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们,”他对他们说,“能把你们请来,我们感到非常荣幸。也许我们总管使用的方法不是十分恰当。不过我相信你们会谅解他的,对吧?再说,我们市政府以后会尽一切所能不让你们受到丝毫委屈的。我们只希望你们每月给我们演奏两场音乐会,至于平时私人对你们的邀请,你们可以随便接受。我们在此谨向诸位极具才华的音乐家致以崇高的敬意。你们将是我们模范岛上有幸接待的第一批艺术家,这一点,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样的欢迎让“四弦皇帝”十分高兴,他们早把那件事情忘记了,他们一笑释怀。
模范岛继续向西航行。赛波斯蒂·邵恩他们慢慢习惯了岛上的生活。除了令人难以察觉地移动在太平洋水面上之外,亿兆城看来和世界上的大都市没有任何不同,我们的演奏家们在岛上的生活方式和在其他地方一样,连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都没有变化,他们每个月只为模范岛的人们演奏两次四弦皇帝大曲。总之,并不怎么忙。
固执的赛波斯蒂·邵恩对这些奇迹漠不关心,弗拉斯戈莱不露声色,但是热情的伊凡尔内始终处于心醉神迷之中!依他看来,20世纪过去时,大海上肯定漂浮着很多这样的活动城市。它必将成为未来进步和发展的最新话题。而至于潘希拉,在这个富人堆里,让他特别感到陶醉的是耳朵里听到的尽是百万千万,就好像别的地方说25个路易似的。纸币是亿兆城里的日常流通货币。人们习惯于口袋里装着两三千美元。
所以,潘希拉不止一次地对弗拉斯戈莱说:“喂!老伙计,你身上不会没有带着5万法郎的零钱吧?”
这个正在去大洋洲拜访它的姐妹们的活动岛屿,景致是多么引人入胜啊!他们利用空闲时间首先去参观了“太平洋明珠”上所有他们认为奇特的东西。
电车把他们送到岛屿的每个角落。两家发电厂里,整套设备的运转安排得那么简便,带动两套螺旋推进器的传动机械如此强大。
每隔一定的时间,当模范岛的方位有利于船只停靠时,左舷区和右舷区的停泊区就接待专为模范岛服务的轮船。
在此期间,“四弦皇帝”渐渐结识了一些人,他们无论走到哪儿都受到了热烈欢迎。
赛波斯蒂·邵恩他们第一个去拜访的就是他们的法国同胞——阿答纳斯·陶莱缪。他住在右舷区一所租金3000美金的普通房子里,雇着一个年老的黑人女仆。这位老先生今年已经70岁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阿答纳斯第一次见到“四弦皇帝”时心情特别地激动。他激动的原因并不是单纯地敬佩“四弦皇帝”的演奏,更多原因是在异地他乡遇到了自己的同胞。四位知名演奏家的心情也非常的激动。
阿答纳斯·陶莱缪斯告诉他们,他已经在这个岛上生活了18个月。他还给他们讲述了自己怎么成为模范岛上工作人员的经过。
阿答纳斯·陶莱缪是法国桑泰尔省庇卡底人,少年时代便离开了法国来到美国的新奥尔良住下。那里,在令人怀念的路易丝安那州生活着许多法国血统的人。在他们中间,他的才华有了充分施展的机会。当地的大户人家也纷纷向他打开了大门,他获得了成功,并且渐渐有了一些积蓄。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美国司空见惯的事不幸被他摊上了。
有一天,一位梁上君子偷去了他的这笔钱。当时正逢模范岛公司创业初始,他们变着法地宣传模范岛上的种种好处,到处张贴启示,召唤所有靠修建铁路、开采石油、贩卖人口等聚敛了无数钱财的超级富商巨贾们去岛上居住。
阿答纳斯·陶莱缪于是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去向未来城市的最高领导人求职。在那里,他这个行当几乎不可能有教师来与他竞争。
多亏有了考弗兰介绍,阿塔纳兹·陶莱缪的请求得到了首肯。原来,名声显赫的考弗兰家以前就住在新奥尔良,认识阿答纳斯·陶莱缪。
考弗兰后来成了亿兆城右舷区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说真的,他的课都是在家里上的。文娱宫的教学大厅里从来就空荡荡的,每天只看得见舞蹈教师一人孤零零地在那儿顾影自怜。不过这没什么丢人的,反正他的薪水一分不少。
赛波斯蒂·邵恩也便把他们的生平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阿答纳斯老先生。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提到加里斯特斯·蒙波尔邀请他们时所用的方法。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先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他就是喜欢这样玩点戏剧性的花样。加里斯特斯·蒙波尔先生的性格就是这样,你们不要责备他。他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你们很幸运被他慧眼识珠地邀请到模范岛。”
当他们问到岛上两个区之间的竞争问题,陶莱缪证实了加里斯特斯·蒙波尔的说法。人们担心左舷区和右舷区居民会因利益和尊严发生冲突。右舷区的居民到模范岛是为了安安静静地享福,左舷区的居民却有点想起生意来了。他们想,为什么不把模范岛当做一艘大商船去做买卖呢,为什么岛上不准办一些工业。总之,以托克登为首的美国佬们,在这里住了还不到两年,做生意的想法又冒出来了。
事实上,大家已经看出,两区之间引起一场冲突的分歧思想正在萌芽阶段。两区之间的矛盾将会愈演愈烈,虽然还没有达到白热化的程度,那也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很可能有一天矛盾会突然爆炸。
“可能……突然就会爆炸!”陶莱缪说。
“只要不会把岛炸飞了,我们才没心情去理会呢!”潘希拉说。
“至少,我们在岛上的时候不要炸就可以了!”大提琴手补充了一句。
“呵呵!亲爱的老乡,它结实着呢!”阿塔纳兹·陶莱缪说,“它在海上漫游18个月了,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大不了的事故。只有过几次无足轻重的修修补补,你们想想,这是铁做的呀!”
这一句证明了一切。如果世上连钢铁都不能给予人们信得过的保护,还有哪样金属靠得住呢?钢属于铁的一种,再说我们的地球本身,差不多就是一个庞大的碳化物,别的还能是什么呢?这么说来,模范岛便是一个小型地球了。
潘希拉这时转而问阿答纳斯·陶莱缪对岛主席吕斯·皮克斯丹夫的看法。
“他也是钢铁做成的吗?”
“是的,潘希拉先生,”阿塔纳兹·陶莱缪回答说,“他具有坚强的毅力,是个非常干练的行政管理人才。可惜,在亿兆城,仅仅是钢铁做得还不够……”
“必须是金子做的才行。”伊凡尔内马上接了一句。
“说的没错!”
这句话很精确。他的地位尽管高,实际上不过是公司的一个代理,他负责办理有关生、老、病、死、婚、嫁等五花八门各种证明,征收关税,监督公共卫生、街道清洁、草木的照管,听取纳税人的请求……一句话,净是些出力不讨好,惹大部分市民不高兴的事。
他的职务要求他必须站在托克登和考弗兰中间,不偏不倚,这里没有市参议会,只有名人委员会——由30个在智慧和财产方面都最突出的人组成。名人委员会通常在决定重大措施时——其中包括审查航行计划才举行会议,可以想象,在这些会上,有时免不了引起争论,也多亏吕斯·皮克斯丹夫调停得当,直至现在为止,没出什么问题。
虽然现在这一切还仅仅限于口头上说说而已,但岛主席吕斯·皮克斯丹夫已经坐立不安了,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如果最后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的处境真是不堪设想。吕斯先生的职位尽管是岛上最高的,但其实不过是公司的一个代理,他是个中立派人物,他不能赞成托克登,也不能反对考弗兰。
吕斯·皮克斯丹夫有两位助理,一个是基督教徒巴戴莱米·鲁其,一个是天主教徒赫勃莱·哈柯特。他们非常热心地辅助吕斯·皮克斯丹夫,他们两个对吕斯先生非常忠诚。
四位知名演奏家向和蔼可亲的阿登纳斯老先生告辞了,答应以后再次相会。教师通常下午去文娱宫,尽管那里一个学生也没有。
不过他不愿意让人说他不守时,他宁可在那儿等着,一个人照着大厅里派不上用场的镜子备备课。
其间,模范岛每天都向西移动,而且有点偏西南,为的是能去夏威夷群岛靠岸。这个纬度接近热带地区,温度已经有所升高。如果不是阵阵海风吹拂,扫去岛上的热浪,亿兆城的居民们会热得受不了的。
好在晚上空气凉爽,由于有人工降雨浇洒,哪怕是在伏天里,树木和草坪依旧铺青叠翠,郁郁葱葱。每天中午时分,市政府大楼上的刻度盘就指明模范岛在当时的方位,同时通过电报传到各个街区去。6月25日傍晚,模范岛进入了太平洋热带边缘。
“这就好像高悬的太阳在拖着岛走。”伊凡尔内语调夸张地说。
这个观察既准确又富有诗意,但是赛波斯蒂·邵恩却耸了耸肩算是听到了。扮演一个被拖着走的角色,尤其是身不由己的时候,这可不合他的意……“再说啦!”他不停地唠唠叨叨,“咱们走着瞧,看这次冒险怎么收场!”
这些天来,“四弦皇帝”差不多每天都要到公园里散步。骑马的,散步的,坐车的,这个时间里,亿兆城的知名人物干什么的都有,在草坪附近都可以遇到。太太淑女们则炫耀着她们当天的第三套摩登服装。这套服装是单色的,而且从头到脚一种颜色,连帽子和鞋也是一样的。
做衣服最常见的布料是印度绸,今年这种料子最时尚。她们也经常穿那种闪闪发亮,用纤维素加工的人造丝料服装,甚至穿用冷杉、柏木加工的人造棉料服装。这种布料中的纤维被分离或分解了,所以没有纹路。看上去很漂亮。
这一切使得潘希拉又发表了他的想法,他说:“你们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人们会用常春藤为忠实的朋友织布,用垂柳为愁苦的寡妇织布!”
有时,马雷卡里国王和王后也在此散步。这对失去君王宝座的皇家夫妇唤起我们艺术家们由衷的同情。看到这对高贵庄严的夫妇手挽着手走过,他们不禁感慨万分!比起那些阔佬来,他们俩相对穷了点,但是大家觉得他们很高尚,很有威严,俨然像那些超凡脱俗的哲学家。每次看到他们,“四弦皇帝”就感想连篇。
其实,有一位国王做市民,模范岛上的美国人实际上很以为荣的,他们一直是按他以前的地位看待他。至于“四弦皇帝”,不管是在城里的街道上,还是公园的小径上,只要相遇,他们总是毕恭毕敬地向“陛下”致意。看得出来,国王和王后对接受这种如此典雅大方的法兰西礼仪很动感情。但是实际上,“陛下”并不比吕斯·皮克斯丹夫更算得上是个人物,可能还不如后者呢。
实际上,一些怕乘船旅行的人们应该采用这种方法,在一个模范岛上进行航行,那是多惬意的事情啊!在模范岛上,根本不用操心什么海上事故,对大海上的风暴也没有任何好害怕的。由于两侧的动力加起来有1000万匹马力,所以模范岛绝不会因海上风平浪静而被困住动弹不得。
同样,它的功率相当强大,就算是遇到逆风也照常行驶。如果说发生碰撞是件危险事的话,有危险的也不是它。那些开足马力或张满帆的船万一撞到了这个铁家伙身上,那它只能认栽。
不过,这类碰撞的事根本不用担心,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都多亏了港口和岛身前后发出亮光的灯火和铝质月亮发射出的电光。夜间,岛的整个上空被这些电月亮照得一片光明。至于暴风雨,根本不值得一谈,模范岛庞大的身躯足以使任何风浪为之胆寒。
可是,潘希拉和弗拉斯戈莱每次散步到岛前岛后的前炮台,或者后炮台时,俩人总觉得缺少点海岬、岬角、岬头、小海湾和沙滩之类的东西。这条海岸只不过是用几百万个螺钉和铆钉固定住的一条钢铁护墙,却看不到大自然下的海岸。
如果一位画家在这儿,他不知有多少理由抱憾欣赏不到真正的海岸呢!他该多么怀念海滩上犹如大象皮肤一样凸凹不平的陈年礁岩,多么憧憬海浪抚摸着涨潮时冲到岸上的各种海藻,拍打着海岸的美妙景致啊!
可以明确地说,工业创造出的奇迹将永远代替不了大自然固有的美。伊凡尔内虽然对模范岛一直持欣赏态度,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个人工岛上欠缺的恰恰是造物主的痕迹、大自然的感觉。
这个时候,“四弦皇帝”在文娱宫大厅里举行他们的第二场音乐会。我们应该注意到,由于第一场演出的成功,软席的票价竟然涨了三分之一。
对于这些疯狂的音乐爱好者来说,涨点儿小钱不算什么,问题是大厅仍然显得太小。为了能买到票,音乐迷们不得不使出浑身的解数。显然,这种室内音乐一定非常有利于身体健康,没有人会去怀疑它的健身功能。按照开的音乐处方,这次仍然演奏莫扎特、贝多芬和海顿的作品。
演奏者们又一次获得巨大成功,只可惜喝彩的不是巴黎人,否则,他们会肯定更高兴的。不过,既然没有巴黎听众,伊凡尔内、弗拉斯戈莱和潘希拉觉得听听亿兆城人的叫好声也算是欣慰了。可是,赛波斯蒂·邵恩却不这么看,他始终对这儿的喝彩压根不理不睬。
“咱们就别再难为人家了,”伊凡尔内说,“要知道这会儿在过回归线呢……”
“是北回归线吧!”潘希拉接了一句,他又玩起了这种讨厌的文字游戏。
他们走出文娱宫时,外面依然挤满了买不起软席票的场外听众,他们看到了马雷卡里国王和王后!他俩像平民百姓似的站在门口,没人去注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