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客是个伟大的职业,手无寸铁,身无长物,把死人说活了,把活人劝自杀。
子书心里清楚的很,有了朴仁勇的节杖和官印,未必能延误阳城出兵的速度。一旦泊城传来消息,估计朴仁勇还是会第一时间引着大军前去增援。可是,有了这两样东西,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看子书能不能当好说客,去说服他那个当专职说客的师兄——刘谏。
阳城内,没人不知道刘谏,所以,子书想找到师兄的住处一点都不难。
时间不长,子书就在好心路人的指点和警告下,来到了一处寻常的三间房小院门前。轻叩门环,见院内无人答话,子书便兀自推门进去。迎面正走来一个光着膀子,叼着烟卷,满身油光的小胖子。
“你找谁啊!”小胖子极不礼貌的问道。
“哦!打扰了,我找刘谏刘先生。”子书微施一礼,打心眼里不太情愿。
小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子书一番,心想平时来这的都是些达官贵人,锦衣玉食的主儿,今天来的这位穿着也太平庸了点。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个房客,房东的事儿还是少管为号。何况,扛着金银珠宝来找刘谏的,基本上都被打了出来,自己还是不惹那个臊气。
心下想的明白,小胖子用手一指正间上房,顺手把嘴上的烟卷扔在了地上,又用脚狠命的撵了两下,就转身向子书左手边的小屋走去。在小胖开门的一刹那,子书听到小胖子屋内传出一声娇叠叠的声音,“找谁的啊!大清早的。”
“找刘爷的,别管了,接着睡。八成一会又被打出来。”
子书无奈的摇了摇头,就走向了小胖子所指的正房。
推开房门,子书不禁赞叹,一年多不见,他师兄刘谏还是和原来一样的古怪。屋内设施虽然简陋,可无一不整洁有序。正面是一张陈旧、厚重的檀香木桌,左右各一把檀香木做的太师椅,桌上摆着一只白瓷茶壶和四只倒扣在托盘里的白瓷茶碗。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百鸟朝凤图,而与之相衬的对联却是两条白纸,横批也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字。
子书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师兄脾气还是这么怪,总是做些出人意表的事。随即,就把头转向了两侧的墙上。
左边墙上,全部都是字,右边墙上统一都是水墨画,摆的井然有序,却完全没有传统人家只有字或者只有画,或者是字画间隔那种和谐的感觉。这些字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没有落款。再环视整个房间,除了墙角处放着一张八仙桌,就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坐?”
内室门帘一挑,走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头发虽然有点乱,但是乱中有序,完全不似刚睡醒的那种鸡窝头,更像是自己特立独行所设计的专有发型。两条卧蚕眉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眼角微挑,说不出的正气凛然,在眼底却弥散着一丝的疲 惫。洁白的瓜子脸上,高耸的鼻子犹如雪山上突起的峻峰一样挺拔。 薄薄的双唇,说不出的俊美,加上腮边的微须,竟透出无尽的沧桑。身上穿着一条灰布长衫,已经洗的有些微微发白,一尘不染。他微昂着头,正直却不骄傲,如果是寻常人在他的注视下,估计早就把这辈子干的坏事都想起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候伯的大弟子,子书的唯一师兄——刘谏。
刘谏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隐隐还带着一点怒气,相反,子书却是满脸的轻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两人都不答话,各自向前走了两步,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旋即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另一面,刚刚回到自己婆娘身上的房客小胖子,却是一头雾水。平时来得都是大筐抬金银,大车送美女,统统被自己的房东连打带骂的轰了出来,今天这个两手空空的人,竟然用什么东西,能让刘谏发出如此爽朗的笑声?他想不明白,这也不是他所能想明白的。
正屋内,兄弟两人来到角落里的八仙桌旁,比肩坐下,说不出的亲近。恐怕,尽量缩短距离,是表达久别重逢这种悲喜交加情感的唯一方法。
“师弟,咱们多久没见了?”刘谏率先开口,却没有了刚才的丝丝怒意。
“快两年了吧!”子书淡淡的笑道。
“那这次你回来,不是单单为了看看我和师傅吧!”刘谏收敛了笑容,压低嗓音问道。
“呵呵!果然瞒不过师兄。你都知道了,还明智顾问。就一句话,师兄你帮不帮我!”子书也压低了嗓音,毕竟这是敌人的地盘。
“师傅怎么说?”刘谏没直接回答子书。
“你这废话么!师傅怎么可能帮我,我倒是想来着,可我没说。”
“那你还来问我?”刘谏直接表明了态度,他简直就是候伯的翻版。
“哎!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说到底,你和师傅不一样。”子书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样。
“哼!师弟,只有你一个人是个特例。”刘谏不服气,起身走到了百鸟朝凤图的前边,兀自欣赏起来。
“师兄!得了吧你!还非让我拆穿你?到时候你急了又该收拾我了。”子书也起身走到刘谏的身边。
“哦?那你说说,我怎么和师傅不一样了?或者,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能说服我。”刘谏有点得意的看着子书,想看看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来。
“如果我看的不错,这满屋子的字画应该出自师兄的手笔没错吧!嘿嘿!师兄东墙挂画,西墙挂字,天青地白,意在言明自己善善恶恶。也没错吧!”子书开始绕着屋子转悠起来,显得十分自信而且悠闲。
“没错!”刘谏有点纳闷子书到底有什么王牌。
“那师兄为什么都不留落款?”
“我又不想名垂青史,何必要留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你真得这样想,即便在字画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又有何妨?不留落款,只能说明师兄你在刻意掩藏,而不是真的想要和师傅一样,坦荡一生,了无牵挂。再说,师兄这幅百鸟朝凤图,又是寓意何在?”子书略一停顿,看了看自己师兄吃惊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便继续说道,“百鸟朝凤,意在天下依附,众望所归。如果师兄没有这样的期待,又何必画这百鸟朝凤,又何必把它挂在正位。而这相辅相成的对联,却是一张白纸,只能说明师兄心里所想的是——百鸟无枝可依。师兄并非如师傅一样,拿得起放得下。只是师兄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而已。我说的对么?”子书停住脚步,面带微笑,定定的看着刘谏。
良久,刘谏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百鸟朝凤图的画身。凤凰绚烂夺目的羽毛在刘谏的一触之下,仿佛活了一般,微微的抖动了一下。
“子书!人家都说我是雄辩之才,却想不到,在你的嘴里,一句话也辩驳不出来。算啦!你说得这般清楚,我想说什么,也都像是在狡辩。罢!罢!我答应你就是了!”刘谏被子书说中心事,非但不怒,反倒在沉寂已久的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那我先谢谢师兄了!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给师兄准备了两样东西!我想能起点作用。”说完,子书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了昨夜所得的官印和节杖。
看到这两样东西,刘谏没有一丝惊奇,只是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再一次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小弟!你做事还真是越来越周到,不像以前那样的毛毛躁躁了。”
此时,两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当年一起喝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光辉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