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名素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紫色的晚霞就那样播洒在自己和令狐子君的身上。然后一道幽暗的光门出现,一个美到极致的女孩扛着镰刀对着他缓缓地招手。
他伸手想要推醒令狐子君,才发现自己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他触碰不到令狐子君的身体,也感受不到令狐子君的体温,只能近近地看着令狐子君眼角滴落下一串清泪。
谭名素大惊,扭头看一眼那个微笑着朝着自己招手的姑娘,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然轻飘飘地就要飘走。
他看了眼站立在地上的自己的双脚,现在却没有一丝力气站稳了。
那道光门的吸力越来越大,谭名素的心里就感到莫名的惊恐。他忽然间明白,令狐子君流下的清泪,竟然是知道自己就要远行了。
那道光门通向了哪里?谭名素心里充满了好奇。只是他内心里仍然在不断地挣扎,因为,他实在不想就这样离开。留下令狐子君一个人,默对以后的每一天。
五十年才等来的幸福,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
令狐子君不断挣扎,他想抓住身边一切的物什,来减缓光门对自己的吸引。只是周围一片空旷和安静,根本无力抓住任何一丝缝隙。
令狐子君心里涌起无边的悲意。过往一切的一切如电影般闪过,五十年历练修行到古井不波的心境此刻竟充满了不甘心,不满足,不舍得。他蹒跚的脚步使劲摩擦地面,想要增加一些阻力。只是无论他如何做,一切都显得徒劳无力。因为他根本碰触不到任何的物体,身体无比轻灵地飘向那道黝黑的光门。
光门里万道雷霆闪过,阴暗里他仿佛看到了黑色的曼陀罗花盛开在黄色的忘川河边。曼珠沙华,谭名素知道,自己真的要离开了。
忽然,一点光照射进了黑暗里。无边辽阔的忘川河水突然奔涌起来,变得无比暴躁。
黑色的曼陀罗成片地堆积在一起,在火红的熔岩里,烧出一片灿烂的诡异。
手握镰刀的叶倾城顿时感受到无边的温暖洒满了全身,似乎一道永恒的光明降落进了无边炼狱。
叶倾城镰刀高举,心里充满了惊恐。
她不敢想象,幽暗丛生的炼狱里,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光明。
一点光从天而降,黑色的曼陀罗在光里迎风起舞。
一只只粗壮如孩童手臂的枝蔓竟然展现出无比曼妙的轻柔。叶倾城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确认一切没有看错的时候,她扭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死神叶欢此刻也被震惊了。
如果说当初第一次知道于晴拥有涅槃的能力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于晴身上带着某些神赐的圣物。是那样的圣物具有通天的法力,才能让那个已经走远的灵魂回归肉体。但这一次,他亲眼目睹了于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紧闭的双眼在晚霞里美到令他窒息,令他从容,却也令他担心那只是刹那短暂,顷刻便会烟消云散。况且,身为死神的叶欢自然知道,这世间上,便是神的圣物,也不可能拥有无穷无尽的法力,去复活一个人的灵魂。
叶欢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个女人,真是带给人莫大的惊喜。
他也不清楚于晴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就这样感受着这种安宁和祥和,像一个旁观者,看着一件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叶倾城却不这样想。她自然还是以为一切都是叶欢搞的鬼。
她心里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叶欢出来十年,仍然没有完成见习任务这样简单的任务。因为自己的这个哥哥,现在哪里有一点死神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副热血青年的模样嘛。
她朝着叶欢目光所对的方向看去,自然就看到了于晴的背影。
心里想着又是因为这个女人,然后心念涌起,一股神念竟然跨越空间,直达炼狱深处。
一只体型肥大的黑狗此时正守在炼狱门口,柔软的舌头耷拉出长长的一截,滴落着一点点黑色的液体。它硕大的体型将炼狱的光门堵得严严实实,时而还抬一下肥硕的脑袋,朝着远处不停地张望,两只眼睛巴巴地瞅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间,它感受到了叶倾城传出的神念。庞大的身躯缓缓站立,不断抖动着肥硕的肉块。四只粗壮的爪子在地上刨动几下,竟然勾起一道岩浆,洒落无数寒星。
肥大的黑狗似乎是接到了好友的讯息,眼神顿时明亮起来。
全身发光的黑毛根根直立,一个瞬间,就消失在炼狱之内。
谭名素的身体被柔光包裹,竟然克制了光门的吸引,缓缓往后退去。
他心里充满了惊喜,他很想回头看一眼到底是什么人把他拉了回去。只是脖子似乎被什么固定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忽然,谭名素感觉到那道幽暗的光门里似乎有一种恐怖的气息传出来。一阵莫名的惊颤让他的灵魂都跟着战栗起来。
一只巨大的狗头双眼闪着蓝色的光芒透过幽暗的黑门,满嘴锋利的尖牙正对着谭名素发出幽暗的光芒。谭名素一阵慌乱,灵魂都有些发抖。
那只巨大的黑狗从光门一下就跳出来,肥硕的脑袋四处转一下,就看到了光门附近的叶倾城。摇晃着肉乎乎的脑袋,黑狗充满了兴奋就要跑过来。叶倾城冷目相对,一指不远处的谭名素,黑狗瞬间又奔跑向谭名素的灵魂。
那道温和的光明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但坦荡和正大之义更加充沛,从寰宇的某处播洒开来。黑球似乎是感觉到阵阵的不适应,扭头看一眼叶倾城,肉脚不停地往后退去。
叶倾城心里巨浪翻滚。要知道黑球可是叶欢从炼狱深渊带出来的生物,它体内拥有着近乎神格的东西,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它害怕了,后退了。
越是这样,叶倾城便越是生气。眼神一冷,瞪向了黑球。
黑球眼神里露出一丝不情愿,却低着头一下就冲向了谭名素。
此时那道光明终归还是太过瘦弱,被黑狗庞大的身躯冲击地有些零散。
黑狗张开血盆大口,锋利得尖牙直接就咬向谭名素的灵魂。
叶倾城有些洋洋自得地笑起来,关门,放黑球,看来真是一件制胜的法宝。
只是没等她高兴太久,一道魅影出现在黑球的眼前。
一只白皙瘦弱的手掌一把抵住了黑球肥硕的脑袋。
黑球努力睁开被肥肉包裹着的眼睛,然后就看到眼前没有任何表情的叶欢。
硕大的身躯忽然就变得战抖起来,然后它两只后腿蹲在了地上,一双眼睛变得无比乖巧。一颗巨大的狗头摩挲着叶欢满是油腻的衣服,那种样子,仿佛许多年未见的老友,又一次重逢一般。
叶倾城柳眉倒竖,心里骂一声“贱狗,不要脸”,然后就要上来拉扯。
却见叶欢看也不看黑球无辜可爱的表情,一脚就将黑球又踢回了光门里。
黑球在被踢飞的瞬间,表情变得无比狰狞,两只明珠似的眼睛瞪着叶欢吼道:“坏人,我还会回来的。”
然后又无比温柔地看着叶倾城祈求道:“倾城,我要回去了,替我报仇。”
叶倾城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谭名素的灵魂回到了肉体之中。
叶欢一把夹起了叶倾城,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而于晴,则因为过度劳累,又一次昏迷倒地。
夜色里,令狐子君忽然感觉到刚才已经冰凉的爱人,忽然有了沉重的呼吸。她低眉侧目,发现一双无比深情的眼睛正望着她,满满的都是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