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野狐和水行舟的一番打斗惊呆了所有围观的人。这种超越人类认知的打斗,让在场的许多人呆若木鸡。
阁楼上,几个水行舟带出来的徒弟双眼噙泪,朝着夜空顶礼膜拜。在他们看来,突破极限的水行舟,或许只是白日飞升的一种无上突破。
独孤天心抹掉眼泪,也不看众人一眼,收拾起巨阙一步步离开。
那个老人走了,他留下了他耗尽心血几十年炼就的兵器,睁开了尘封三十年的双眼,甚至丢下了他最疼爱的孙女,就那样从人间蒸发不见了。他带给独孤世家的,将是另一场争斗,甚至是他深爱的孙女,也可能再不能进入蓬莱半步。
独孤天心却无心想这些,此刻,她怀里抱着巨阙,如同珍爱一个年幼的孩子,一步步来到于晴的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于晴,独孤天心缓缓坐下,闭目不语。
一直守在于晴身边的黄凤九看着闭目不语的独孤天心,微抬的手掌缓缓放下。就在刚才,他感觉到那柄巨刀里渗透出的浓浓战意,他下意识地看一眼那柄有些缺角的巨刀,心里对独孤野狐多了一分钦佩。
阁楼之上,于放虎手持三尺青锋,对着长天深深一揖。
风来,云聚,水汽翻滚,扑打着阁楼上众人的脸颊。
于放虎眼神深邃,喃喃道:“乱世再起,于放虎不敢不接。今夜,便再问天下,纷纭乱世,谁可一战?”
谁可一战?
于放虎带来的几十人神情振奋,齐齐站在阁楼上,望着夜空里漆黑的南湖,声浪滔天道:“谁可一战?”
一阵短暂而急促的琵琶声打乱了夜的安宁,在令狐家族所在的阵营里,一个穿着古式旗袍的女人怀抱一把翠绿琵琶款款走来。
女人的身段很婀娜,不看脸庞的话,的确是上等的佳人。
只是她脸上蒙着轻纱,在暗夜里也仅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偏偏更加引人遐想。
令狐阵容里的年轻人有些宠宠欲动,看着款款走来的古典女人全都变得无所适从。
的确,此刻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和这片天地合而为一,以至于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这个女人美丽的一面。
纤纤细手,轻抚琵琶,霹雳声响,却响彻寒夜。
“便让小久,来请轩辕家的第二战吧!”她声音甜美无比,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番决然的味道。
所有人此刻都看着这个体态端庄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看起来是那么完美,那么迷人。
令狐*世家的阵营里,令狐子安眼神里爆射出无限神采。他怎么也想不到,踏破铁鞋四处重金寻觅不到的高人,却主动找上门来,要帮令狐家这样的大忙。
于放虎双眼爆射出阵阵寒光,看着阁楼下的女人一步一挪缓缓靠近于家门楼,于放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
也是在三十年前,被人从东海一路追杀的他在路上遇到一个女人。女人年轻貌美,属于那种一见就能倾心的人。只是当时的于放虎却不敢太耽搁,因为独孤家的杀手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只是原本以为仅仅一面之缘的女人,那时却带给他许多年不能割舍的愧疚。
此刻,这个叫小久的女人缓缓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夜风吹得她的发丝风中乱舞,但却只是给她的美丽做了一个华丽的注脚。
女人缓缓席地而坐,翠绿的琵琶靠在肩膀上,朝着于家阁楼缓缓唱道:“昔年红菱开,郎骑骏马来,马踏百花叶,浊离断残情……”
她声音清脆,丝丝入耳,听起来恍若人间天籁。
只是这歌声慢慢展开,漆黑夜里也仿佛让人看到,许多年前有一个男人,在落难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女人爱慕男人的豪气,想和他厮守终老,为了他毁去容貌,但却依然留不住心爱的男人。
于是琵琶声里无尽哽咽,低沉而愤慨,不甘而埋怨,终于随着女人的琴音再次回荡。
于放虎闭目不语,彼时岁月,倥偬朦胧,却早已成为过去。只是这些年来,这件事却一直压在他内心深处,每隔几时便会跳脱出来,让他愧疚不已。
女人的声音继续盘旋:“君傲一世天,妾舞醉红颜,痴痴又翩翩,洛洛又跹跹,飞袖长空连,烈火妒华年,君骑骏马去,再不思从前……”
唱到此时,仿佛曲调酝酿足够,女人的素手猛烈牵扯起一根琴弦,然后四指彭松,一下放开,那琴弦骤然撞击,回音爆裂,刹那间所有围观的人只觉得脑际轰隆隆炸响,如同雷暴一般。
阁楼上,于放虎双眼放射出阵阵寒光,他身体前倾,看着外面道:“这个女人……”
一道淡雅的影子飞身而出,在于家墙头轻轻一点,如同一片飞鸿,轻轻落在古典女人的对面。
古典女人却不惊慌,五指齐舒,刹那间音波翻滚,珠玉敲击,似乎又是一曲天上人间。
那飞身出来的女人神情淡定,不慌不忙间脚踏七星,双手开阖竟随着女人的琴音翩翩起舞。
于放虎看了一眼飞身出去的蓝行鱼,缓缓闭目,靠着椅背仿佛入定一般。
古典女人双眼炯炯有神,因为她突然发现,这个飞身而下的女人,在她的音波里竟然进退有据,无比从容。随着她音波的疾缓,女人的舞姿也逐渐变幻,但无论如何变化,她的脚步始终遵循着七星的流转,而她的双手,赫然也是一种极其高深的法门。
世人早有传言,于放虎麾下,巾帼不输须眉的第一女人,蓝行鱼。
古典女人却不急躁,仿佛早就料到现在的局面,一张琵琶缓缓平放,手指轻柔,又是一曲动人的音符。
蓝行鱼竟看也不看女人一眼,双目缓缓闭上,在音波里慢慢起舞。
音乐开始变得柔和,如同流动的泉水,潺潺而来,丝丝入耳,清脆如滴。
蓝行鱼的动作也变得无比温柔,整个人麻布麻衣麻鞋,如同临世的仙人,大开大合,无比从容。
女人的手速逐渐加急,细小的手指放佛要嵌进琴弦里,然后骨节与琴弦撞击,爆发出阵阵嘶鸣。
一滴鲜血顺着琴弦流动开来,紧跟着被骤然放开的张力绷射而出。飞入空气里,刹那间开出点点红色小花。
蓝行鱼的身形也流转起来,行云流水,羚羊挂角,仿佛无迹可寻,却又张弛有度,超凡脱俗。
围观的人们已经屏住了呼吸,在他们眼里,这场原本没有丝毫火药味的争斗此刻变得有所不同。那张碧玉琵琶此时彷如活了一般爆发出狂暴的张力。而蓝行鱼脚步流转处也逐渐看出星火点点,脚尖点地,发出金鸣铁器一般的嘶鸣。
然而只是刹那间,怀里抱着琵琶的女人忽然站立,她小巧的脚丫轻轻点地,身形迅疾朝着蓝行鱼飞去。这是一门身法,快到了极致。
在蓝行鱼的附近,女人怀抱琵琶四处游走,却又不贴近蓝行鱼半米之内。庞大的音波汇聚起音雷滚滚,如同九天上的神雷再一次在蓝行鱼的身边炸响。
蓝行鱼只觉得仿佛闯入一片雷区,四周全是雷暴的声音。
蓝行鱼身躯暴退,那女人竟也跟着追去,但始终保持在半米之内。
蓝行鱼眉头紧皱,看一眼眼神犀利的女人,蓝行鱼微微叹息。
身形退到墙角,脚尖一点墙根,蓝行鱼再一次迎着女人扑过去。
那女人似乎是太过急功近利,所以看到蓝行鱼迎上来的身影退不及时,被蓝行鱼一掌打在琵琶上。
弦断,血流,蓝行鱼一只手掌,竟然差点被琴弦撕裂。
那女人也不好受,琴爆时候巨大的音波反噬,一口鲜血喷出,瞬间退出五步。
女人伸手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看着蓝行鱼双目寒光隐现。
下一刻,女人用血红的手指牵扯过几根琴弦,轻轻一翻,琴弦就被拉出老长,手指一摁,竟稳稳连接在一起。
碧绿琵琶上血迹斑斑,一抚琴弦,声音触碰血迹,竟变得格外低沉。
女人抬眸望一眼阁楼上闭目不语的于老虎,有些凄凉地笑道:“世事纷纭,你本天之骄子,是她不该起了从君的念头,只是,于放虎,天理昭昭,人心不泯,难道你就真能心安理得安享你的天下?是夜梦回,你会不会梦到她?你会不会梦到她为你毁去的绝世容颜?便是刹那芳华,怎敌不过你北方一隅?怎么就留不住你郎心片刻?”
于放虎高抬着脑袋,闭目不语。
四下里,许多声音在暗夜里流转。
“这,这是往日于老虎欠下的风流债啊!”
“是呀,是呀,倒是一个多情种子!可惜,于放虎那样的男人,怎么会在意这些?”
“可惜了……”
女人见于放虎闭目不语,片刻后朝着阁楼走去。
蓝行鱼一步当前,挡在前面。
女人也不看蓝行鱼,抬首时缓缓道:“你记不记得她为你做过什么?”
“你记不记得你最后见到她的样子?”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给过她的幻想?”
就在靠近蓝行鱼附近的时候,女人忽然一把扯掉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颊。
黑夜里,灯光的照射下,那张脸充满了恐怖。
连站在对面的蓝行鱼瞬间都被这张脸震惊地无以复加,留下片刻失神。
也就是这片刻的失神,女人飞身朝着于家的墙头跃去。
就在她将要登上于家墙头的时候,蓝行鱼的身形瞬间就挡在了前面。
一朵巨大的气浪宛如实质地绽放在女人的面前,逼得她从墙边退出十米多远。
女人惊恐地看着蓝行鱼,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刚才一直是手下留情的。
“也罢,”女人疯一般狂笑起来:“妾有意而郎无情,可笑的是她临走时还念念不忘你的好,于放虎,今晚我就代她问你一句,你的心里,可曾有过她一席之地?”
夜静无声,此刻蓝行鱼也停下了动作,静静看着阁楼上的男人,是呀,你说,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