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断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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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年之约

有些约定,不必放在心上,有些约定,要一辈子牢记。

丁峰绝对不是一个靠谱的人,虽然他的功夫非常靠谱。

卓泓山庄,五月天阳光灿烂,莺飞草长,柳如风老先生九十大寿,老爷子精神抖擞,亲自迎宾。

苗凌雪,鲜衣怒马,他的背后背着一把金刀,这是当朝皇上赏赐给他的金刀,他用这把金刀,在敌阵中八进八出,硬生生的将皇上从敌人的包围中救了出来。

皇上赐他金刀,赞他刀法天下无双。

他也谦虚自号称京师第一刀,天下太大,说是天下第一刀,那太狂了。

苗凌雪自称晚辈,前来道贺,礼数周全。

就他坐下来的时候,一个醉眼朦胧的家伙斜眼看着苗凌雪,对身边的朋友说:“刀是用来杀人的,金刀,只有拿到当铺去。”

“别挑事,苗先生号称京师第一刀,自有真本事。”他的同伴劝他。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金刀,哈哈,”这个家伙摇摇头,“一个用金刀的家伙,金刀,和女人的金耳环,金项链有什么区别呢?”

“能不能少说一句?”

“我丁峰什么时候是多嘴的人?”醉鬼还在说,“只是我想救他一命,没有真本事的话,名头越大,死得越快。”

“你想怎么救他?”另外一个朋友问。

“很简单,用他最擅长的东西打败他,虽然他会声明扫地,但是他会和柳老爷子活的一样长。”

苗凌雪在柳老爷子的面前,不便发怒。

席间,他忍不住了,他走到这个醉鬼面前。

“你说我是浪得虚名?”苗凌雪问他。

“不错。”他还在喝酒,醉得说话都像口中含了一个胡桃,含糊不清,半闭着眼睛回答说。

“那么,今天我会让我的刀告诉教训你,我的盛名是怎么得来的。”苗凌雪说。

“我的酒还没有喝完。”丁峰有点不高兴了,说,“今天是柳庄主的大好日子,我们也不能破坏气氛。”

“你不敢接受挑战?”

“有什么不敢?”他说,“假如你非得接受挑战,那么八月十五,紫禁之巅,带上你的刀,我们决战!”

八月十五只有三个多月,很短。苗凌峰爽快的答应了他:“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一个享誉多年的前辈竟然和一个根本没有名气的后辈邀约皇城,这有点点疯狂,有人说苗凌雪自降身价,但是苗凌雪说:“假如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和他邀约了。”

果然,年轻人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响亮,到了后来,整个京城都在期待,到底是年轻一辈抢了老一辈的风头,还是老一辈用自己的刀,捍卫自己的尊严呢?

日子一天天的临近,月圆之夜,这些人放下了与家人团圆的机会,都赶到了紫禁之巅目睹这标志性的一战。

可是,丁峰没有来。

他没有来。

确确实实是没有来,来的,只是他的一个朋友,和他一样年轻的朋友,同样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的朋友。他带来了一段柳枝交给了苗凌雪。

苗凌雪认识这柳枝,那是他为了调整自己的状态,对着自己的门前的大柳树劈了一刀留下来的。

“丁峰不会来了。”年轻人说,“因为他要去赴一个十年前的约定。”

苗凌雪暴怒,这简直是在挑衅,人不来,竟然带来自己练刀时候劈下的柳树枝,明摆着告诉他他的举动人家都掌握了?

“叫丁峰来!”苗凌雪的眼神,如同一条饿了三个月的狼,凶横的说,“我要让我的刀,告诉他我的名声是怎么得来的。”

“丁峰不会来,我也不会用刀,”这个年轻人笑了笑,笑得很和蔼,虽然这个人虽然是男子打扮,但是声音非常甜美,笑容也非常甜美,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个人是一个女人,并且是非常漂亮的女人,“丁峰已经走了,今天是中秋,昨天早上他记起来他十二年前有一个约定,所以,他走了,本来我也应该去的。但是,他与你有约,所以我留下了。他要去赴约,我没有办法阻止,你也没有办法。”

“我的刀有办法。”苗凌峰的手,握住了他的刀,他的手指,修长而又有力。

年轻人知道他的意思,苗凌峰的意思就是抓抓她,让她带路,去找丁峰。

“你的刀也没有办法,就算你抓住我,你也没有办法,因为丁峰去了一个江湖人都不想去的地方,我想你也不愿意去,”年轻人笑了笑,笑容很优雅,一个女人有这么优雅的笑容,那么,她的运气就不会太坏,一般来说,男人对有着这样笑容的女人总会多照顾一些。但是,苗凌雪觉得这笑容如蜜蜂的刺,刺在了自己的心上,因为在决斗的时候,本不应该这么轻松的笑容,这礼貌的笑容背后,是对他赤裸裸的蔑视,苗大侠需要众人仰视,而不是这样优雅的微笑,何况这微笑后面的话,更加刺激了苗凌雪的心,“何况,你的刀虽利,但是,劈不到我。”

苗凌雪没有再说话,他决定用刀说话。刀已经出鞘,年轻人也动了,刀像闪电,人像鬼魅。

刀落下,人已渺。年轻人飘出了一丈开外,对着这个愤怒的前辈拱拱手说:“告辞。”

人群炸开了锅。

这也太不靠谱了吧,一本正经的邀约,竟然这样散场?大家都在骂,痛骂这个失约的家伙。

丁峰听不到大家的骂声,因为他赴约去了,十二年前的约定。

十年前的那一天,西风肆虐,残阳如血。

他和她在这河边的种下了一棵桂花树,她说这个天气种桂花树,肯定是活不了的,他不信,偏偏在这里种下了一颗桂花树,并且保证这树能长成苍天大树。

等这桂花长大了,满枝头都是香喷喷的桂花,收集起来,可以做香喷喷的桂花糕。他在种桂花树的那一刻,仿佛看见了香喷喷的桂花糕了——她取笑他说,那是他饿坏了产生的幻觉,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是桂花糕。

他们确实是饿坏了,根本没有吃的,只能每天从这河中抓一些鱼,弄一些河蚌,螺蛳充饥,但是他们还是顽强的过了好多年。他们从战火中逃离了出来,顽强的生活了下来。

他不认识她,一点点都不认识,她是他在一个山坡上捡的。

那一天,他看到了一只野狗,拖着一个小孩,他刚好抓住了一条大鱼,好好的吃了一餐,肚子填得饱饱的鱼还没有吃完,人吃饱了就喜欢管闲事,于是,他就拿起一根大棒子将野狗赶跑。

“是个女娃子。”他碰了碰她,发现竟然还能轻微的动弹,女孩子的眉心上,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妖媚而又耀眼。

他试图喂她一点点鱼和江水,这个生命力顽强的丫头竟然动了起来。

他们孤独地在这山中晃荡了好久好久,兵灾,让这里没有了人烟,根本就见不到一个人影,能有一个伴很不错的。于是他就收留了她,他叫丁峰,小丫头竟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知道自己叫铛铛,和她脖子上挂着的小铃铛一样的声音,然后,他就管这小丫头叫丁铛。

“你的父母呢?”丁峰问丁铛。

“不知道,我一醒来,爸妈就不见了,我看见起了好大好大的火,还有好多好多马到处乱跑。”小丫头说,然后问他:“你家的大人呢?”

“可能是死了。”丁峰点点头,这样的场面,丁峰见过好几次,说,“可能你的父母的是当兵的,我父母就是当兵的,刚开始,我看到了他们杀别人,后来,有好多人袭击了他们,然后我就丢了。”

小丫头太小了,就那么四五岁的样子,天天跟在丁峰的后面,摇摇晃晃的。

日子艰苦而又平淡,他们在这片森林中一天天的顽强的长大。

他没有告诉丁铛他为什么种桂花树,那天,是他的十二岁的生日,他父亲告诉他,十二岁意味着成年了,该做一个贵人了,所以这一天,老家的人会种上一株桂花树纪念着这个日子。

他也决定,要等丁铛十二岁的时候,在自己的桂花树边上,再种上一棵。

遗憾的是他不知道丁铛的生日,丁铛自己也不知道。丁峰将见到丁铛那一天当做了丁铛的生日,把那一天当做丁铛的五岁的生日。还过上五年,那么,他会再种上一棵。

可是,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他就走了。

又是一年中秋,那一天,多年没有船只的江面,出现了几艘大船。

丁铛好奇的看着江面,跑了正在挖蚯蚓的丁峰说:“哥哥,哥哥,快看,快看,江面上有怪物,有怪物,好奇怪,好奇怪。”

“真没见识,那是船!”丁峰说,“有船过来了,战争结束了,当初江面上放着铁链,将江面截断了,什么船都过不来。”

船上的人也在看着他们,丁峰听到船上的人说:“这里有人,有两个穿树皮的小孩。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船上的人下来了,给了他们一些好吃的糖果。

船上的人看着周围,决定在这里生活下去,说这里山清水秀,灵气十足。

他们非常非常的友善。

一个中年妇女仔细的看着丁铛,将丁铛抱了起来,满是眼泪的对着这两个孩子说:“孩子,你愿意跟我们修行吗?那样,你不会再挨饿的。我收你们做我的徒弟。”

丁铛没有主意,看着丁峰。

丁峰笑了,笑得非常非常的无邪,中年女人被这孩子的笑容给迷住了,自言自语的说:“好可爱的孩子。”

丁铛看到哥哥笑了,也笑了起来。中年妇女看着丁铛,也笑着说:“是妖魅众生的貌,孩子,我没有女儿,你做我的女儿好吗?”

丁峰的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到了地上。

他对着中年妇女说:“丁铛给你做女儿,我要走,我还记得我的家在什么地方,我要去找我的父母,看看我的父母还在不在。”

丁峰就走了,丁铛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丁峰,那中年妇女对泪流满面的丁铛说:“有些人,你可以安安静静的等,你的小哥哥说十年以后来看你,他会在那棵桂花树下等你。”

那天,才过中秋,天气分外的好,可丁铛的眼睛,红肿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