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心草看一眼桌上放着的几部电话,仰头靠在椅背上。她高高的额头随着白皙的脖颈慢慢往后靠去,一头乌黑的发丝直直垂在椅背后方,乌光靓丽。
“你也许听说过,我先生姓向,向氏集团就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澹台心草此时并没有因为电话没有信息而显得慌乱。但于晴却隐隐觉出了她内心的躁动。
人是种很奇特的动物,有的人紧张的时候什么事都不做,有的人紧张的时候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有的人紧张的时候则会胡乱说些什么。澹台心草紧张的时候也会做一些不同的事,说一些不同的话,但这一切因为是她做的,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于晴是个很细心的人,她看出了澹台心草的心境,所以默不作声地做起了听众。
“那一年我才十九岁,仲南说要带着我到大都市去追求幸福,我就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出来,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和他私奔到了这里。”澹台心草平静地说着自己的故事。
于晴听得很认真,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传奇。她很想知道她的故事,那些对她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当时我们带着仲南卖掉祖屋的五十万来到这里,在郊区租了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房子,然后,每天早早就出来,在这人生地疏的地方四处找生意做。那段岁月我至今难忘。我们被人骗过,被人嘲笑过,还被人撵着钻过下水道。我们没有放弃,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但摸爬滚打好几年后,我们不仅毫无所获,反而把卖祖屋的五十万都赔了进去。仲南很伤心,很失望,他抱着我大哭,哭地像个孩子。再后来,一个偶然的机遇,我们遇到了‘贵人’,他指引我们开始倒卖建材,给我们介绍业务。再后来,我们做大了,在地产建材界有了一定的名声。”澹台心草说得很平静,但语调中却充满了回味。
“仲南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当然不满足于只做到这一步。于是,我们多方打听,四处送礼,得到了我们在这里的第一个开发项目。开标的那天仲南特别高兴,他说他终于有了给我幸福的资本。”澹台心草讲到这里,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可惜的是,那个项目最后并没有带给我们收益,反而,把我们前期赚到的所有积蓄都赔了进去。那个‘贵人’,他引着我们入行,然后看着我们沉沦,最后一只手指就把我们摁死在浅水里。”
“我当时不明白,那些年照理我们并没有亏待这位贵人。为了感激他的提携,我们想尽办法给他想要的一切。为什么关键时候他不仅没有帮我们一把,反而在沉船上放上了最后的铁锤。”
澹台心草笑得有些哀伤道:“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贵人’,他和仲南提出的条件是,他想要我,他要我给他做情人。”
于晴平静的神经快速跳动了一下。
“我实在想不明白,他都快七十的人了,走路都要两个人搀扶,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何况我一直把他当爷爷一样看待,对他礼敬有加,可他,却一直都在打我的主意。仲南没有同意,所以,我们输了,输得很惨。”
“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就这样失败了,在S市,成了坊间流传的一个笑柄。接着,许多和我们往来的开发商都终止了和我们的业务往来,一夜间,我们回到了几年前的窘迫。”
“仲南很无力,他看着我,他说他说什么都不会让我去伺候那个老变态,我很感动,很感激。然后看着他日渐消沉,整日里借酒浇愁。”
“终于有一天,我不忍心看他继续这样消沉下去了。我抱着他说,没事,没事。他就那样哭,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就像当初第一次失败时候那样。于是我穿上了我最性感的衣服,那本来是我买来穿给他看的,然后走出了我们当时刚买的新房。”
于晴的双手不自然地绞合起来,她心里有些动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听下去,但潜意识里却一直在提醒自己,听下去,做一个安心的听众。
“我出门的时候,天空电闪雷鸣,正下着暴雨。我撑了一把很娇艳的雨伞,高跟鞋踩进水里,溅得我两条小腿都是泥点。我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就那样蹲在门口,看着我一步步走出去,然后双膝跪倒在雨水里,朝着我离开的方向一直跪着,一动不动。”
澹台心草说道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她看了一眼认真倾听的于晴,使劲笑笑道:“你知道吗,当那个老变态用他快要枯竭的舌头舔****腿上的泥点时,我真的就要吐出来了,可是当我想到跪在门口的仲南时,我就又忍住了,是啊,他可以为我做一切,我为什么不能为他付出所有?”
于晴的情绪被她感染地有些低落,看着眼睛有些潮湿的澹台心草,缓缓走过去抱住她。
澹台心草的肩膀快速抽动起来,显然这个称职的臂膀还是给了她释放的空间。于是她声音哽咽起来,近乎声嘶力竭地哭叫着:“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我出去以前给我的家人打电话,希望他们能帮帮我,帮帮我和仲南,可是他们都拒绝了。我求那个变态放过我,放过仲南,可是,可是……”
肆意地哭泣让澹台心草压抑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放纵,没过多久,她擦掉脸上的泪痕,握着于晴的手道:“好妹妹,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亲切。在学校门口,你明明带着录音笔却没有打开,这就让我对你更加亲切了。”
于晴笑着说:“心草姐,你哭出来就好了,你太累了。”
澹台心草笑道:“累?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这后面的故事说多了对你也没好处。总体来说,我的人生,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光彩照人。我是从屈辱和炼狱里走出来的,所以,我对那些对我有敌意的人,下手也会毫不留情。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们,不让他们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再添污迹。”
看着她凌厉的眼神,于晴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一种莫名其妙的疑惑涌上心头,是啊,这样一个精明的女人,她的机智和阅历足以堆积成一本厚厚的励志字典,但她就那样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一所普通的学校?她明明知道有人要针对她,却还是不加防范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孩子送去了学校?这真的合理吗?
于晴想到这里,抽出了被澹台心草握住的双手,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去了,不施粉黛的她有着一种天生的美丽。于晴看到她眼睛里无限的深邃,觉得自己真的还是太过天真。
她没有讲她剩下的故事,于晴也没了继续去听的勇气。
她说过,她的人生是在屈辱和炼狱里度过的,屈辱她知道,那炼狱呢?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针对她的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消灭对手,哪怕那代价是,是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里,于晴的身体莫名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