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遇到几种人会紧张,小孩、信佛的、信道的。
一个小男孩,看起来根本不会武功,但他能拿到十五本《明镜止水》,还被十几个大小门派追杀。这里面让我兴趣盎然的不是去探究这些门派是不是找错了人,对这一点我甚至丝毫没有怀疑,而是这小男孩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会觉得我比那十几个门派里的人更厉害,所以现在只要一见到小男孩出没,我就会紧张。然后还会多想一点,小男孩可以,那小女孩是不是也可以呢?我觉得是有这个可能的,所以现在见到小女孩我也会紧张。
然后几天前的另一次经历,让能使我紧张的人扩展了一下,男和尚、女和尚还有道士。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以后不敢出来见人啦?我觉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六天前,我把十五本《明镜止水》交给了唐老太太一行人,他们没留我,再说我也不想被留住,临别时唐老太太吆喝了一声:“夜路还多,自己当心。”
我随便找了个地方窝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赶路,跟着一天之前的十娘。
那天正午,方圆几十里唯一有人烟的地方是间茶铺,处在东、南、北三条路交汇的地方,也不算什么大路,不过还是蛮热闹。门口高高的杆子上挑着一块蓝布,上面写着“老乐茶铺”。布的颜色虽然已经过多年的风雨而褪色发白,但仍然完整平直。上面字的笔画最近才补过墨,清晰如新。一座大凉棚两间茅草屋,凉棚供来往客人喝水打尖用,大的是店家自己的住房,小的那间作厨房。一条小溪经过屋后,四周青葱翠叠,树影斑驳。整个茶铺虽然简朴,但很是整洁。
店家有四个人,两位老人家,两位年轻人。老大爷负责招呼客人,肚里文墨不浅,时常和客人引经据典的讲个轶事或者笑话,刚刚才和我子曰了一个白天赶路好还是夜里赶路好的典故。老大妈一直在厨房,偶尔探出头来看看外面的客人多不多,然后火急火燎的缩回去。男青年则屋前屋后的跑来跑去,端茶倒水,上菜递酒。女的大多数时候也呆在厨房,男青年忙不过来的时候会出来帮帮忙。看得出来男的是两位老人家的儿子,女的是媳妇。
就着卤牛肉和花生,我已经把一壶店家自己酿的酒干掉了一小半。喝完就走还是喝完接着再喝,我没想好。
一群人渐行渐近。听脚步声人数众多,但却不显得喧哗,不像一般结伴而行的人那样吵吵嚷嚷。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群出家人,有佛有道。道士都是一个门派的,佛那边却照和尚尼姑分了两个门派。
一行人决定在此休息打尖,照着一座寺庙两座道观的格局各自落座。不过,有一桌的和尚尼姑道士是坐在一起的,那些就是所谓的巨头们吧。
这些人一来,整个茶铺顿时沉寂了许多。偶尔的谈话也变成了低语。对于出家人来说,这很平常;对其他江湖人士来说,则是对少林的和尚、武当的道士、衡山的尼姑的一种尊敬,或者,也包含着敬畏。
四位店家依次来拜见了各位长老、道长和师太。
老大爷是基于其源自书香门第的习惯,老大妈则是源于对神佛的崇敬。年轻人嘛,则是希望以此来祈福,虽然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但终究还是走了上来。
慈眉善目、平易近人的少林、武当和衡山的前辈们,则尽显江湖大家的风范,尽职尽责的还礼和祝福。
整个“老乐茶铺”显得祥和如斯。
斋饭逐渐排上桌,就在大家举箸相互谦让的时候,我旁边一桌先是一声噗通之后响起了一串惊叫,接着是稀里哗啦的乱响。
“师父!师父!”
噗通声是一个中年和尚倒地的声音,惊叫是同桌的年轻和尚,稀里哗啦是那一桌人窜起来起来时桌上的杯碗盆盏落地的声音。
中年和尚舌头挂在嘴外,眼球撑出眼眶,上翻得只能看见眼白。他双手抓住喉咙,十指如钩,似乎想拼死从喉咙里抓出点什么。
最老的动作最快。
最老的和尚和尼姑已经站在了倒地和尚的身边,老和尚“啪啪啪”出手点了倒地和尚的一串穴道,然后喊了一声“了空”,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和脉搏。
最老的道士喝道:“武当弟子护卫!”自己则护在了最老的和尚和尼姑的身后。“锵啷啷”兵刃出鞘声不绝于耳,武当弟子占据了“老乐茶铺”的四周,衡山的尼姑和少林的和尚也跟着摆好了架势。既防范从外而至的危险,也让茶铺的人一个都走不了。
最老的尼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摇出一粒药丸就往了空的嘴边递过去,最老的和尚摆了个不必的手势,缓缓站定闭眼,双手合十,嘴唇轻动。
“师父!”站在旁边一个年轻和尚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
茶铺的年轻男人站在一边,呆若木鸡。因为是他刚刚端着茶壶在给各位高僧斟茶。现在他正被那年轻和尚狠狠的瞪着。年轻和尚突然窜上前,一甩手掀翻年轻男人手里的茶盘,扭住他的双腕,一边厉声高叫:“你怎么知道要小心!”一边手上用力。
年轻男人只能张嘴惨叫,不断扭动身体想甩掉和尚的手。老人跑上前给和尚作着揖,哀求和尚放了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也扶着老太太也往这边踉踉跄跄的赶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着放开自己的夫君。
最老的和尚喝了一声:“悟净!放开施主。”
年轻和尚不情愿的嚷道:“掌门!他…”看见老和尚直视着自己,不情愿的一甩手,放开了年轻人。这一甩,直接就让年轻男人扯开嗓子“嗷”起来。
一个银须白眉的老和尚闪了上来,扶起年轻男人的手,在手臂的穴位上轻弹而过,年轻男人的嚎声停是停了,但眼里的泪花还在打转。老和尚用手在年轻男人的手腕一探,眉头一皱,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年轻和尚,和声说:“施主,我们先到旁边坐下。”
少林寺掌门端起了空用过的茶杯,放到鼻前嗅了嗅,让后放下茶杯,向最老的尼姑示意她来看看。
最老的尼姑端起茶杯一闻,脸露惊诧,放下茶杯低头不语。最老的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现在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踱了过来,说了一句:“四周倒是平常。”然后也端起茶杯一闻,仰头看看天,然后撇下杯子。
当今的少林寺掌门法号难渡,另两位既能和他平起平坐,应当是武当掌门无量真人和衡山派掌门静虚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