主公英明贤德。哪由得你来说三道四?!”身旁的夏侯应双膝跪地。
“英明?英名还带绿帽子?”
不屑的低声嘀咕,不巧被他听得清楚,他指着周子暄厉叱:“你——”
“我怎么了?放一个小老婆就能换取民心,算起来还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她直接打断夏侯应的话。“上哪再找这么好的事啊。”
“你,你强词夺理!”夏侯应怒道。
“行了!”田文一挥衣袖,侧首下令,“田恩,备车马盘缠,放二人出城!告诉他们,本公不想再见到他们。”
“主公……”田恩实在吃惊不小。曾经有人只是单单说了一句“田矮子”主公就处决了那一个城的人,如今发生之事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主公竟然就此作罢,主公究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
“还不去?”
“是!”田恩立刻领命离去。
见二人得救,周子暄欣然道:“太好了,谢谢主公。”
“主公,万万不可啊!如此岂不是妇人之仁?”其他门客仍旧不死心。
“人已经放了,此事就此作罢,尔等勿要再提!”田文整衣起身,声音平静下来。“退下吧!”顿顿又道:“子暄留下。”
“是。”众门客相互对视几眼,躬身告退。
“这个是?”等人都退去,周子暄的眼皮下突然出现一块雪白的袍子。
“冬日已近,天气渐冷,这件貉袍是我专程找人定做。你试试看是否合身?”田文微微一笑,展开盒中雪白的貉袍,反手披在周子暄身上。
“多……多谢主公。”她连忙退到一边,自己系上领口绸带。怎么总觉得这个田文怪怪的!
“不要再叫主公。”田文摇摇头,温柔至及地笑笑。“从此,你不是客卿,是夫人。薛公府的女主人。”
这一刻,周子暄的神情停在一处,天哪,这个田文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上次?我就说嘛,早就该走的!她现在可是后悔的要命。
田文看着她,“天下哪有如此清丽的男儿?”
“少拿肉麻当有趣了!”周子暄自语道,觉得自己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可是我不喜欢你啊!”她抽出袖中短箫,挡开想要凑过来的田文。“这几个月白吃白住的人情,以后一定还你!”话音一落,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身后的喝令声,她全当听不见,继续走向前。
开门刹那,寒光骤起。一道刚猛的剑气,直直向田文而去。
周子暄一惊,条件反射地回身一闪,执箫击中剑身。
“叮”地一响后,一个黑色身影朝门外掠去。
“别跑!”周子暄立刻飞身追出。
田文还愣愣定在原地,刚才发生的一幕让他到现在还惊魂未定。
好悬,只差半寸,他就命毙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