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的,黑色的光芒将他包裹在了其中,那刚刚看清的冰冷脸庞在眼瞳中慢慢消散、消散,眼前的黑暗像是一头凶猛的巨兽,猛然的扑了过来,将他完全的吞噬。
“噗通——”重物倒地的闷响声重重的想起,黑暗中的街道上,沪儒的身形躺在中央处,手中的酒坛也是摔成了八瓣,透明的酒水夹杂着刺鼻的酒味涌出,流淌了一地。一张白色的纸张静静的摊放在破碎的酒坛中。
“秋色冬水,以待黎明。”
那纸张上,只是写了这八个外人根本看不懂的小字,可是,谁都清楚,这是一个暗号。
全身包裹在黑色衣袍中的南狄癸道冷冷的看了一眼那白色的纸条,随手一挥,那纸条便是飞了起来,纳入衣袖之中。收起纸条之后,那癸道看都不看死去的沪儒一眼,纵身一跃,又是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就在那癸道走后不久,道路的尽头急速的掠来一队黑色打扮的人,虽然都是黑巾蒙面,但是步伐极为敏捷,双眸中更是散发出阵阵的杀伐之气,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沪儒尸首,也不说一话,便是将尸首抬了起来,迅速的消失了。
这样的一幕在函关中各个地方与角落中同时上演着,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激烈的打斗,爆发着一团团绚丽的光彩,像是修道者在其中战斗,不过很快的,还没有惊动更多的凡民之前,战斗便是结束了。
待在屋中的函关民众们终是知道,今夜外面定然发生着极为不平凡的事情,但是,谁也没有那个胆子走出去,因为走出去的人,都是被早已经守在街道各处的南狄士兵们就地格杀了。
凡民们龟缩在自己的房间内,听着外面的动静,始终悬着一颗心,瑟瑟发抖着,提心吊胆着,连小孩不敢大声的哭泣。谁也不知道,南敌军的屠刀下一个是不是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十二年前南狄军破城时的屠城的记忆,在别人的口中一片片夸大的流传了下来,铭刻在他们的心头。
很快的,就在这黑夜就要离去,凡民们听到的周围动静越来越小、绷紧的心弦也慢慢放松的时候,蓦然的,从城南方向传来一声洪亮的低吼:“南狄犯土,辱我中州,当执一命,犬马王庭!”
这一声低吼其中充斥着真元,在整个函关中一遍遍的回荡开去,声音激昂悲愤,似乎将函关一下子就点燃了!
十二年的血债我们没忘!为什么我们现在要在南狄的铁骑下生活!十余日前,南狄军杀死都是我们的亲人!他们的死都是为了站在身后的我们!为什么,我们在南狄的铁蹄下不做反抗!我们要让我们的鲜血证明中州人,并不是贪生怕死的!
在那激昂铿锵的吼声之下,函关之中,一些人这十余天来压抑的情感全然的爆发了!这种压抑的情感像是爆炸开来的真元,像是宣泄的洪水,毫无匹敌的冲了下去!
南郡之中多壮士!
生活在南郡之中的人经常与南狄国交战,武风盛行,崇尚武义,他们并不缺少一腔的热血,在南狄的铁蹄下,只要有人甘愿做领头羊,他们必然会赴汤蹈火,义无反顾!
函关之中骚乱了,先开始仅仅只是函关的一块狭小的角落中,陡然的,骚乱变成了暴动,整个函关中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一些中州人甚至没有穿上衣裳便从屋子中冲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的朝着穿戴整齐,整戈严待的南狄士兵冲了过去,那些全副武装的南狄士兵骇然变色了,可是他们没有感到恐慌,冷冷的举着手中的屠刀落下,像是收割稻草一般的屠杀着一名名冲上来的壮士!
但是,即便是那些全副武装的南狄士兵们凶暴的屠杀也不能让那些中州人感到胆怯,中州人依旧扑了上去,很快的,那些南狄士兵们淹没在人群大海之中,手中的武器被夺去,身上的铠甲被抢走,他们的尸体被暴怒的人群扯成了碎片,他们的头颅被高高的挂起!
对于整座暴怒起来的城市,这些担负着守备巡逻的士兵们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有人趁势点燃起来房屋,巨大的凶焰腾腾的燃烧了起来,像是一头莫名的凶兽,向着周围的建筑张牙舞爪的扑去。那些木梁燃烧中索爆发出的爆裂声,声音清冽而不绝,虽然声音巨大,但也是很快的便淹没在了人群的高喊声中!
整个函关混乱了,整个函关的民众们疯狂了,他们抢走守备军的一件件武器,在那领头人的号召下,浩浩荡荡的聚集在了一起,遇到南狄的士兵,南狄人,都是挥下了手中的大刀!这一刻,他们从刚才的被屠杀者变成了屠夫!
那些长得有点相似南狄人的中州人在这场屠杀中也是毫无避免!他们的同胞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整个函关之中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凄惨的惨叫声,到处都是挥起的刀芒,到处都是哄然的喊杀声!
“天王陛下!”外面有侍卫的疾步的闯了进来,神色间微微有所慌乱。看到策挲天王依旧静静的坐在桌子边,手中握着一本厚厚的书籍,似乎并没有半分的为外面传来的阵阵声音所影响,不由错然一愣,随即才重重叩胸拜道。
策挲抬起头看了一眼闯进来的侍卫,轻轻的将手中的书籍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负起双手,朝着远方望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开始渐渐的明白,但是熊熊的火光依旧耀眼,大火燃烧,似乎整个函关都在沸腾之中。
“贺楼涂,你这是让我大开杀戒啊!”策挲看着窗外的火光微微的出神,低声喃喃的说着,“罢了,最后一次罢了。”
说着,蓦然转过身,一股庞大的气势从体内陡然冲出,双目眉宇间,有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雄霸气势,只是微微偏过头去,向着那名侍卫沉声说道:“所有乱党,全部杀了吧!”说道这里,低声叹了口气,那股庞然气势也慢慢的消散,“你下去吧,给那些中州人尽量留下全尸。”
“是!”那名侍卫浑身一颤,面色凌然,只不过冷意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冰冷,连忙应道,利落的转身,便要离开这里。
天王陛下,真的要像十二年前的那样血洗函关了么?
“等等,让宗盛藩主和少藩主来我这里一下。”看着侍卫转身便要走出厢门,策挲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招了招手,看到那名侍卫重重的叩胸作拜后,这才挥挥手让他离去了。
“南郡之中多壮士。”策挲轻声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了十二年前亲自率领南狄军攻破函关时的场景,那一夜,函关中比起今夜更甚,处处是杀声,处处是惨叫声,处处是真元爆发声!
是屠杀!几万名南狄军和数千癸道入城之后,对着那些并未有多少反抗之力的中州人和残余的中州士兵进行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屠杀!第二天清晨,整个函关中一片血泊,一片猩红,散发着令人感到呕吐的阵阵血腥味!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次沙场历练的士兵们也是杀的脱力,杀的面容泛白,对着那些死去的尸首们呕吐着!
一座硕大的函关,整整三十万中州凡民、残余的两万士兵,一个不剩,一个不留,即便是未满三岁的孩童!
南郡之中多壮士!这些生活在中州南郡、中州边陲的中州人,自古以来就是带着野兽的气息,他们不乏血性、不乏热血,若不是死去最后一人,他们也定然坚强的举起手来,挥舞着哪怕是一块废铁、一根木棍,也会勇往直前!
他们不同于中州腹地安享了几百年生活的民众,他们不会慌忙的逃窜,慌忙的躲避战争,他们像是为战争而生,也为战争而死的铁人!
就像是轩逸在逃亡煌关路上遇见的那几个镇子、村落,那些汉子们,他们对敌人毫无畏惧!
不杀尽他们,他们总有一天会猛然的爆发出来,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像今夜,这些民众们的热血在十几天的蛰伏之后,以一股决然而悲壮的气势爆发了出来!
贺楼畅领在浩浩荡荡中州人的最前头,他用灌注真元的吼声向函关之中一片片的传达着自己的怒火,他挥着剑,拦在身前的南狄士兵毫不犹豫的劈了下去,即便是敌人的鲜血溅满他的脸颊,但也是不能遮掩他眸子中的悲壮与决然!
不停的有着队伍从各个街道之中加入了浩浩荡荡的大军中,他们高声呼喊着口号,挥舞的手中的武器,抹开身上或是敌人或是自己的鲜血,勇敢的前进着!
他们之中,或许有着南狄国师的探子,或许有着贺楼涂的探子,或许有着大明王的探子,或许也有着东奴异族的探子,这些探子们,这一刻都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仇恨,携手并肩,共同对付着他们的同一个敌人!
他们都知道,不趁乱反抗,是死!趁乱反抗,也是死!已经逼到了绝境,无路可退!
“秋色冬水,以待黎明。”
这一句原本约定是明日暴动的口号,但是,因为南狄突然地开始了大清洗,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将暴动提前了!
“大哥,走好,小弟为你做到的,也仅能是这些了!”贺楼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微微有些明亮的天空,心中暗暗的说道。说着,全身真元蓦然的冲体而出,登时金黄色的光辉一下子便是爆发了出来,手持那柄看上去分外精致的长剑,朝着天空如箭冲去!
天空之中,函关郡守府方向,已经飞来了数百道身影,那些穿着黑绿杂色长袍的癸道们像是一团厚厚的乌云,分外的压抑和沉闷!
与此同时,煌关之外的一辆装饰极为豪华的驷马并驱的马车的帏帘上微微的拉开了一角,一张绝美的容颜凝视着恢弘而宏伟的煌关城墙,明亮的眸子中,暗淡失神。
“轩逸,今日一别,何日再见?”看着那座像是一头匍匐巨大凶兽的“中州第一雄关”,姬璇嘟囔着说着。清冽而空灵的声音极小,极小,小到只能在她的内心深处响起。
过了片刻,轻轻的将帏帘落下,偏过头来,看着端端正正坐在对面的贺楼越,现在的中州王庭驸马,无声的叹息。
贺楼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什么而陷入了游离之中,连姬璇投来的目光都没有看见。
经营了整整十二年的煌关就这样的放弃了么?!仅仅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耀?!那煌关之中的数十万凡民呢?!父亲大人,你十二年来广施仁爱,到现在却是为了家族便弃煌关数十万凡民不顾,当真好狠的心啊!
少茹死了,煌关弃了,一个徒有虚名的师父,一个被迫受下的驸马,这中州王庭,我已经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