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既然你醒来时就已经身在林中河边,对之前的事情全无记忆,那你为何会知道自己名为沈烈?”
沈烈垂手立于中军帐内,面对“三堂会审”之一阳骛的质疑,拱手解释道:“章禀将军大人,草民能够记住名字和草民会使用武艺一样,全部是出于一种身体的本能,草民也无法解释,但是欺瞒将军大人可是杀头的重罪,草民知则必言,不知也不敢妄言。”
阳骛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侧头看向了端坐在正位上,从打沈烈进账后就一言未发的慕容恪,与此同时,沈烈则微微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模样,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颇有些大家风范,让用眼角余光瞄着他的阳骛很是满意。
但是他满意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满意。
比如端坐在慕容恪右手边的那位长着络腮胡子的大将军,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用鼻孔看着沈烈,而且时不时还会用神眼与站在中军帐一侧的车灿交流一番,好像生怕沈烈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亲密的不正当关系似的。
然后,就在阳骛已经询问完毕,正在等待慕容恪发话的关键时刻,这个与车灿有奸情的大将军突然说出了一句话,既在沈烈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总而言之,就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这对贱人打算联手对付自己!
“元帅,我以为此人实力非凡勇猛可嘉,实乃难得之人才,但是可惜,他失意在先目前查无实据,所以难当重任,不如就先划入低等汉兵之列,负责军备杂物,待得查明正身之时,再行提拔如何?”
沈烈闻言几乎是动都没有动一下,他知道如今自己的命运捏在当家做主的慕容恪手中,而且是别无选择的那种,所以自己还是稍安勿躁伺机行事的好。
只要能暂时过得这一关,他就准备溜之大吉,倒也不惧怕车灿和这个大胡子贱人。
“嗯,车将军所言有理,此事就有劳车将军处理吧。”
慕容恪一开口就准了大胡子将军的提议,倒是让沈烈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大胡子姓车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偷偷望了一眼自己左侧的车灿,而且还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奸计得逞”这四个字。
像,真像!
刚才自己进帐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那个独眼龙和大胡子有七分想象?
真不愧是虎父无犬子,这爷俩不仅长得一样丑,就连那卑鄙小人的秉性也是如出一辙!
沈烈啊沈烈,你来到这里满打满算都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得罪了两个小人,你说你这到底是什么命?
看着沈烈被带出了中军帐,其他众人也都跟着离开,帐内只剩下自己和慕容恪,阳骛才对着慕容恪笑呵呵的问道:“你明知车坚父子定然饶不了他,还将他送到那二人手里,可是真的看上眼了?”
“知我者,杜秋也。”
慕容恪依旧还是这句话,但是这一次与之前在战场上不同,他脸上不但没有一丝笑意,还异常严肃的补充了一句:“不知我者,车坚父子也。”
其实,还有一句话慕容恪没有说出口,但是阳骛却听得清清楚楚。
“知我者,可留,不知我者,不可留。”
“五胡乱华”时期,汉人命贱不如猪狗,汉女更是会被胡人晚上当成泄.欲玩物,白天当做充饥军粮,真可谓是戏.谑.凌.辱奸.淫.杀.戮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事情几乎是人尽皆知,沈烈也都听说过。
所以当他听到自己将被编入低等汉兵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必定是非常凄惨的。
从中军帐一路走来,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并先行想象出各种自己有可能遭遇的惨状,可即便如此,他仍旧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面前是一个超大的栅栏圈,直径足有近千米,栅栏内散养着两三千头猛象,其中有一部分悠闲自在的休息着,另外一部分则是绕着建在这个大圈里的若干个小栅栏圈溜达。
那些个小栅栏脆弱到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之吹散架子,而且高度根本不及猛象的大腿,所以那些猛象只要稍稍低低头,就能轻易的从里面叼出玩物和零食来。
而那玩物和零食就是汉人!
每一个小栅栏圈内都有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汉人,他们被用铁脚镣铐成一串,每当其中一个被猛象咬住的时候,其他人也会被脚铐牵扯着被悬在半空,或者直接被甩出去成为其他猛象抢食的玩物,剩下的那些汉兵则会拼命的往章拽脚铐铁链。
甚至于没等猛象将同族咬死,他们就已经扯断了他的双脚。
然后脚铐铁链哗啦一声坠地,链子上赫然显现出很多双已经腐朽成骨却依然被紧紧箍在铁链上的脚,而望着这些脚的则是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的汉人。
他们一旦拉章了链子,便几乎是瞧也不瞧的赶章原来的位置干活,近乎于虔诚的编制着竹甲竹盔,仿佛他们手中拿得不是竹子,而是心爱女人的柔软小手,是可以让他们脱离苦海的神明。
可实际上,却抵不过一顿不足果腹的馊饭。
“这些就是汉奴,他们每编制一件合格竹甲就可换取一顿饭,而你们汉兵的任务就是发放竹条验收竹甲,同时监督这些汉奴,如果发现偷吃竹条者就要立刻将之扔给猛象为食,绝不可以徇私舞弊!另外,猛象在营中地位高于你们这些汉兵,所以汉兵不可惊扰伤害猛象,否则力斩不赦!你听明白没有?”
沈烈听得很明白,他的耳朵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灵敏过,他很庆幸自己要做的是汉兵而不是汉奴,但同时又觉得做汉兵似乎比做汉奴更加悲哀。
自己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汉奴被猛象蚕食吗?能将那些饿得用竹条充饥的汉奴扔给猛象吗?能忍住冲动不对那些凶猛的畜生出手吗?
不能!
但是不能又如何?
虽然这些燕兵解除了兽化后,实力降低了不少,以目前自己的实力来说,以一敌百绰绰有余,以一敌千轻而易举,自由穿梭于万军从中也不是未尝不可。
但是这军中可不只有普通燕兵,光是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各路大小将军就接近百位,就算他们每个人都只有铁甲将军十分之一的实力,那也够可怕的了。
所以,他现在除了忍耐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为这些汉奴出头吗?
如果原本的历史就是如此,那么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救得了一时却不救不了一世,等到自己离开,这些汉奴恐怕会遭受到比现在更惨不忍睹的惩罚。
但是,如果原本的历史不是如此,无论是人体兽化还是战斗法力都是本不该存在的东西,那么他倒是还有一线希望……
只要解决掉那个改变了这段历史的魔戒宿主,一切就会恢复到常态。
可是那个宿主如今人在何处?罗莉又在什么地方?
他根本一无所知!
“咔嚓!”
就在沈烈走神的瞬间,一副沉重的镣铐已经死死箍住了他的左脚踝,他循着这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的铁链望去,见这周围数百汉兵都被拷在类似的铁链上,每根铁链上拷着十个人,大家的行动范围都受到彼此的牵制。
要走一起走,要停一起停,谁也跑步了。
见沈烈低头望着脚铐默不作声,车灿便以为他是要运功挣脱,毕竟这种铁链根本拷不住他这样的高手,他随时都可以轻易弄碎,所以车灿那只孤零零的眼珠子一转,便对身旁的汉兵营营头下了命令。
“如若他敢挣脱锁链就将这条链上的汉兵全部丢进栅栏里喂猛象!如若他敢逃走,就把这一营的汉兵全部斩杀!”
沈烈闻言猛地的抬起头来,正看到车灿一脸戏谑的注视着自己说道:“沈烈,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是他们可不行,所以,如果你不想连累同族的话,最好就老老实实的呆着。”
沈烈将拳头攥得咯咯乱响,恨不得马上就打烂车灿的脑袋,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呢,自己的双腿就被好多只手牢牢抱住。
他诧异的看去,竟是被栓在铁链上的另外九个汉兵。
他们跪在地上抱着沈烈的双腿,乱蓬蓬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血红的双眼中写满了哀求,可是却紧咬着嘴唇不敢说出半个劝说阻挠的字来。
就连周围的汉兵也都在不远处齐刷刷跪倒在地,一个个磕头作揖苦苦哀求,但却依然没有人敢张口发出半点声音。
他们是被割了舌头?还是被禁止说话?
沈烈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挫败感,他有些后悔来到燕兵军营,他宁愿在鲁口城门外九死一生,也不愿意如此受制于人。
因为他还不够冷血,不能眼看着这些人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