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设在南门和隔壁村之间,一条路通到底,江沁急着回家烧柴做饭,小旋风般从路上刮过。
“哎哟,要死了要死了,撞闪老娘的腰!”
有人拿手指戳她脑门,她整个人被戳的后仰,等能抬起头了定睛瞅瞅,原来是“春凤嫂”啊。
王春凤忙着低头整理领子,那时候农村不兴穿胸罩,外传衣服里套件男人穿的白背心遮羞,王春凤胸前那一对不似普通农妇贫瘠,年轻时娇峰高耸,徐娘半老了破涛汹涌荡出洼洼春水。
江沁脑门又挨了下,“丫头片子眼儿挺贼呀”,王春凤托托胸脯,使其高耸,“干哈去?”
要想使其失败,必先要使其膨胀,高耸山峰迅速匍匐,要么咋说说时间残酷呢,一把把杀猪刀,把人砍成枯藤老树昏鸦!
江沁心里偷乐,45°仰望天空不让笑声溢出,“我得快回去烧饭。”
“傻了吧唧,今天你爹不吃饭,叫你老娘烧一顿,累不死她。”王春凤鄙夷道,一边在她紧绷绷的卡其色裤子里掏来掏去,终于捞出三、四粒透明水果硬糖。
她拉开江沁手掌放进去,江沁浑身僵硬,那肉呼呼手掌包裹的糖果,她甚至能感受上头的黏腻。
王春凤大胆无畏的“作风”,向来风评不佳,风评这玩意儿恰似传染病,可以通过空气食物等传播,只要稍微久待一会儿,她便会被划分到王春凤阵营里。
两人从未有交集,江沁想不通,归结春凤嫂子犯神经。等王春凤扭着大胯一摇一摆走后,她拆颗糖放进嘴里,食品“科学”未得发展前,名字里包含水果,里面就一定含有水果。
江沁回到家,江振心果然不在,江萍难得烧了顿饭,番薯稀饭配稀饭,舀到碗里清汤寡水少见白米粒。
江沁正要躲到柴房去吃饭,被江文礼拦住,叫到饭桌边。
反倒远没有在柴房自在,江文礼和江萍间气氛沉重到可怕,江沁心里明白这多半是由江振心引起。
“文仪啊,文仪,怎么就抛下娘一个人就走了,要是我的文仪在,娘就不用受别人欺负咯,文仪……”
整整三年,江文仪的名字首次被提起,江沁心头五味杂陈,不再提这个名字,假装他从来未来过人世,就能让他真正不存在吗?
“吭——”江文礼狠狠放下碗,江文仪三个字对他而言,亦不可说,“提个啥玩意儿,还让不让人吃饭,不吃了!”
江萍忙不迭擦眼泪,“文礼哈,娘不是呐个意思,不,没其他意思,饿坏了,娘心疼死……”
江文礼头也不回离开家门,江沁连呼噜几口,喝完粥,“我去洗碗。”
“……”江萍即将倾泻而出的抱怨被深深堵在喉头,亦或者是她不知怎地开口,和陌生了十几年的女儿表现亲近。
江沁路过江振心夫妇房间,细心发现摆在红木桌上的黑白电视机不见了!依照江振心尿性,绝不会让他的财产在他眼皮底下消失!
小舟在海上飘荡,它的风帆破损,船体噗噗漏水,而海风里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即将的命运……
江沁收好自己的宝贝。
镇上教育局领导莅临检查,柯良骂骂咧咧,组织学生打扫学校,说是学校,正经祠堂留下的一间砖房和后来临时搭建一间,其实主要工作是拔草。
祠堂前面空地作为操场,学生课外活动都在那儿,野草总是春风吹又生,柯良一个人,师单力薄,他向来不客气留学生干活。
江沁分到操场南面,那里日头大。江沁不可能没有怨言,甚至骂小婊砸。
草籽一落地,迎风就能长至半人高矮,江沁稳稳扎下马步,双手合拢,吹一口气,小心使力。
草虽然长得高,却显得羸弱,蜡黄颜色,纠结成看着就不柔软的草团。依然得小心,乡下的穷孩子100%知道草叶边缘锋利的很,书面记载我国古代著名的建筑工匠鲁班,深受启发,发明了锯子。
小心再小心,江沁的手心被毛刺割出许多细小伤痕,红彤彤一片。热汗止不住往下淌,要是有风,能好过不少。
说到风,恰巧迎面吹来阵风,邪气很,风好似打她骨头缝间吹过,江沁不禁打个冷颤,这才发现后背全是白毛汗。
抬头看,日头升到正当空,哦,已经中午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拔草,今天不还柯良老师整齐操场,明天绝逼叫你好看。光想想,江沁便觉得腰不痛手不酸,浑身充满干劲。
“什么牛鬼蛇神,科学面前都是纸老虎!”江沁暗暗给自己深陷封建迷信泥沼的意志打气,扯住草叶儿,蓄力爆发。江沁毫无形象摔一屁、股蹲,尾骨裂开似疼痛。
靠,草褥子!外强中干,早断根的孙子!
江沁边乐边直起腰,略苦逼的日子里,难得一点小幸运,都让她欢呼雀跃忘记疼痛。
她负责的区域离河仅五、六步远,大人们明明告诫小孩莫要靠近它,却将学校安置在这,简直是树立死亡Flag(死亡的桥段),伴随江沁走出南门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依然无法解释,只能怪罪当时的社会、风气,对读书不甚重视。
土地营养好,野草一丛一丛疯长,上手全是褥子,江沁轻松收拾干净,忙去和柯良老师“报喜”。
得,回头非得有同学指着鼻子妈她老师的狗腿子。要说被骂的,脸皮哪怕薄一点点,都得脸红,可撞到江沁跟前,滚!
启蒙老师之重要性可见一斑。
柯良身上一件压箱底长衫,颜色灰败,手里握一卷书,摇头晃脑咕哝,时而陶醉时而苦闷,郁郁不得志的苦和闷较以往更甚。
再加表现诧异,脸上层叠皱纹更不能看,他上下打量江沁两眼,放她回家去,他特意空留一天时间给小崽子们为社会、主义、建设,少来破坏他心情,滚。
江沁点头哈腰遵命,别提多干脆应声积极迅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