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九龙越来越难受，赵为民咬咬牙，纵身一跃冲上前去，把那张符纸贴在了乔罟的后脑勺。
乔罟顿时一动不动，突然失去了力气，白九龙重心不稳，被对方狠狠拽了过去。
赵为民松了口气，看着乔罟不再动弹，顿时放心了不少，想去把白九龙扶起来，然而还没等他碰到白九龙一根汗毛，白九龙就被另一边的男人拉过去，那男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骑在了白九龙身上，冲着白九龙的脖子，狠狠地一口就咬了上去。
还好赵为民反应够快，没等那个男人下嘴就把他拽着翻过身去，那男人顿时倒在地上。
奇怪的是那个男人好像是翻了壳的王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是死活都翻不过来。
还没等他翻身，就剧烈地喘了几口粗气。
最终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赵为民顺了顺胸口，把地上的白九龙拽起来，两个人都紧张得够呛，赵为民咽了口唾沫压压惊，生怕心都会从嘴里跳出来。
白九龙并不是很紧张，他转身蹲在了那个男人面前，把手伸到那个男人鼻子下面，探了探鼻息，面色顿时变得很古怪，他“咦”了一声，又把手换到了那个男人胸口。
“这是谁？”白九龙怒气冲冲回过头看着宋魅人，她已经吓坏了，吓得浑身直颤抖。
“我……这……”宋魅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紧张得要命，她连忙摆手，“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就只有阎王爷知道了，”白九龙翻了翻那个男人的眼皮，“已经死了两天了，怎么回事儿？”
宋魅人一直摆手，就是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白九龙哼了一声，站起身拽着他们进了房间，在墙边的桌子上找到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这是你男人，你都不知道是谁？”
“这个……我……”宋魅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最后颓然地坐在了一边儿的桌子上，双手掩面，嘤嘤地哭了起来，“没错，他是我男人。”
地上躺着的是宋魅人的男人不假，而且是已经断了气儿的，之所以会在这里，原因就在于，宋魅人的男人并不是像宋魅人口中所说的出去办事儿了，而是被宋魅人给杀了，因为还没想到怎么处理，所以就放在了院子里。
可惜她并不知道同样被放在院子里的那一大捆东西不是什么土产，而是一个死倒儿，那个叫乔罟的死倒儿。
而且她更不知道死倒儿和死倒儿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情，尤其是吸了阳气的死倒，比如乔罟。
如果把两个死倒儿放在一起，其中一个吸了阳气，那么两个死倒儿就会诈尸，就像是把两只起秧子的狗放在一起，早晚要出事儿。
宋魅人是她娘早早就许给了她男人的，换了两袋麦子送出去的姑娘，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因为宋魅人总和她娘家隔壁一起长大的黑强子在一起，她男人不乐意，给宋魅人扣了个勾搭男人的帽子，也顺带把无中生有的绿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
“我也觉得屈啊，我妹妹说有些人搞了一辈子破鞋，到最后什么事儿都没有，一家人还和和美美的，我这一清二白的人非要被弄上这么个臭名声，回家挨打挨骂，我何苦呢，”宋魅人说着说着流下了泪，“我也寻思了，本来没有的事儿，非要说得有枝有叶的，那我还不如真偷汉子给他看。”
有些愚昧的宋魅人就这么真的和黑强子发生了关系，可惜她太不高明，被她男人抓了个正着，被她男人带回家里一顿毒打。
宋魅人当时就想杀了他，但是她忍了，“他不想让我好好活，那他也别活。我想杀了他，是因为我想好好活着，我不能落下个杀了自己男人的罪，那我也活不了。”
就这么着，宋魅人忍辱偷生，不管她男人在大家伙面前怎么糟践她，她都忍着，大冬天，她男人喝多了酒吧她拉到黑强子家门口，硬生生拔了她的裤子，她都忍了，还在大家伙儿面前强颜欢笑，天天在别人面前对她男人嘘寒问暖。
就在大家伙都相信宋魅人的时候，她选了一个她男人即将出远门的前夜，把她男人活活勒死，就这样还不够，她觉得不解气，抓起旁边的剪刀，愣是把她男人戳成了个筛子。
宋魅人的仇报完了，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她必须想一个办法，把她男人处理掉。
扔出去是不可能的，早晚会被发现，事情追究到自己头上也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她想过把她男人埋在院子里，但是她不敢，她怕那死鬼死了之后还要折磨自己。
就这样，她一直想不出个办法，直到遇到了鬼子六，他说是想找地方住，宋魅人的心里一下蹦出了个主意。
让鬼子六他们住进来，灌醉他们，灌成稀泥，一个也不剩，然后杀了灭口，第二天顶多说是他们害死了自己男人，死人不会开口，到时候一了百了。
“这么说你是想嫁祸给我们？”白九龙轻声问着，声音里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有点儿同情这个女子。
“我没办法，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我没辙了，我就是想活着，好好活着，我没路走。”
说这话的时候，宋魅人泣不成声，天边已经泛白了，白九龙拍拍宋魅人的肩膀，“行了，天快亮了，别让左邻右舍听着。”
孙庆成他们已经醒了，看到外面这一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好奇，去问赵为民，可是赵为民只是叹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叙述这件事情，掺杂了太多书面外的感情，言语没办法形容。
白九龙直起身子，觉得腰疼，一宿没睡，眼睛有点儿肿，他点了烟袋锅，“你之前想要加害我们，我知道你有苦衷，不怪你，早点儿安葬了你男人吧。”
说着，他摆摆手，收拾了乔罟准备上路。
宋魅人坐在门边，傻傻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她好像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一时间掺杂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白九龙几人走了，宋魅人没起来送，出了门，白九龙转身要帮忙把门插上，回过头的时候，宋魅人笑了，确实很漂亮，一笑倾城。
她从她男人身上把之前插进去的剪刀一把拔了出来，冲着自己的心口就是几下。
血色嫣红，像是开了一朵花。
世界上好多事情都不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纷纷扰扰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宋魅人死了，到最后也没能“好好活”，可能这样才是对她来说最好的活法。
女人太可怜。
一路上，大家都不再说话，本来就有些阴沉尴尬的气氛再一次升级了。
鬼子六有些郁闷，他一路上一直抽烟，接着一趟活儿，太闹心，他后悔了，肠子都快悔青了。
赵为民也不太舒服，宋魅人的事情在他脑子里转啊转，他又想到了白妮，想到了李红芬，想了很多事情，觉得活着真烦。
晚上的时候，几个人找了一家投宿，吃完饭，白九龙让他们都早早睡了，他指着外面，“明天晚上歇不得，翻过那个山就到地方了，加把劲儿好好干。”
赵为民突然觉得这样的话特别沉重，他以后再也不想参与这样的事情了。
白九龙越是说要好好休息，他就越是睡不着，一晚上翻来覆去，这一次投宿的是老两口家里，可是赵为民总是担心还会出些什么岔子。
果然，半夜的时候，赵为民醒了，他觉得窗户前有人在走路。
一蹦一蹦。
赵为民仗着胆儿翻起身想去看看究竟，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按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压下去。
是睡在他旁边的白九龙。
“别动，别说话。”
本来就很紧张的赵为民因为白九龙这话更紧张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九龙在黑暗中从床上摸了下来，他摸着墙边自己的衣服，不知道摸出了一小包什么东西，把纸包拆开，正准备打开窗户。
就这时候，有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白九龙的胳膊，吓得白九龙浑身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撒了。
没好气儿的白九龙回过头，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别人，干瘪瘦弱的老司此刻正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着他，他枯树一样的老手抓了一点白九龙手里的东西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不行，”老司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着，身体竖直，双腿像是o型腿一样半曲，脑袋歪着，好像对白九龙很感兴趣一样的看着他，“不能用石灰。”
“为什么？”
“破了相了就不好了，”老司站直了身子，头也端正了过来，叹了口气看着外面，“他没吸到气儿，急了。”
白九龙有点儿不耐烦，对老司这种不忙不急的样子有点儿恼怒，“那怎么办？”
老司没有说话，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披上衣服走了出去，白九龙转身跟在了后面。
赵为民这下胆子大了点儿，壮起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哈了气，有点儿看不清，他赶紧拽着袖子把窗户擦了擦，刚清亮点儿，一对毫无生气的眼睛就在面前和自己直视，吓得赵为民大叫了一声。
孙庆成和鬼子六还在打呼噜，乔晟醒了，从床上爬下来站在赵为民身边从窗户看向外面，只是乔罟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回过头看着赵为民。
两个人直视片刻，乔晟伸出手把赵为民从地上拉了起来，赵为民擦擦头上的汗，又看向窗外。
只见老司嘴里念念有声走到了乔罟面前，乔罟好像看不见老司一样，还是在院子里抓狂，老司拽下手里的衣服扔到乔罟面前，他就像是发疯一样拽过来衣服，又撕又扯，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是老实下来。
老司没有说话，回过头进了屋，白九龙一把拽住了他，“这是怎么了？没事儿了？”
“啊，”老司轻轻啊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十五，没事儿，早点儿歇着吧。”
说着，他就回了屋里。
赵为民这一觉一睡就到第二天早上了，醒来的时候炕上就自己一个人，别人都睡醒了，连床铺都整理好就剩下他的了。
他赶紧起身穿好了衣服，一看大家都在外屋吃饭，除了老司不知道去了哪儿。
“这老头有点儿神神叨叨的，”吃完饭孙庆成和赵为民躲在茅厕里抽烟的时候说着，“早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早早就没了。”
赵为民指着孙庆成穿的衣服，没见过，“你衣服呢？”
“不知道，早上起来就让我穿这个么。”
这赵为民才想起来老司昨天晚上扔给乔罟的衣服，很可能是孙庆成的。
回到屋里的时候老司才回来，大家都已经等了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