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系我一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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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1)

六月,系青的心理疗程结束。

他现在的失眠状况大致得到改善,不会频频夜梦,偶有一次,曹医生说属于正常现象,无需紧张。他的头发也不再象之前那样一把把脱落,亏得及时就医,保住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只是耳后那一小块如指甲盖般大小的斑秃,一直空落落秃在那儿,再没长出新发。好在除非拨开头发细看,否则也看不出来。系青对此倒不以为意,常蓝与怀建军却是耿耿于怀,可除了慢慢想办法之外,无计可施。

最后一次去见曹医生时,系青求教,“当年您找儿子,找到的,和丢失的,是同一个孩子吗?”

医生说,“不是,不过我也不是同一个父亲。”

系青释然。

人都会变,但生命中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亲人之间的血缘之情,比如沉淀在岁月中共同经历的回忆,和仍可期许的未来。

转眼,高考在即。

若问每个学子回忆中的高考,是不是都像噩梦?

系春的答案:“噩梦?太客气的形容。噩梦只是梦嘛,假的,高考这玩意儿是现实好不好?现实里这叫灾难。”

只有“灾难”,才会以这种压倒性的姿态存在。逢此“大难”的春儿,每天生活得懵懂不耐,有气无力,奶奶的好汤救不到他,老妈的保健品也救不到他。还有他哥,哦,怀系青十足淡定,从容不迫,他的神经好似铁打,且拥有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坚韧,以及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持续性,盯紧宝贝弟弟怀系春。

睏?喝咖啡,洗冷水澡。不会?给你讲一遍,三遍,十遍……。想放弃?No!

“我为什么一定要考大学?”春儿硬挺着一身懒筋问哥哥。

青儿的回答令人绝倒,“不知道。”

春儿白眼儿翻的,眼珠子快晕眼眶里了,“干嘛要做不知道的事儿?我们有很多知道的事儿可以做。”

青儿再答,“因为反正大家都在做。”

春儿又问,“为什么别人都在做我就非做不可?”

青儿淡淡瞥弟弟一眼,用更淡的语气说,“因为这样安全。”

春儿不依不饶,“我为啥非这么安全不可?”

青儿拖着无可不可,永远温润的声线,结论,“往大处讲,活得安全是一个普通公民的责任,往小处讲,是为人子女对家庭应尽的责任。”

春儿本想说,这是不是老哥你这段日子以来得到的血淋淋的人生经验,总算没被考试逼到穷凶极恶的地步,硬把话给吞掉。看在老哥活得忒可怜的份儿上,不刺激他了,作罢,闷头努力复习。他考大学,可不是为着什么责任或是安全,纯粹就是不想拂怀系青的意。哥让他一定要考,他就考咯,事情就这么简单。当然,还有一个强大的动力,是和浩子还有哥哥,三个人说好,大学四年,继续三人行,哦哦哦,幸亏有这个动力,不然春儿才懒得搞这些事情。

本来备战高考已经神经紧张,疲累欲死,更哪堪怀建军关心则乱,一天恨不得八个电话,连环夺命call,问老婆他家两只逆子的情况。

你说两个孩子在学校,常蓝哪知道是啥情况?她要是跟怀建军回说不知道,怀建军就埋怨家里婆娘不关心儿子。那常蓝要是事无巨细啥都知道,怀建军就建议常蓝别管太多,不然孩子压力大……常蓝气得,“有事儿你别问我哈,星期天两个臭小子回家了,你问你儿子去。”

好啊,怀建军就等星期天,继续连环call。

电话跟青儿聊几句,青儿历来不软不硬不温不火,应对得体滴水不漏,怀建军又觉得这样聊实在没趣。寻思跟春儿说说话吧,表现一下他的父爱。谁知春儿不接电话,强睁着几乎要用牙签撑住才不会闭上的眼皮,拜托青儿转达,“告诉爸,他家二儿子~~不,次子,次子已经死了,葬礼举办的成功,所有人都感动的哭了……”

自习课,韩老师说她要表现一下她的师长之爱,她要大家不必拘束,随便坐,并可胡说八道,没边没沿的瞎聊。这是考前最后一堂课,给三年高中生活做ED的,最后一堂课。

既然无须做试卷,也不用研究题型,春儿二话没有,往桌子上一趴,抓紧时间补觉。因着能随便坐坐,就坐到春儿后面,跟张浩在一处的甜姐儿,用圆珠笔捅春儿后背,“上课呢,不能睡觉。”

春儿烦她,“边儿去,我睏着呢。”

甜姐儿奇道,“你怎么一天到晚睡不醒似的,总睏啊?”

春儿闭着眼睛嘀咕,“不睡觉的人不长个儿,跟你一样矮。”

甜姐儿反对,“你哥个子很高,我总比你哥睡的多吧?”

春儿懒得再理这女生,她跟怀系青比?她算个鸟?

韩老师今天没管讲台下学生们窃窃私语,精神不集中,并感觉,这很棒,青春无敌,朝气蓬勃。她放在讲台上的,是一叠旧作文本,曾经在每年寒暑假,她让这群猴孩子们写的周记。这节自习课,她在和大家聊关于择业和理想的问题,大家选的高考志愿,是不是和当初的理想相违背。

大部分同学也都说,因为家长的关系,志愿选择基本上与理想不合。比如说张浩,他一心当警察,欲报公安学校,但被老爸逼去学法律。

甜姐儿表示,她其实不太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想学什么,家里帮忙选的专业,某名牌大学的政法系。就算她能考得上,也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今天,甜姐儿小动作不断,又捅春儿,故意大声,“怀系春,你不是想开养鸡场吗?为什么要去学企管呢?你应该报考农学院嘛。”

春儿已经睡熟,香梦正酣,不给她一点儿回应,甜姐儿沮丧,同学们都笑。

韩老师很贴心,“好好好,让他睡,我们不吵他。”然后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每当变幻时,便知时光去。”问,“大家知道不知道这首老歌儿?”

其实韩老师不太计较大家知道不知道,自顾自感慨,“老师特别喜欢的一首歌,尤其这句歌词……”她又在黑板上写,“石头他朝成翡翠。”这是她最后一堂课,做为教师生涯的,最后一堂课。往后,她可能都不再有机会,站在讲台上,以为她是自己世界的王,享受只有一个老师才可以享受到的乐趣~~

“理想,或者说梦想,很重要,无论是否能实现,都不要随便放弃。”忍下几乎就要泛滥的泪水,韩老师在略有嘈杂教室里,讲她能留给她的学生的,最后的忠告,教导,“老师是想告诉你们,时间会改变一些事情。比如说,现在大家可能不喜欢爸爸妈妈给你们选择和计划的未来,但今后,当你们在社会上因你的专长,得到认可,有所收获的时候,可能,你们会庆幸,哇,当年选对了。也有可能,你们想要做的事情,一直在心里藏着,念念不忘,无论你是是劳碌奔波,一无所有,又或事业有成,出人头地,但因着未了心愿,人生仍有遗憾,那么,你们一定要在未来的日子里,给自己一个为梦想燃烧的机会。这是老师为什么,要说这首歌儿给你们听。随着时间过去,我们今天的如意和不如意,都会在明天,变成最宝贵的财富。”她拿起讲桌上的一叠叠旧作文本,“喏,这就是你们的翡翠了。老师本来想留下当纪念的,不过,还是还给大家比较好,你们要好好保存哦……”

韩老师叫系青,“来帮老师发一下。”

甜姐儿又捅春儿,“喂,我会考到别的地方去……”

春儿睡成尸体一条,应激性停摆了。

浩子瞅甜姐儿,“你就那么舍不得他?”

甜姐儿横他一眼,“滚!”

系青发完作文本,没见有自己的,目光望向韩老师。

韩老师的笑容,随着下课钟声绽开,她示意系青去她办公室。在没人的教员办公室,韩老师将系青和计然的作文本一起给他,“留个纪念吧。”

计然的本子,上面清清楚楚,她娟秀的字迹……算起来,她失踪一年了~~系青用力把本子合上,要哭也不是在这个地方,沉稳地冲老师颔首,“谢谢。”

“不用谢我,老师要向你道歉。”韩老师眼圈泛点儿红,“我应该告诉你,那时候,你妈妈之所以会去租屋查你,那是因为,老师去找她,暗示她,你和计然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系青很奇怪,应该愤怒的他,居然很平静。这算是好事儿呢,他所有的热血孤勇,倔强骄傲,在这一年时间里,已被现实消磨殆尽。不重要了,无论起因为何,都救不到他如今的心如死灰,他身体里的星星之火,不过执念于考试结束后,和小然书城前的约会~~系青朝老师欠欠身,略摇摇头。

韩老师强笑,“对不起,系青。”

系青还是摇摇头。

“同时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从未将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系青再摇摇头,“小事情。”真的都不重要了,最宝贵的业已失去,系青已经没心情再在细枝末节上纠缠。何况,那件事情说出去,也只是在广大师生间添一笔可供茶余饭后当点心尝的八卦而已,实在无趣。他不想聊这个,岔开话题,“我当医生的那个理想,老师认为也会在他日变成翡翠吗?医生,是需要经过长期训练的专业,我失去这次机会,就不可能再有下次了。”

韩老师反问,“那你要问问自己为什么想要做医生了,只要初衷不变,总会有其他机会,让你实现心愿的。系青,你这么聪明,善良,做什么都会成功。”

在经历这许多之后,系青已经不会相信,他做什么都会成功了,以前,他倒还是信的。最终,只是微笑。

“你是老师教过的学生中,最好的一个。”韩老师向系青伸出手,那是只有成人和成人之间才会有的礼数,是一位老师对学生致以的敬意,她很真诚,“再见,怀系青。”

高考前,怀建军与常蓝未雨绸缪,包下离两个孩子考场最近的,某间餐馆的包间。待考试时候,夫妻二人,把能处理的事情,都搬到这里来做。同时,这里也有其他几位家长来串门子,象张浩的爸妈,跟怀家夫妻休戚与共,几成知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