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宫御书房的烛灯还在亮着,在几案前盘腿而坐的汉武帝正在孜孜不倦地看孔子的《论语》,忽然,剑眉一挑,猛一击案:
“举贤良,太好了,朕要亲选贤良。献计献策,大展宏图。”
于是汉武帝连发三道御书,颁诏下去,要天下贤士都到京都来献计献策。
诏曰:
朕承继先帝极尊之位、至美之德,传之无穷,而施之无限,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敢闲暇安乐,深思万事之端绪,犹惧有缺点失误,因此,广泛招徕聘请四方豪俊,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博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
盖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
武帝的诏告在全国各地张贴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人们奔走相告,志士仁人们打点行装,准备到京城应举。
在广川(今河北景县广川镇)的一座学堂里,一棵大树下坐满了弟子在认真听讲,大树上挂着一口大铁钟。一个年刚四十的学者在讲学,他面方白皙,鬓发乌黑,目光深邃,讲学时正襟危坐,举止雅静,大有当年孔子讲学的风度。
他就是西汉大名鼎鼎的董仲舒。他学问渊博,学通五经兼百家,且学习刻苦,每天只在窗内读书,从不到园中游玩,所以有“三年不窥园”的美名。
汉景帝时任博士,专攻《春秋》,极为推崇孔孟,在儒学思想方面有精湛的见解,大家尊称他为董夫子。
此刻,董夫子在给学生讲《春秋》。
刚下课就见大弟子吕步舒汗涔涔地跑了来,说:“老师,城门口贴诏告哪,皇帝要亲选贤良了。”
“噢?”董夫子听了很激动,忙说,“走,去看看。”
于是董夫子的弟子们便簇拥着老师一起去看告示。
到了城门口,果然,看告示的人山人海。
董夫子也把头挤进去看,只见告示上写着:
……为此,朕广延四方豪杰俊彦,并诏令各郡守和诸侯国相等,公正推荐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朕欲向他们讨教大道之要,至论之极。……朕将垂听而致问焉……
“好,太好了。”董夫子不禁叹道。
“老师,您快有出头之日了。”吕步舒小声说。
晚上,董仲舒在书房里提笔疾书,两个大弟子吕步舒及褚大在一旁侍墨。
董仲舒在给皇帝写的是著名的《贤良对策》及《天人三策》。
今天已是第三个晚上了,董仲舒写好后,两个弟子展开看了,兴奋地说:“老师,写得太好了,皇上看了,一定会采纳的。”
这时,雄鸡啼鸣,师徒三人开门来到庭院里,见东方已经发亮,一轮红日就要升起。董仲舒无限感慨,他舒了一下襟怀,叹道:“子曰:四十而不惑,唉,四十岁了,苦学了三十多年,是该有出头之日了。”
一辆车上坐着董仲舒及他的两个弟子吕步舒及褚大,原来,董夫子呈上书文后,不久就接到通知,要他到京都长安去接受皇帝的面试。
三人在车上有说有讲,心里都很高兴。吕步舒是董仲舒的家乡人,出身贫寒,学习极为刻苦,他十分推崇董仲舒,决心紧随老师,后来果然步董仲舒的后尘,汉武帝时任博士,官至长史。褚大是兰陵人,聪明好学,一生追随董仲舒,后任梁相。
三人长途跋涉,历时月余,才从广川千里迢迢来到京都长安城。两个弟子初次到长安,远远地看到长安城里金碧辉煌的皇宫时都兴奋地喊叫了起来。
“啊,长安,我们终于来到天子足下了。”
师徒三人找了馆舍住下后,晚上去观览了长安的夜景。京都晚上十分热闹,城里商店林立,灯烛明亮,街上车马喧嚷,行人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他们漫步到长乐宫旁,董夫子说:“这就是太皇太后的宫室。太皇太后崇尚黄老,自称无欲无为,却又权欲熏心,钳制武帝。武帝对此深恶痛绝,这次圣上亲自从民间举贤良,大概就是为了给自己培养实力。”
董夫子又指着西边一座巍峨雄伟的宫殿说:“那是未央宫,武帝就在这里称帝天下,武帝这么年轻,这样注重选拔人才,可见得必然是一位想有作有为,不愿受人控制的君主。”
次日,董夫子和两个弟子便到公车司马门报到。公车令说:“董夫子,您的对策已呈上去了,有消息下来,我会通知您的。请您把住馆写在登记册上。”
董夫子去住馆时发现已经有不少名士来报了。如公孙弘、严助、徐乐……
“董夫子,请您的弟子去领补贴津费,这是皇上放下来的。”
“噢,谢皇上隆恩。”董夫子向南肃立拱手道。
夜晚,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未央宫里,皇帝的御书房还在烛光闪亮。
汉武帝伏在几案上正在看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他边看边兴奋不已。
“太好了,太好了。
“加强君权,君权天授……
“说得太好了。”
皇帝站了起来,踱到窗口,伸开双臂,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又回到几案,拿起董仲舒的《天人三策》继续读了下去。
“有欲有为,太好了。”武帝抬起头,踌躇满志地说,“朕再不受黄老无欲无为的制约了,朕要有欲有为,朕一定要干一番大事。”
武帝读到“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时,又兴奋地击案道:“失之于当变不变……恪守成规……说得太好了。”
武帝在董仲舒的呈文上批下“贤良之首”四字。
皇帝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内侍将夜点端了上来,武帝用了一点,便挥手叫撤去。然后吩咐把东方朔的呈文取来。
内侍说:“禀皇上,东方朔的呈文是用两辆牛车拉来的,装了半个房间,不知皇上要阅哪一部分?”
“哦,朕倒忘了,听说他的奏简有三千,那就把最前面的拿来先阅。”
“是。”
内侍把东方朔的呈文抱来,放在几案上。
武帝打开看了起来。
“……年十三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亦诵二十二万言。”
武帝想:这个人读的书还不少嘛。
武帝又继续看了下去。
东方欲晓,雄鸡刚鸣,董仲舒便一人轻轻地起身到庭院里的两棵柏树下打拳。不一会儿,两个弟子也起来舞起了剑。
三人练毕,进屋吃了一些店主送来的早饭,正喝着早茶闲谈时,公车令领着两个宫人来报:
“广川董夫子听旨:皇上钦点‘贤良之首’,令即刻入宫受殿上策问。”
“谢皇上隆恩。”
董仲舒忙沐浴更衣后跟着宫人而去。到了未央宫,在大殿前,已有不少名士在此等候。大家都峨冠博带、敛声屏息地站着,却有一个年轻人衣着潇洒轻松自如地踱着步子,并不时与周围的人夸夸其谈。
那人同样也注意到了峨冠博带、道貌岸然的董仲舒,他走了过来,鞠了一躬,问道:“这位师长莫非是董夫子吗?”
董仲舒忙还礼道:“敝人正是,不知名士何方人氏?”
“晚生东方朔,早闻夫子治学三年不窥园,甚为惊异,难怪如此博学,今得见乃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敝人才疏学浅不得不多勤俭一些。敝人也听说,平原东方朔上呈圣上策简竟达三千之多,实在钦佩啊。”
董仲舒看着他清秀的脸庞和一双机灵的眼睛,心里叹道,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但不知是否走正道。
东方朔看着董夫子,见他谦恭慈祥,目光深邃,心想,不愧大儒风范。
两人寒暄了几句,董仲舒又看他潇洒狂放,不似儒者谦雅,心想,窦太皇太后独奉黄老,如今学者大多趋炎附势。便问:“名士莫非崇尚黄老?”
东方朔听了,报之一笑,说道:“晚生既不崇奉黄老,也不欣赏孔儒,晚生只崇尚自己。”
董夫子见他年纪轻轻,却口出狂言,心想,道不合不相谋,便不再言语。
宫人出来宣布:“圣上宣诸位贤士进殿,请列队进入。”
东方朔抖抖外袍,排在第一个进人。董仲舒等大家都进去了,才不慌不忙地最后一个跟着进了殿。
董仲舒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直半低着头,直到皇帝开口了,他才敢微微抬头朝前看去。啊,只见年轻的天子威严地坐在龙椅上,一道阳光斜射进来,正好看清了皇上的龙颜,天庭饱满,眉宇开阔,剑眉下,一双大眼目光四射……
啊,真天子也,难怪这么年轻就求贤如渴,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武帝以他特有的犀利的目光,兴奋地巡视着殿下……一个个踌躇满志,目光热烈。忽然,他见前排正中,立着一个细高个儿,面带笑容,顾盼流星的青年,只见他的站位已越出前排半步,一双眼睛发亮,大有跃跃欲试之态。此时皇帝想起了他自荐书中的“目若悬珠,齿若编贝”,武帝笑了笑,心想,此人必狂人东方朔无疑。
武帝又往后看去,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立着一个峨冠博带,方脸白颜,长眉大眼的人,只见他目光正视,神态谦恭,心想,必是那个“三年不窥园”博通五经的大儒。
“董夫子。”武帝忽然叫出了声。
董仲舒听见皇帝点他的名,忙整冠出列禀道:
“寒士在。”
武帝问:“夫子就是上呈《天人三策》的董夫子吗?”
董仲舒见皇帝不唤他的名字,尊称他“夫子”,心里十分激动,忙回道:
“禀圣上,在下正是广川人董仲舒。”
“好。卿的三策,朕已阅过,写得很好。你对《春秋》很有研究,朕也颇感兴趣,今后愿与卿一同探讨。”
“臣遵旨。臣当尽力侍读。”
武帝见董夫子恭敬站立,自己也正襟危坐,又问道:
“卿的《天人三策》,第一策是‘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对此,朕甚为关切,朕很想知道,卿提出这条的深意何在?”
董夫子禀道:“圣上,微臣以为,天是最高的,也是永恒不变的。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君权神授,就是指君受命于天,臣遵从于君是合乎大道的,所以臣以为,必须加强君权。”
加强君权,说得太好了。汉武帝在心里喝彩。的确,从少年登基以来,就受太皇太后的钳制,虽为天子,却凡事都要请示太皇太后……哼,以后朕要自作主张,于是大声说道:“加强皇权,加强中央集权,说得太好了。”
武帝又兴致勃勃地问:“卿认为要如何才能维护大道?”
董仲舒回道:“维护大道,就是要维护治国大道。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志之位,操可致之势,可谓谊主矣,然而更应明乎南面而治天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臣建议朝廷要推崇孔子,以德治国,兴教化,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
“如何兴?”
“禀皇上,臣以为圣人法天而立道,那就必须兴建太学,只有兴太学,置明师,方能培养天下之士。”
“说得好,兴太学,置明师,方能培养天下之士。这是第二策,那第三策呢?”武帝兴奋地问。
“第三策是大一统,孔子修《春秋》把大一统列为治国大要,就是因为大一统乃治国根本,是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
“大一统,昔日秦始皇统一了六国,朕更要一统天下。”
董仲舒听了,心里暗暗佩服,这位皇帝,少年有志,将来必是一位威震八邦的天子。
武帝来了劲,又问:“如何能实现大一统?”
董仲舒环顾了一下皇帝左右的权臣,心想,丞相卫绾倒是会支持他的观点,其余的人,肯定有不少是崇尚黄老的,这是历来已久的了。窦太皇太后笃奉黄老,主张无欲无为,谁敢违抗?他知道提这样的主张将会遭到什么样的风险,所以,迟疑了一下……武帝看出他有些犹豫,便鼓励道:“卿但说无妨。对大统,卿必定还有高招。”
董仲舒见皇帝鼓励自己,便说道:
“禀皇上,臣下以为,要能实现大一统,那就只有……”
董仲舒抬头看到了年轻皇帝鼓励的眼光,他似乎看到了一位旷世英主正在期待着,终于他大声说出了一句影响中国政治思想长达两千年之久的千古名言: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啊,”武帝万分兴奋,“说下去。”
“只有独尊儒术,才能使天下之人,同心归之。否则各持一说,必导致分崩离析。”
“卿不妨再说具体一些。”
“是。就是说凡不属于儒家六艺即礼、乐、书、诗、易、春秋的科目和非孔子学术的都一律禁止,勿使并进。思想统一了,异端邪说就不会再起,学术和法度就可以统一,人民也就知其所从了,此即所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武帝专心致志地倾听着……然后问大家:
“众爱卿对此有何看法?”
丞相卫绾出列禀道:“启禀圣上,老臣以为董夫子言之有理,《春秋》大一统,是孔子儒家的大道,只有独尊儒术,方能摒除异端邪说,如此,法度方可统一,朝纲才能可行,天子始有威力,臣民也才有所从,大汉方可威震八方。”
武帝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环顾众卿,看还有什么意见。如无,武帝就要颁旨了。孰料,群臣中闪出武强侯庄青翟,只见他抖动着花白的胡髯,激动地说:
“启禀圣上,老臣认为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质上就是要抛弃太皇太后信奉的黄老思想,这将为先祖所不容,对朝纲不忠。臣以为儒家思想才是真正的歪门邪道,决不容它扰乱朝纲,混乱思想。”
魏其侯窦婴出列奏道:“圣上,武强侯未免言过其实,黄老思想未必都为先祖所崇,儒家大道也未必为祖上所不容。当今圣上乃年轻英主,要推崇有作有为的儒家思想势在必行。依老臣看,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完全可以推行。”
“你……哼……”庄青翟对窦婴哼了哼鼻子。
董仲舒又说:“再禀圣上,汉得天下以来,无为而治已经六七十年了,有不少该善治的,如今还未治,这都是失于恪守成规,不能改变的缘故。”
汉武帝听了眼睛发亮,感到这个大儒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了。兴奋地说:“董爱卿的《天人三策》说得太好了,朕将兴儒学,有为治国,博五经、办太学,广教民生。尔等不必再争议,朕意已决。”
年轻的汉武帝,又看了看年近花甲的公孙弘,只见他鬓发虽然花白,却仪表堂堂,一双眼睛目光深邃,给人精明能干的直觉。问:“公孙弘卿,你的看法呢?你的对策朕也看过了,写得很好,朕想问你上古之时,阴阳和,五谷登,六畜蕃,甘露降,风雨时,嘉禾兴……朕想倾听,如何能修先圣之术,明君臣议?”
公孙弘是淄川国举荐的贤良学士,崇尚儒术,也善于顺风使舵,这次他奉诏到京师献良策。
公孙弘上前一步,躬身后,对曰:“禀圣上,老臣以为上古尧舜之时,不贵爵赏而民劝善,不重刑法而民不犯,君主正而信于民,后世贵爵厚赏而民不劝,深刑重罚而奸不止,君上不正,则失信于民。”
当他说到“君上不正,则失信于民”时,担心地抬头看了看武帝,武帝正眯着眼听着,见他停了下来,便说:
“怎么不说了,继续讲呀!”
公孙弘见皇帝没有生气,才又接着说:“所以理当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群臣逡;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
“说得好,朕今后就是要罚当罪,赏当贤,奖惩有度,方能信服天下。”
东方朔耐着性子听完前两位的对策,以为该轮到自己了,正兴奋地跃跃欲试时,武帝却环顾了一下众卿,说道:“众爱卿,今天的对策很好,朕心甚悦,朕自会斟酌。这样的对策,今后还会多举行,朕还要垂听,现在就散朝吧。”
东方朔听了武帝宣布散朝心里着急,禁不住出列道:“皇上,还有平原东方朔尚未对策呢!”
武帝转过头朝说话人看去,见是一个细高个儿又带着高帽的年轻人,便想到他上呈的策上,自荐的“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可以为天子大臣矣”,感到此人太狂妄,现又看到他急不可待的样子,觉得很好笑,正待说话,却见内侍来报:“皇上,申公来了。”
“啊,宣他进来。”
八十多岁的老学究申公在内侍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他是皇帝用安蒲公车专接来的儒生,因为怕路途颠了他的筋骨,皇帝特令用蒲草包裹车轮。
老申公虔诚地向皇帝行了跪叩大礼。“老朽给吾皇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平身。”
武帝又特地加了一句“赐座”。于是内侍抬来了椅子,扶老申公坐下。
武帝恭敬地说:“朕之所以恭请老先生到京,是因为想向先生垂询治国良策,恳望先生,不吝赐教。”
老申公忙说:“折煞老朽了,老朽不才,承蒙圣上垂信,圣上用公车把老朽接来京城,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荣幸,老朽没齿不忘,只要是老朽所知道的,必恭答不吝。”
武帝知道,他之所以用安蒲公车把老申公接来,倒不一定要听他的什么高见,主要是以他壮声威而已,于是说:
“朕愿恭听,请申公赐教。”
“启禀圣上,微臣以为历代君主凡能威震天下者,必有所为,先圣高祖开创我大汉王朝,文帝、景帝恢复经济,大安天下,亦功不可没。我主乃年轻英主,胸怀大志,必能干出一番壮业。”
武帝听了兴奋地说:“那以申公之见,朕当如何方能如愿?”
“老朽以为当效法先主,整顿朝纲,广招贤士,囊括四方……咳咳……”老申公也许是因为过于激动,或者是由于路程疲劳,竟咳了起来。
“爱卿身体不适吗?那就先休息几日再议。”
“谢圣上隆恩。”
东方朔心想,现在怎么着也该轮到他了,不料皇帝却对赵绾、王臧说:“你们两位是申公老先生的高徒,就扶老先生去休息,朕今天也累了,改日再议吧,散朝。”
也许是皇上累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怎么把东方朔给忘了,他眼巴巴地看着皇帝走了,只好最后一个出了殿。
回到住馆,东方朔往床一躺,两手枕在席头被子上,眼睛瞪着天花板出神……皇帝累了,把我也给忘了,还是我的两车书策他尚未阅完?总得想个办法,引起他的注意……
东方朔眼睛一亮,他终于想起了一个办法。
这天傍晚,武帝和卫子夫到后花园散步,内侍们跟在后面。
忽见一排侏儒俳优跪在前面大哭不止,武帝十分诧异惊问道:“大胆俳优,何故拦路哭泣?”
侏儒们哭着说:“圣上,别杀我们,留着我们,会给圣上带来快乐的。”
武帝听了莫名其妙地说:“朕何时说要杀你们?”
“是东方朔说的。”
“东方朔,就是那个上书策两车的平原人?”
“是,圣上,正是他说的,他说因为我们长得太矮小。”
武帝大怒:“把那个东方朔给我带来!”
“是。”
东方朔被带了来,他面带笑容,心想,终于可以单独见到皇上了,他跪禀道:“平原人东方朔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胆东方朔,你为何假传圣旨,说朕要杀他们?”
东方朔不慌不忙地说:“禀圣上,他们这些侏儒身长仅三尺,每月却可领一袋米,二百四十钱。微臣身长九尺,是他们的三倍,可是每月也只领一袋米,二百四十钱。他们撑死,而微臣则是饿死,反正都是死,圣上不如一齐杀了我们。”
武帝惊奇地听着,心想此人竟想得出这番话来,还真是一奇人。
东方朔又说:“微臣以为圣上认为我有用就用,无用就让我回去算了,免得再和这些侏儒争粮食吃。”
武帝听了大笑,觉得这东方朔很滑稽,很逗笑,有心把他留下,便说:“行啦,朕都不杀你们,朕有衣食供你们吃。”
侏儒们听了,忙跪下:“谢圣上不杀之恩。”然后一个个又都瞪了东方朔几眼才离去。
东方朔问:“皇上,若是要留臣,那多少也得给个乌纱帽呀!”
武帝又大笑,说:“好,朕喜欢你的直爽,就跟公孙弘一样,待诏金马门吧。”
“谢圣上隆恩。”
东方朔这才叩谢离去。心想,待诏金马门,是皇帝顾问,名分上还可以,就暂且混着吧!
武帝看着他的背影对卫子夫说:“此人可以给我逗乐。”
武帝听从了董仲舒的意见,下诏兴办国学,置五经博士,并带头读孔子《论语》,于是汉朝儒学开始大兴。在皇帝的支持下,儒家思想渐渐成为主流,以太皇太后为首的黄老思想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太皇太后与武帝的冲突也愈来愈尖锐。
窦太皇太后午觉醒来后,又背诵了一遍《道德经》,然后问贴身内侍:“去过未央宫了吗?”
“禀太皇太后,去回来了。”
“皇帝在看什么书?”
“禀太皇太后,皇帝在看孔子的《论语》。”
“又是孔子的《论语》,简直是叛逆。”
“宣室里他召见哪些人?”
“禀太皇太后,宣室里皇帝召见董仲舒、公孙弘,还有那个老申公。”
窦太皇太后听了,把药盅一砸:“又是那个蛊惑皇上反对黄老的董仲舒……”
窦太皇太后又问:“早朝时都说了些什么?”
“禀太皇太后,董仲舒提出罢黄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我已知道了,别的大臣说什么了?”
“宰相卫绾提出罢法家,纵横家,反对黄老,尊儒术。”
“哼,把卫绾给我叫来。”
“是。”
卫绾来了,“臣恭请太皇太后圣安。”
“宰相大人,先帝去世前,让你辅佐少主,你却劝他崇尊什么儒学,先帝是这样交代你们的吗?”
“禀太皇太后,微臣以为董仲舒的意见是对的,皇帝年轻有为想干一番大业,是振兴朝纲,大兴天下的好事,我们不能以无欲无为来限制他。”
“你……连窦婴也主张儒学,你们……你们全都反了……下去。”
“宣窦婴。”
窦婴来到太皇太后寝宫前殿。
“窦婴,你是我的亲侄儿,别的人我信不过,你,我信得过,可是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怎么可以支持皇帝信董仲舒那一套?”
“太后,董仲舒说的是有道理,我们大汉休养生息几十年,是应该有所作为了,再说匈奴边患未除,我们不强大,一旦有变,如何抵御。”
“这可用不着吓唬我,跟匈奴打交道我知道得比你多。反正,我要告诫你,不要跟我离心离德,否则对你没有好处。”
“太皇太后如果没有什么训导,那侄儿就告退了。”
窦婴走后,窦太皇太后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骂道:“算我看错了人。”
窦太皇太后感到眼睛疼,便闭上眼,用手摁住眼睛喘粗气……
汉武帝与董仲舒商议对策后,不久,武帝即下诏:
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都举茂才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