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晴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贺兰小雨已经躺在她的床上,手里抱着于晴的漂流瓶,口水流了老长,此刻睡得正香。
于晴笑着帮她擦了几下口水,将被子盖好,然后缓步去了书房。
因为令狐子君一直牵挂于晴的身体,所以谭名素将那篇报道刻意改成了周刊。第四篇报道估计会在几天后才会发表,这也给了于晴更加充裕的时间。而且华夏国的新闻之星盛会时间也越来越近,于晴虽然是首次参加,但毕竟代表着华都的荣誉,也不好太过随意。于晴知道自己获奖的可能性很小,即便是夸大很多倍来说,自己在新闻界,也只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小娱记。新闻界大咖如云,搅动风雨者有之,波云诡异者有之,甚至枪林弹雨者也有之,自己一个毫不起眼毫无建树的后辈,如何能脱颖而出?
想了想,大概又是家里打了招呼,华都的人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吧。
无他,不过是让自己出来长长见识罢了。
于晴还不知道,她的系列纪实文学《名素与子君》的前三篇报道已经在整个新闻界,甚至整个华夏界掀起了巨大波澜。无数新闻界的老一辈人都开始关注这个才露头角的新人。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几乎每一位在新闻界有影响力的人,案头都会有三份报纸和一份简历,而且都看过了不下数遍。
他们很奇怪,这样一位新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资料上载明了是华都日报的娱乐记者,但纪实文学却发布在了《南湖日报》上面。而且他们得到消息,这位新人从事娱记工作以来,发表的文章寥寥可数,但她竟然能代表华都日报来参加今年的新闻之星盛会?
太过不可捉摸了。
作为成天和文字打交道的大咖,他们对于晴的三篇报道都很称道,觉得文笔流畅,讲述合理,而且布局巧妙,的确算得上是上等的佳作。但任何好的东西也难掩瑕疵,于晴的三篇报道里,也有或多或少的问题。只是这些问题并没有阻碍文章的火爆,因为这篇注定要火的纪实文学他最根本的原因不是文字的娟秀,逻辑的精准,而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写,但现在却有人真的这么做了,因为他揭露了新闻界最大的元老和华夏南方最大的商贾之间许多不可告人的秘辛,甚至是整个华夏国隐世世家的秘密也在这篇报道里窥一斑而知全貌。
这就有些让人寻味了。
于晴并不知道这些,她所写到的事情有些是谭名素和令狐子君告诉她的,有些是谭名素和令狐子君提供的资料里推断出来的,还有一些是与他们相交颇深的好友口头讲述的。于晴要做到的是坚守自己的立场,原则上不出现偏颇,但道义上就任情感发泄了。
于晴很喜欢在晚上码字,因为这样的时点对于往日是夜猫子的于晴来说,思维会更加清晰。只是自从拍卖会之后,自己的身体却并不像以前一样了。现在,她就感觉到阵阵困乏。
强忍着睡意在键盘上敲打了几行文字,于晴就一头栽倒早电脑前睡着了。没有漂流瓶在身边,于晴觉得整个脑海一片空虚。
她放佛压根没有睡着,而是进入一片梦魇,醒不过来,动不了,连叫几声都成了奢望。
这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意识思维有些清晰地知道身边有人走过,但身体却一动不能动。直到黄凤九轻轻摇醒她,更觉得整个头疼得厉害。
于晴吩咐了黄凤九几句,就躺到床上去睡了。这一次,挨着贺兰小雨和漂流瓶,于晴的心境又一次平复下来,并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天色不错。只是于晴的精神有些差,连早饭都没有胃口。
黄凤九看出了于晴身体欠佳,于是嘱咐别人去请了大夫。
时候不大,一个穿着很朴素的老大夫就赶了过来。把了把脉,问了几句,又测了血压血糖等等,最后只说可能是太累了,让于晴注意休息。
于晴笑着应对,忍着困倦从床上爬起来,带着贺兰小雨在园子里溜达。
亚宁一大早就和于晴打过招呼,急急地去凤凰影视报道。
此刻偌大的园子里很安静,一大片绿色里只能看到老人黄凤九穿着一件淡黄的大褂正在打着一套很慢的拳法。
于晴很多年没见到这种情形了,所以找了处地方和贺兰小雨静静看着。
黄凤九这趟拳打得很慢,许是存了让贺兰小雨认真看的心思,拳法和脚步都放地很缓。贺兰小雨一边看,一边轻轻给于晴解说,说这套拳是他师傅的绝学,名叫《落山锤》。说这一拳的妙处在哪里,师傅他只用了一分力,这拳其实是要用足十分力才有势。于晴静静听着贺兰小雨的解说,小丫头嘴里不时传出几声埋怨,说拳怎么能这么打,那不是很费神吗?估计是人老了,腿脚跟不上了。
于晴不时被她的话逗得发乐,这小家伙人小鬼大,点评自己的师傅也是拳拳到位,句句狠辣,嫣然已是大家风范。不知道真相的人乍一听,还以为她才是师傅,黄凤九是徒弟。
过了一会,黄凤九收拳过来,笑着在贺兰小雨头上敲打两下,骂了句“劣徒”就陪着她们四处转悠。
于晴才发现这园子里竟然也有一座戏台,而且修建地和老家那座一模一样。
于老太太从大山搬到城里的初期人生地疏,很不适应城里的生活。于老虎就在家里的后院里盖了一座戏台,天天请人去家里唱戏。
总请名角不太现实,人家毕竟忙着演出,时间有限。于是他就找了一家戏剧学院长期合作,约定每周学院至少派人去唱两到三场,而且必须要有一两个小有名气的老师出演。当然报酬方面于老虎并不在乎,只要哄得老太太开心,花多少钱他从不含糊。
原本对戏剧就很有些爱好的老太太总算是找到了消磨时间的法宝,每到唱戏的日子,就早早穿戴整齐,抱着还在襁褓中的于晴乐呵呵一听一下午。
起初还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时间久了,老太太就开始品评演员的唱腔和水平。于老虎每次都认真听取老太太的意见,然后将问题交给秘书,让他去和校方沟通。一来二去,校方一些领导竟然主动来拜见老太太。说老太太提出的许多意见正中要害,对老太太在戏剧上的认识惊为天人。
于老虎冷笑一声,也不去管院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要把老太太哄开心了,他也乐得家里进进出出,成了戏班子更显得热闹。
只是这种情况后来发生了变化。许多人都知道了于母的这个爱好,一些有求于人的就通过戏院的关系来拜见于老太太,顺便希望能见到如日中天的于老虎。
久而久之,于家后院的戏台成了北方炙手可热的地方。
许多人以能坐在戏台里面看戏自傲,并把他当成了和于老虎攀上关系的一种手段,不断炫耀。于老虎也被人起了个名字,叫“戏台外交家”。
再后来于老虎不甚其烦,考虑更换戏剧学院,又怕老太太不高兴。等到于晴稍微长大一些,老太太自己也觉得这些成天陪着自己看戏的人压根就不懂戏剧。才让于老虎关闭了后院,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戏院的表演却没有拉下,甚至成了于晴童年很重要的一部分。
于晴至今仍记得,老奶奶穿着大青衣,举手抬足间眉头微皱,一句很是纯熟的“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让于晴至今回味。
偶尔发现的戏台让于晴又想起许多往事,眼角有些湿润,然后就随着往后台走去。
贺兰小雨平时没少往这边来玩耍。小孩子,对花花绿绿的衣服看上去就兴趣很大。于晴看她一眼,笑着将她按在化妆台上,只几下,就把她打扮成了青衣旦。只是七八岁的年纪,看上去如何也没有一丝成熟的风韵,惹得于晴一阵想笑。
黄凤九笑道:“这么些年来,大小姐的手艺还是没有落下,老夫人如果知道,肯定会乐得闭不上嘴的。”
于晴有些恍惚,回头道:“这戏台很久没用过了吗?”
“也不是,小雨这丫头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她还交了两个朋友,有时候也会过来。那俩姑娘也是懂得一些,有时候还能指点她几下。”
于晴听了笑道:“您这是于老虎的故技啊!”
黄凤九笑道:“我也是不忍看戏台荒着,刚巧她那时也闷得无聊。”
贺兰小雨昂头道:“姐姐,下午我叫一只半来唱戏,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唱?”
于晴想想以前跟着奶奶学戏的日子,摇摇头没有说话。
奶奶一生最爱莫过于《王宝钏》,于晴唱了不下百次,但总不得精髓。那时老太太语重心长道,你少年心性,本是个花旦的性子,怎肯轻易落了红妆?这生旦净末丑,又如人生百态,没有大体会,不能得要领。奶奶这一生经历得太多,所以是宁为大青衣,不可误黄粱。你要比奶奶活得精彩,奶奶才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那以后,于晴再没上过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