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国首都的某个小院里,衰草漫过了台阶,长得有些疯了。
一只轮椅停靠在木制的凉亭里,在斑驳的阴凉里,显得有些没落。
轮椅上坐着一个老人,须发皆白,却修整地很干净,装扮也朴素到了极致。
老人的旁边站着一个年逾花甲的男人,此刻随着老人的眼神盯着凉亭外面蓝色的天空,神情充满了庄重。
微风拂过,吹得院子里的青草四处飘摇。几只蝴蝶从野花里飞起来,扑簌着翅膀飞过了高墙。
“文心啊,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心里有苦,但是,为了家族最后的一点脸面,你做得不错。”老人收回眼神,看着面前的杂草轻声道。
站立的花甲老人闻言腰弯地更低道:“父亲,孩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是苦了心草和心叶这两个孩子。”
老人听到这两个名字以后眼睛忽然眯在一处,细缝里透出一道寒芒。
“不要再提那个女人的名字。我说过,她,已经不是澹台家的人了。”老人语气有些生冷道。
站立的男人,正是澹台心草和澹台心叶的父亲,澹台文心。
此刻澹台文心看着轮椅上老人生冷的面孔,内心里涌起了一丝丝失望。
“父亲,已经这么多年了,孩儿只有他们两个子女,如果这一次他们争斗出个结果,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受了。”
老人闻言斜瞅他一眼道:“哼,没出息,你有什么放不下的。这种贱女人,就当澹台家没有生过她好了。”
澹台文心嘴角不住打着结,忽然间跪倒在轮椅旁道:“可是父亲,她毕竟是儿子的骨肉。当年我狠心不去理她,看着她跳入火坑,已经是枉为人父,这么多年过去,她虽然记恨我,但对澹台家却还算不错。”
“住嘴。”“啪”老人扭身给了澹台文心一巴掌,然后怒目而视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她给澹台家带来了什么利益?那百分之十向氏的股份,是她从澹台家赎身的筹码,是她弥补当年私奔带给澹台家的耻辱所付出的代价,你还向着他,你好,你很好。”
“父亲,她可是我的亲女儿,你的亲孙女啊!”澹台文心苍白的头发落在轮椅的扶手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老人一把将他推到,怒斥道:“想要认她归宗,等我死了吧。”
说完自己推动轮椅往前面走去。
他生气之下,忘记了轮椅此刻正停在凉亭上。在经过台阶的时候,轮椅一下滑下来,老人顺势栽倒在路边的草丛里。
澹台文心急忙跑过去扶住他,却发现老人整个身体瘫软无力,斜躺在草地里,已经衰弱到了极致。
澹台文心急忙招呼院子里的人过来帮忙,再看时,才发现老人已经故去了。
这一天,原本有些没落却因为澹台心草的崛起而重新进入上层视野的澹台家族,迎来了巨变。
澹台家最老的化石过世了,这个顽固了一辈子,执掌澹台家八十多年的老人的离世,也预示着澹台家在华夏舞台的又一次谢幕。
傍晚时分,几辆车子驶入澹台家院落。
原本应该停在院门远处的车子却直接驶入了澹台家的院门。
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因为那个见证了澹台家兴盛与衰败的老人,他曾经规定,澹台家的门,不能走任何车辆。
老人刚走,破坏规矩的人就出现了。
一把同样破旧的轮椅从车子上缓缓降下来,一个年岁长相和老人都差不多的人看着澹台家的老院子,内心里一阵唏嘘。
“五十年了,五十年没有回家了。”老人扶着把手,摆摆手,轮椅被人轻轻推进了里院。
澹台文心闻言已经迎上来,看一眼老人熟悉的面孔,心里充满了感慨。
“二叔,你回来了。”澹台文心语气平淡道。
“嗯,他不在了,我就回来了。这是我澹台家的祖屋,落叶归根,都要有个根脚。”老人淡淡道。
澹台文心听出他话里的哀思,所以站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五十年前,两个老人因为一些事情争吵地很厉害。后来发生了澹台心草私奔离家的事情,老二澹台静站在澹台心草这边,被故去的老大逐出了家门。
没有人知道,负气的老二并没有就此罢手,他做了许多事情,要让这个自负的大哥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澹台家今日出现澹台心草和澹台心叶的争斗,也并不显得奇怪。
澹台文心站在老人的面前,看着面容日渐消瘦,精神其实也不是很好的澹台静道:“二叔先去休息吧。”
澹台静摆摆手,示意要四处走走。
五十年没回来过,故地重游,老人的心境发生了无数的变化。
走到凉亭的石阶处,澹台静伸手指着还有些起伏的衰草道:“就是倒在这里吧?”
身后几个跟着过来的人轻声道:“应该就是这里。”
老人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颤巍巍走到那一簇青草前,伸手抚摸着斑驳青砖的路面,良久无言。
几分钟后,老人低声感叹道:“人无怜草心,草有故老情,终归,还是看不到你自己承认错误的时候,值得吗?”
老人慢慢坐到了青砖上,就那样看着满园的春草长得旺盛,一动不动。
身后的几人也不敢来打扰老人,站在远处,默默观望。
“该是放下的时候了,让她回来吧,心草那孩子,也是受苦了。”
不远处一个人影闻言后缓缓离开,剩下的几个人依旧那样静静地站立着不动。
太阳终于要下山的时候,院子里一片氤氲霞蔚。
老人手中握着一簇青草,突然回想起许多当年的事情。
那年疾风起,老人就是从这里被逐出了家门,从此五十年不入故园。
老人一气之下,将一个女孩子送到了当初只有八岁的澹台心叶手里。
那一年,老人种下一个因,为的是某一天,能收回一个果。
他等着那个顽固的人最后认识自己的错误,但最终得到的,还是这样一个固执的结果。
那个被他送出去的女孩子,就是紫苏兰。
老人安插下这样一枚棋子,却一直没有发动的机会。
他不知道的是,经历过这些年的耳濡目染,引得澹台家内乱不休的女人,早就不是最初那个一言不发,只知道听话的女人了。
她不甘心,她要改变,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棋子,只在需要的时候被人提起放下。
人生的舞台很大,有些人很风光,为什么她不能,不能成为下一个澹台心草?
随着日头最终的影落,院子里一切都变得沉默不已。
澹台文心缓缓走到凉亭外面,远远看着老人紧闭双眼的模样。
一阵风吹过,将老人手里抓着的一支枯草吹落。
那双沾染了风霜的枯瘦,无声地垂落在青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