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岛是一个机器岛,亿兆城就是它的首府。亿兆城这个名字名副其实,要知道这座城市居住的都是亿万富翁。
原来,在六年前,为兴建这个人工岛,美国富豪提供大陆上固定地点所没有的种种便利,于是就成立了一个模范岛股份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拥有5亿美元资本,共分成500股,股份很快就募齐了。
兴建一个人工岛,这其实是一个本身没有什么不寻常想法的事情。只要有足够的材料沉入江河湖海中,建造人工岛并非是人力所不可及。不过,仅仅这样还是不够。考虑到它的用途和它应该满足的需求,这种岛必须能够移动,因而它必须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这才是困难所在。不过根据钢铁厂的能力,这个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
为建造这个庞大的机器,必须开辟专用工地。于是,模范岛股份有限公司取得了马格达利那湾的海岸地区,把那里划为工地。这家大公司投入巨资,前后历时四年,终于把这个模范岛制造成功了。
机器岛由26万个钢箱组成,每个钢箱16.66米高,10米长,10米宽,全部用钢箱钉在一起,形成一个总面积有26万平方公里的岛。
由26万个钢箱构成的岛架子——也就是岛身,除了市中心特别坚固的那部分外,一律铺了一层很厚的种植土。岛上栽培的植物是很有限的,只有一些草坪、花圃、小树林、人造牧场和菜园,这层种植土足够满足这方面需要。
亿兆城占地5万平方公里,中间有一条3公里多长的第一号街把它分成两个区。城里一切公共事业的管理机关都集中在那里。
这个岛和人们所说的水上村庄不一样,水上村庄不过是临时性建筑,一旦到达目的地,木筏被拆散,房子被拆除,村庄也就不复存在了。而模范岛却完全是另一码事:它应该下到大海里,应该永久存在……凭着人类双手的杰出劳动可能使它存在多久它就应该存在多久。
岛上大概有10000个居民。因为宗教信仰,北方人住在岛的左边,南方人住在岛的右边。岛上除了一些富豪家庭外,还有几百户住在租金为10万至20万法郎之间的住宅里。这类住房的条件相对较简朴,但是他们只能住得起这样的。其余的居民就是教师、供应商、职员、佣人以及为数不多的外国人了。这些外国人根本没有得到许可,既无权在亿兆城定居,也不能长期住在模范岛上。
岛上的环境很优美,治安也很好。在模范岛上,已经用人力消灭了气候的突然变化,居民们不会受到任何细菌的侵害。他们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健康。假如说有人死的话,那是因为人总是要死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活到几百岁,待生命的活力耗尽时才会发生的事。
模范岛上有一支由斯蒂安娜华脱上校率领的500人的军队,防御海盗,还有几队警察,谁犯法,马上就把罪犯开除出岛,流放到新大陆或旧大陆的某个地方。岛上的律师非常少,这使得打官司的事极少;医生就更少了,这使得死亡率下降到了极低的数字。
不过,每位居民都非常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肌力计可以测出肌肉力量,呼吸量测定器可以测出肺活量多少,检脉计可以检测心脏收缩的次数,最后还有磁强计可以测量出自己有多大的活力。
还有就是,这座城市里既找不到酒吧、咖啡店,也看不见小酒馆,没有任何可以招致酒精中毒的场所,也从没有好酒贪杯的情况发生。此外别忘了,城市的公共事业部门供给每家每户电能、光、机械力和热力、压缩空气、变稀薄的空气、冷气、自来水,包括像气压传送电报和电话收听音乐会之类的一切服务。
四位演奏名家这时有点怀疑加里斯特斯·蒙波尔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了:既然这个模范岛是活动的,轮船怎么能从美国沿海往这里定期运送货物呢?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的回答非常科学,也非常令人信服,他说模范岛并不能随便移动,它的移动必须听令于最高当局根据天文台气象学家的意见。为避免气候忽冷忽热的变化,模范岛只在赤道南北各35度的纬线间移动。海面上敷设有几百根浮标,这些浮标上架着电线。只要靠近浮标,把电线接上天文台上的发报机,海湾上的人便可以随时知道模范岛的位置,船舶也就能够定期把给养运到岛上来。
岛上需要的淡水由靠近港口的两家工厂制造,通过管子把水送到住宅或田野的地底下。岛的动力是电。为了发电,在左舷和右舷港附近设了两个工厂,每个工厂里都运转着无穷威力的发电机,推动装在两个港口附近的一套强大的推动机。这两家工厂的最高领导人是伊塞尔·西姆考那舰长,舰长住在天文台,他用电话遥控工厂,指挥模范岛前进或后退。当机器开足马力时,模范岛每小时能走60米。
这时,模范岛正在做第二次太平洋航行,它在1月以前就离开了马格达利那湾。当它沿着加利福尼亚海岸行驶时,加里斯特斯·蒙波尔从电话中得知,“四弦皇帝”离开了旧金山,正要到圣地亚哥去。因为他自己是个音乐迷,于是他就把“四弦皇帝”请到岛上来做客。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介绍完模范岛的情况,趁“四弦皇帝”还没回过神来的这会儿,他便乘上电梯立刻离开了塔顶的平台,因为他害怕“四弦皇帝”骂他太自私了。
“四弦皇帝”发现上了加里斯特斯·蒙波尔的当,心情跟上次车翻马倒一样糟糕。
赛波斯蒂·邵恩大骂加里斯特斯·蒙波尔是个混蛋。
潘希拉臭骂加里斯特斯·蒙波尔无耻。
伊凡尔内怒骂加里斯特斯·蒙波尔卑鄙无耻。
弗拉斯戈莱差点就要捶胸顿足了,他愤慨地说:“叫岛上的警察把他抓起来!”
赛波斯蒂·邵恩吼道:“叫上帝干掉他!”
他们怒不可遏,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下去。电梯不再上来,也找不到楼梯。他们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四位演奏名家尴尬地站在高高的平台上,饱受夕阳西下的嘲笑,面对微凉晚风的欺辱。
赛波斯蒂·邵恩四人的心里非常悲凉,他们还想着圣地亚哥的演奏会呢!
市政大厦那宫殿式建筑物上耸立着一座结构轻巧又雅致的钟楼,这时钟楼上传来了钟声。钟敲了几下,时间已是17时了。
“吃饭和睡觉怎么办呢?”赛波斯蒂·邵恩嚷道,“该死的加里斯特斯·蒙波尔,难道让我们在150米高的平台上过夜?”
这一带纬度很低,黄昏很短,灿烂的太阳像一颗子弹似的,一会儿就落到地平线下。这时,天文台塔下的广场出现了一群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大声呼喊,希望行人能救他们下去。那些行人听到叫喊声,并没有表现出半点诧异的表情,却向上挥挥手,喊了些“再见!”、“你们好!”之类的客气话就离开了。在此期间,他们的再三呼唤,一一随风逝去,没有带来丝毫的帮助。公园里的游客越来越少,马路上的行人只剩下几个,这种冷冷清清的景象简直叫人受不了。
真可谓天无绝人之路。这时,电梯升上了平台的塔顶,停在赛波斯蒂·邵恩他们的面前。电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赛波斯蒂·邵恩他们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赶紧钻进电梯。他们四人平安到了塔下,天文台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他们穿过院子,沿着广场上的小路向前走去。
此时此刻,四位知名演奏家的肚子准时在晚餐的时候叫起来,四人如临大敌,他们不敢怠慢自己的肚子。他们大步往精益旅馆走,但在一号街遇见了一家豪华饭店,他们便钻进去,用起晚餐来了。他们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多走一步,饥饿就向他们走近一步。
肚子饿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丝毫不敢马虎怠慢。
刚上一道菜,就被四位知名演奏家一扫而光,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他们吃饭着急的样子似乎并不过分。酒菜的味道很合他们的胃口,他们吃得非常非常饱。
这餐饭使我们的巴黎人恢复了活力。他们对事情的看法也因此受到了影响。或许他们在朦胧之中看到了自己被卷入这场意外后的未来。管他呢!伊凡尔内、潘希拉,就连弗拉斯戈莱本人,此时都开始体会到这个亿兆城中玫瑰般的,甚至金光灿烂的生活了。唯独赛波斯蒂·邵恩与同伴们的意见相左,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怒火熄灭在法国原装名葡萄酒中。
当身穿礼服的侍役将账单递给弗拉斯戈莱时,这位第二小提琴手看看账单,然后两眼朝上,傻傻地瞪着天花板,打了个寒战,说:“我的上帝,这顿饭一共160美金!”
赛波斯蒂·邵恩破口大骂:“什么菜这么贵,简直是强盗,和抢有什么区别啊!”
侍役长微笑着,在他看来,这价钱很平常。
“不要丢了咱们‘四弦皇帝’的脸!”潘希拉说,“这有关法兰西的荣誉。付账吧!”
正在这时,加里斯特斯·蒙波尔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他们身边:“先生们不用付账了。”
“是他!就是他!”赛波斯蒂·邵恩大叫起来。他很想立刻冲上去抓住他,就像拉到强音时紧握他那大提琴的琴颈一样,紧紧扼住他的喉咙。
“亲爱的赛波斯蒂·邵恩先生,您别发火。”加里斯特斯·蒙波尔说,“我有好消息和你们说,请您和您的伙伴到休息室坐坐,那儿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咖啡。我们不妨在那里畅畅快快地聊聊,等我们谈完时……”
“我就掐死你!”赛波斯蒂·邵恩愤愤地说。
“不会的,相反,您会吻我的手……”
“吻你的头!”大提琴手大叫道,气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伸手做挡拦状,他让“四弦皇帝”不要冲动,他说他不是恶意要这么做的,他很想成为“四弦皇帝”的朋友。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把“四弦皇帝”带到了舒适的休息室,他毫无保留地向“四弦皇帝”讲述了自己: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纽约人,50岁,知名人士巴内姆的曾孙。
职位是模范岛的艺术总长,他全权负责亿兆城的一切文娱活动。
“你是不是偶尔也担任警察职务,负责捉拿那些上了圈套的人,并扣留他们?”赛波斯蒂·邵恩问。
“别这么快就给我下评语,急性子的大提琴,等会儿您再评价。”
“我们一定等着,”弗拉斯戈莱义正词严地说,“我们现在倒要听听你说些什么。”
“先生们,”加里斯特斯·蒙波尔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接着讲,“这次谈话中,我只单纯地想要和你们一起探讨探讨音乐问题,就像我们模范岛人理解音乐那样探讨。现在,亿兆城还没有剧院,但是只要想要,它们一个个马上就会神奇地从地下冒出来。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市民想听音乐时,还是能得到满足的。他们只要打开完善的机器设备,就可以欣赏到充满激情的优秀音乐作品。不论是古代作曲家、现代作曲家、当今最伟大的艺术家,还是最流行的器乐演奏家,只要我们愿意,通过电唱机,他们的音乐作品我们都能听得到。”
“你们的电唱机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放出来的曲子有什么感情!”伊凡尔内不屑一顾地说。
“您可能想象不到,中提琴手先生,”加里斯特斯·蒙波尔说,“您在波士顿和费城举行的音乐演奏会,所演奏的曲目,我们曾不止一次地听过,我们反反复复地欣赏,那都是我们的机器冒昧地播放的。如果您喜欢的话,我们放给您听一听,您可以自己为自己鼓掌。”
有了这种机器,演奏家和歌唱家那瞬息即逝的天才表演才得以保存下来,留给后人像欣赏雕刻家和画家的作品一样准确无误地欣赏。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把它说成是一种回放。不过,它像照相术一样忠实,可以把演唱或演奏中那些微妙的情感和细腻之处原汁原味经久不变地再现出来。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这个“可恨”的美国人果然在音乐方面有一种天赋,这一种天赋反映在了他感受音乐优雅水准方面。他对音乐的超现实理解,令“四弦皇帝”感到无比的惊讶和难以接受。但总之一句话,不管加里斯特斯·蒙波尔如何阐述他剖析音乐的能力,“四弦皇帝”都对他一直很愤慨。
赛波斯蒂·邵恩大手一挥,不耐烦地对加里斯特斯·蒙波尔说:“你给我打住!你醒醒吧!你怎么向我们解释你的所作所为?”
“我很敬佩你们。亿兆城需要你们的音乐。”
“老兄,你醒醒好不好。少来这一套,这已经过时了,简单点说吧!”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见误会越来越深了,赶忙站起来解释,说:
“天呐!有太阳作证,我们完全把你们看做大名鼎鼎的艺术家。你们闻名美国,大名如雷贯耳,我对你们的崇拜就像那大河之水滔滔不绝。我是多么希望能够用自己的身心去感受你们那天籁般的乐声啊!”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为了表示他们对“四弦皇帝”的诚意,立刻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了“四弦皇帝”,他说:“这是模范岛股份有限公司跟你们订的合同。一份从今年开始为期一年的室内乐演奏合同。一年以后,模范岛就回到马格达利那湾,你们可以在那儿继续举办演奏会。”
“我们可以继续在圣地亚哥举办演奏会,是这样吗?”赛波斯蒂·邵恩说。
弗拉斯戈莱把合同看得很认真。
“凭什么让我们相信这份合同?”他问。
“一份由我们岛上的最高领导人吕斯·波克斯丹夫先生签字的模范岛公司的保证书。”
“酬金不会出错吧?”
“怎么会呢?每人100万法郎,一分不少。”
“什么时候能领到这笔钱呢?”
“先后分四次领取。”加里斯特斯·蒙波尔答道,“这是第一次的25万法郎。”
加里斯特斯·蒙波尔的大提包鼓鼓的,他先后拿出100万法郎平均分给“四弦皇帝”。并且承诺,他们在模范岛这一年的费用全部由模范岛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