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天地有四灵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他们化身人形各守一方可保人间盛世，但神灵终究不可过问凡间之事，人间劫数降至他们亦只能观望。
一个黑雨交加的夜晚，泥泞的田间小道上突然出现几个人影。
“龙婆婆，你倒是快点，夫人要生了。”
“别催别催，我这不加紧速度了嘛！早告诉你提前一周通知我，这会好了吧！别孩子还没生下来，人给弄死了。”
“呸呸呸……怎么说话的！夫人这不是看你年迈不愿意你守着她服侍她嘛！”
电闪雷鸣，走在前面撑伞的是亓官家的大丫头“素素”，满面愁容心思忐忑；紧跟着步伐的是当地镇上有名的接生婆“龙婆婆”，一脸的不屑；再后面就是亓官家的家丁随从。
一路上一群人马不停蹄的赶着回府，此时亓官府邸里传出阵阵女性的嘶叫声。
“夫人，夫人，您再忍忍！稳婆马上就到了！”床头一侧的丫鬟焦急的左顾右盼，时不时回头给床上妇人的额头擦汗。
“怎么样了？稳婆怎么还没到？”面容憔悴的老爷子急的直跺脚，双手叉腰心力交瘁。
“来了，来了，他们回来了！”
一位慌慌张张的小丫鬟从外面冲进房内，梳着两个小发髻，浑身都被雨打湿了。
乒乒乓乓，房间里顿时一片闹腾，几位小丫鬟跑进厨房拿热水、毛巾和剪刀，厨房的家丁们热的汗水直冒，却仍然不肯松懈，使命的摇着芭蕉扇烧柴煮水。
“让我看看，男人们都退下，这女人生孩子男人在不得！否则会坏了本家风水。夫人这是要难产了……搞不好命还得丢！那边的丫鬟你过来撑着床褥。”龙婆婆横着眉毛没好气的使唤一边的丫头们，丫头们像是惊慌失措的小鸟，杂乱无章。
“慢点，别急，以后你也会这样的，没什么好怕。”龙婆婆朝着帮她撑起床褥的丫鬟邪恶的淫笑道。
撑着床褥的丫鬟几尽想要哭出声来，她从没见过如此惨烈地景象，这完全是一场战斗。看着躺在床头那张面目扭曲的女人脸，这个小丫头根本就不会想要在以后的日子里结婚生孩子，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太可怕了。
“哎呀！怎么搞的，这孩子再这么下去估计成死胎了。”
原本在门外等候的老爷子“亓官元朗”听到屋内龙婆婆的话后也不顾众人反对推门径直走了进去，龙婆婆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此时突然出现了个男人大叫道：“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出去……”
“我不出去，我得陪她。”老爷子坚定的握着床头女人的手，女人像是得到了爱抚般声音逐渐减弱，缓缓地睁开暗黑的双眸对着眼前自己的丈夫说：“相公，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拜托了。”然后闭眼睡去，手从老爷子的手心里滑落到床上，众人看罢纷纷大哭，只有龙婆婆镇定自若。
“你们都别哭了，孩子生不出来，母体已经没有力量生了！只有一个办法，剖开她的肚子取出来！”
“什么？”老爷子听到有人要剖开他心爱女人的肚子哪敢同意，只是妻子临死前也要力保孩子生下来，没办法只好允了。
众人吓得不敢动弹，龙婆婆大喊着：“快去拿把锋利的小刀给我，愣着干嘛！快去呀！死丫头！”
一位丫鬟踉踉跄跄的跑出房间，“这再不快点孩子都得闷死！你说你们是不是害人，一个月前我让你们记住，只剩一周的时候来找我，偏不！我老了记性不好，你们难道还不如我这老太婆？真是造孽呀！”龙婆婆呆呆的坐在床尾汗流浃背，要知道龙婆婆今年都已经高寿八十了。
名叫素素的丫鬟带着几个家丁飞快的冲进屋内将刀和毛巾还有草纸、热水全部放在一旁。
“婆婆，拜托了！一定要孩子平安无事啊！夫人待我等如家人，不能就这么让她遗憾的离开。”素素不停的弯腰鞠躬向高傲的龙婆婆作揖。
“我又不是神仙，只能尽力了。哎……你说你们是不是造孽，明明就……”
龙婆婆似乎还想要继续寒碜下去，但是眼前的难题迫在眉睫，她也只好咽下了心中那口闷气全力以赴的做事。
“快，毛巾给我，去库房拿点止血的草药碾碎咯！”龙婆婆一边动刀子在妇人肚子上比划来比划去，一边手舞足蹈的指挥着就绪的丫鬟们。可心中疑惑，该往哪里下手才对呢？
片刻后也没多想，龙婆婆就下手了。
“一定要轻点不要伤着孩子了！”老爷子焦急的转过身去口中不停絮叨。
龙婆婆没好气的瞥了一眼眼前的大男人，心中甚是不悦。
要说这剖腹产早在几年前就从西方引进过来了，自己只给动物们试验过。这人？当然还是第一次……
三个月前。
“相公，你说我们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一位美丽的贵妇人挺着肚子昂着脑袋看着正在戏弄鹦鹉的丈夫。
“当然是男孩，你看看你，饭量大，力气也大，能不生男孩吗？”面目洁净的老爷子“亓官元朗”笑着打趣道。
“赶紧进去别着凉咯！”老爷子看身后没了声音定是妻子还在望着她，只是他一转身妻子早就消失不见了。他心想，唐谷雨呀唐谷雨，每次你都是这样瞬间不见人影，该叫为夫拿你如何是好。
亓官府是民国初年“路歌镇”有名的大户人家，府邸也是全镇首屈一指的广阔，为此每年选择新晋的丫鬟家丁总会有很多异乡慕名而来的人，目的就是想要在这座望不到边的府邸里过上悠哉游哉的好日子。
但亓官家的大夫人却向来为人严格挑剔，一旦被她看中的人定是人中龙凤，因此每次选拔中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舍命较劲。
他们听已经入府的丫鬟说，府邸里每天都是吃香喝辣地，生活胜似神仙；而且老爷子和大夫人都温婉儒雅，府邸里除了他们俩主人，还有一位“老太岁和小夫人”。
老人家一直被称作“亓官老太岁”，膝下就亓官元朗一子。丈夫去世的早，至此家里的大小事务原先都是她在安排，后来儿子非要娶唐谷雨，说是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老人家为了抱孙子也允了。那么原配夫人就要降级为小夫人，这小夫人肯定心有不甘。
小夫人“倪裳”比大夫人早来两年，和老爷子虽一个床睡着却从来没有过房事，原因很简单，老爷子嫌她刁蛮任性，又是自己母亲选定的人不好拒绝，于是娶了。只听得这女人似乎也是大有来头，但具体之事也只有老太岁知道，临近大夫人生产只有一个月了，这会府邸里忙的七上八下人手有些不够。
“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素素。”
“没有姓氏吗？”
“爹娘死的早，我是在西方人建的教堂里被收留养大的，所以……”
“我知道了，你明天一早过来，会有一个侍女领你进大堂。”
在如期举行的府邸丫鬟选拔中，一位名叫素素的修女顺利的入住亓官府，旁人羡慕不已，窃窃私语：“一个修女为什么会来这里参加选拔，难道是还俗吗？真是对神不敬啊……”
素素并不看众人眼光扬长而去，只留下个欢喜蹦跳的背影任他们羡慕嫉妒恨。
第二天一早，早早在府邸门前等候的素素望着府邸大门上的牌匾赫然说道：“夫人，我来报恩了！”
“你好，请问你是？”一位开早门的丫鬟在门口瞧见修女装模样的女性很是纳闷，心头不由得好奇一问才知，原来自己等候的人便是她了。
“我叫素素，是过来报道的。”
开门的丫鬟这才恍然大悟领着素素往大堂走，进入府邸的素素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府宅，圆溜溜地眼睛四处扫射，不敢错过任何一处景色。
府宅的里面比外头更胜百倍，正如之前的丫鬟们以讹传讹所说之事，没半点虚假。这哪里是住的地方，这里完全就是人间天堂啊！素素不由得感慨万分。
亓官元朗是民国初期生意圈的龙头老大，在这一方赫赫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以其恬淡的雅致生活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其大夫人唐谷雨又是书香门第世家，娘家以花圃种植为生，因此府宅里到处都能看到奇珍异草，以其海外名花甚多，也曾有不少达官贵族闻讯前来买花，却被一一拒绝。
大夫人爱花胜过爱自己，因此丫鬟们每日都必须看种植花卉的书籍来弥补自身的缺陷，以至于能够很好的栽培这些花草。
庭院内花池泉水、岩石题壁觥筹交错，形乱而神不毁的建筑风格令整个府宅的布局别具一格。池中的鱼儿嬉戏游玩好不快乐，也能隐约的看见一两只蝴蝶飞舞上空。
走着走着裹着修女服饰的素素竟稍显出痴迷人间的仙女神态，一旁口齿不停介绍的丫鬟见状一个巴掌拍打在她后脑勺：“想什么呢？快点走！”
“喔。”正缠绵隽逸的素素如梦似醒，紧跟着丫鬟走进大堂。
此时府宅里重要的人物全部都到场了。
大堂内侧主位坐着的是老太岁，坐在右侧檀木椅子上的是大夫人唐谷雨，左侧是小夫人倪裳，他们二人虽然不和但也没分的这么清楚，只是外人叫来就这么叫；坐在老太岁边上的便是当家的老爷子“亓官元朗”了。
素素环顾着四周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唐谷雨的身上。
唐谷雨瞥见这丫头，心想怎么第一天来还穿着修女装，心中难免不悦，表情稍显做作的皱了两下，主位坐着的老太岁就溢于言表了。
“谷雨，这就是你新招进来的丫鬟吗？怎么是个修行之人，大白天的真是避讳，你也不怕脏了身！”老太岁且没好脸色，皱着眉瞪着唐谷雨。
“婆婆，这孩子心性坚定而且自小在教堂长大精通祈福之术，这不正好给您有个陪衬嘛！”
“啊？”素素心中有些难过，没想到自己以后要服侍的对象居然是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婆，于是无奈的低下头。
亓官元朗看在眼里知道素素小小年纪不愿跟着老人家唠叨，便也闻声答道：“妈，这孩子既然会祈福不如让给谷雨吧！再过一个月孩子就要生了！”
“罢了罢了，如果不是我的随身侍女要告老还乡了，我根本不想再请人服侍我，这人你们就拿去，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也不让人服侍，自个儿一人搬到尾苑的偏殿去住吧！”
“那怎么行？”谷雨瞬间起身不苟言笑道，“素素，今后你就跟着老太岁，给她洗衣做饭服侍好咯！”
老太岁见拗不过儿媳便厉声喝道：“都说了不要你们造反吗？哼。”
现场的气氛如核弹爆炸般惨烈，久未开口的小夫人倪裳倒是说了句：“老太岁，要是不嫌弃就让我跟着您住到偏殿去吧！反正我也没有子嗣。”说罢有些伤心难过起来。
元朗心中有些愧疚的望着谷雨，希望谷雨能够解围。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有你照顾老人家我也放心。素素，从明天起，你就跟着我住在正殿吧！”谷雨有些满足的笑着。
多少丫鬟想要住到正殿可是都无功而返，当初亓官的大老爷没去世时那是何等的风光，府宅里人丁兴旺，也有不少收养的孩子。只是大老爷一死，老太岁担心这些养子不孝会毁了家门，于是全部逐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
元朗小时候的玩伴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似是人间蒸发了般。
“这里是厨房，那里是库房，再远点的是管家的账本室，府宅一共三厅六院，只是现在人少了，只有正殿住着人。过不久老太岁和小夫人搬到后院偏殿住，你有空的时候过去帮帮忙，也显得我这的人手心性善良。”
“是，夫人。”
谷雨带着素素走遍府宅的各个角落，心情十分高兴，像是久违的心境豁达。
“夫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谷雨有点迟疑的转身望着素素。二人站在庭院中央的后花池小道上，挺着大肚子的谷雨笑颜不断。
素素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说道：“夫人还记得路歌镇郊外的小树林吗？”
“嗯？”谷雨像是记起来什么但又说不上来，只好无奈的摆了摆头。
此时天色有些昏暗，正当素素想要说清楚的时候，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赶来说道：“夫人夫人，不好了，老太岁在偏殿没站稳一头栽在柱子上死掉了。”素素只好戛然而止。
“啊？”谷雨吓得脸色惨白急忙问道：“元朗去了吗？”
“老爷子去了，这才命我过来通知您不要过去，说看了对孩子不好！”
“那怎么行？这么重大的事怎么可以不去！”说着双手捻起修长的衣袖跟着丫鬟往偏殿走去，素素有些无奈也跟了上去。
“妈，你醒醒，妈……”元朗抱着地上躺着的老太岁，只见老人家额头上鲜血直流，众人手足无措的干巴巴呆望着。
这时谷雨穿过人群来到老太岁身边握起她的手说道：“还有脉搏，怎么是死掉了呢？丫头你怎么说话的！”谷雨转过身皱着眉目盯着报告的丫鬟，“请大夫了吗？”
“还没有，因为是老爷子说……”
“说什么？赶紧去请大夫，不然拿你问罪！”
吓的浑身发抖地丫鬟应了声“是”，便匆忙跑出门外。半个钟头后，北大道药馆的林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繁琐地包扎和敷药：“老太岁气血虚弱，又受了重创，难免脉搏有些紊乱，休息几日服点汤药便可调养生息了，只不过……”
“说。”元朗气急败坏的问道。
“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比如失忆，轻点的可能长期头疼。”林大夫无奈的摇摇头。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谷雨忍不住说道。
“有是有，不过偏方不知道是否可行！”大夫挠了挠头若有所思的思考着。
“你倒是快说。”一旁的小夫人这会也着急了。
“这……”大夫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久久不肯开口，谷雨见状驱散众人；令家丁们抬着担架把老太岁送回床上，小夫人则在一旁守候照顾着，元朗就跟着大夫的指示前往药铺采药，其他侍女家丁忙着打扫洗衣做饭。
林大夫等到众人都各司其职后这才悄声喏道：“夫人，我一会要说的你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危险性很高，你要做好准备。”
谷雨心中难免一怔，她很害怕从这大夫嘴里听到什么千奇百怪的话，但是为了婆婆她只好冒险一试。
“我听说九个月的孕妇血可以治疗头痛后遗症，但是孕妇也会受到影响，毕竟是要喝药的，你自己决定吧！孩子可以保住，这你放心。”
“但是喝药以后不是对孩子就会有影响，不是吗？万一孩子生下来病痛缠身怎么办？”谷雨有些害怕，但又不能让人看出她心生畏惧，只好强撑着身体站稳。
在外人眼里她是一等一的好媳妇，怎么可以连自己的婆婆都不肯施救！而且只需要一滴血……
“我会考虑看看。”谷雨正襟危坐。
“喏，这是药方，你自己好好抉择下，孰轻孰重。”说完大夫拜身告退。
谷雨望着大夫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忘怀，她心想如果没有听到这个消息该多好，但一旦自己说出来的或者从别人那听到的话，总是会在她心里滋生想要去实现的渴望。
于是，她瞒着丈夫再次踏入那家药房。
“大夫，我要怎么做？”
“两个月后你冲一剂这药方上的药，然后每隔三天喝一次，一周后我来采血。”大夫歆歆地说着，心中感叹。
之后的几天中，老太岁时常头痛难以入眠，因此平日里脾气会变得更为火爆。常常因为一点点事情就责骂丫鬟或者家丁，大家知道是因病所致，也都不予以计较，只有素素心中揣测这其中必定有诈。
“林大夫，办妥了就好！”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的小夫人倪裳，坐在药铺后厅的樟木椅上和林大夫悠然闲谈。
“那，说好的事情就……”林大夫唇齿微张，悄声言笑。
“放心，一分也少不了你，明日我家会派人过来。”倪裳也不看大夫的脸只盯着茶杯里喝剩的茶渣，心想“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
焦急地元朗在房间里不停的来回踱着步子，眼下自己母亲这般焦躁可让他寝食难安了，府宅里因为受不了老太岁责骂的丫鬟和家丁纷纷前来告辞。
“元朗，不要着急，万事皆有解法，你现在这样也无济于事呀！”
“那你说该怎么办？老人家这个样子我可心里愧疚啊！”元朗捶捶自己的胸脯愤懑不已。
“你放心我有办法，过几天会没事的。”谷雨胸有成竹的回答让元朗欣慰不少，内心感叹自己娶了个贤惠的妻子真是三生有幸。
翌日，天刚一亮谷雨便********出门了。
天空阴沉着脸，似乎将要下雨，素素见状拿着两把雨伞偷偷地跟在谷雨身后。
一路上谷雨东躲西藏，好像很担心会有熟人认出，这让连日来倍感疑惑的素素更加确信，这当中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自从第一次进这府邸，第一次换上普通人的装扮，第一次吃着自己做的饭餐，第一次逗夫人开心，这些事情仍然历历在目。
忽然，谷雨停在一个药铺门前左顾右盼，见没人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素素一路上眼神始终不肯离开夫人身，她担心会出大事便举步跑了过去，推开药房的门，谷雨圆睁着双眼望着眼前的异动。
“夫人，您这是在干嘛！”望着撩开袖口伸出纤纤白玉手臂递给对面林大夫的谷雨，她惊恐万丈。
“素素，一会再跟你讲事情经过，你先出去守着。”谷雨有些尬尴的推搡着说道。
毕竟是下人，素素只好去门外等候。
不多久，谷雨面色惨白地从药房里走出来，一下子栽倒在素素身上。
“夫人……夫人，你还好吗？”
“我没事，扶我起身回去吧！”谷雨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手托着腰直起身板。
面容憔悴的谷雨此时再也没有力气跟眼前的丫鬟讲清楚事情的缘由了，返回府邸的途中谷雨都是半昏睡半醒的状态。
到了房间后，元朗不高兴地想问清楚怎么回事。素素扶着夫人睡下，呢喃着说了一句：“老爷，夫人气血虚弱需要休养，我去熬些燕窝粥来，请出去会儿吧！”
“去吧去吧！这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生病。昨天夜里倪裳重感冒，浑身起红点。幸好不是天花，说是吃了不干净之物浑身严重过敏，你一会也送去点给她。”
“是。”
庭院内廷安静的连只蛙鸣鸟叫都听得见，素素看着不少离去人的眼神充满哀怨。想着这曾经叱咤一方的大户人家竟落得这般下场，她本想报恩，可物是人非。
清末年间，一辆豪华的马车驶过一片绿草茵茵的树林。
忽然在丛林深处传来一女孩撕心裂肺的叫声，马车中的主人停顿了片刻问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的，小姐。”
良久后，马夫急匆匆赶回禀报：“回小姐，有位修女的手臂在林中被兽人的捕猎器夹伤了。”
“伤的严重吗？”
“有点严重，血流不止。”
“既然这样你去把她背来让她和我一同坐车回镇上，前面就到路歌镇了。”
“这……”马夫有些难为情，面露尴尬之色。
车中的主人撩开门帘示意，“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可是老爷交代过要安全的把你送回镇上，这要是出事，可如何是好？”
“快去吧！一个女孩能有多威胁，而且还是个修女，就当积德。”
那车主人便是如今的唐谷雨。
那是一个怎样善良的眸子，是一个无法言表、美若天仙的精致五官轮廓。
马夫叩头后便往森林走去，待到他身影再次出现时，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受宠若惊的少女，头埋进自己的帽衫里，着修女的服饰宛若从天而降的仙女。
马夫将她放入车座后，驱赶着马继续上路。
车中谷雨看着眼前修女服饰的少女，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修女因为胆怯不敢抬头，扯下整个衣帽将头裹得严严实实的，有如待字闺中的少女怕人轻薄之意。
“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语。
“你从哪里来？”
她依旧不语。
“你家在哪里？”
她仍是不语。
“你要去哪里吗？”
她终究还是不语。
谷雨见她不理睬自己，只好无趣的点点头答了声“好吧”作罢。
但执拗的谷雨哪肯善罢甘休，转念一想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林子里？”
“野兔。”娇羞的修女僵硬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谷雨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悲伤，觉得自己像是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晃不说，还有些遭人轻蔑和不屑之意。
“你是想救野兔所以被夹伤了？”
“嗯。”此时谷雨眼前的小修女硬朗的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谷雨便不语。
一路上马车坐席里十分安静，马夫心想“这两个小娃子真是害羞，这么久了还不认识”。
马车穿过一个栈道便很快就能看到眼前繁盛的小镇了，不时还能看到炊烟袅袅。
“大老远的就飘来饭菜的香味”马夫笑道，而马车里的修女则是不停的咳嗽。
她是修女不能吃肉食之物，从小便对血腥极其排斥，教堂里的神父每日教她念经，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这种生活调调。
已经是晌午了，马夫把车停在一个药房门口，背着坐席上的修女朝里走去，向药房老板交代了几句小姐嘱咐的话，给了银两就出来了。
“安排妥当了吗？”
“是的，小姐，您就放心吧！您还是多担心腹中的孩子吧！喏，这是老爷嘱咐让我买的安胎药，一会送你到亓官府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说着马夫把藏在怀里的安胎药递给了谷雨，谷雨接过后欣慰一笑。
“吉管家，真是辛苦你了！让你当我马夫还要保护我的安全，一路奔波劳顿还费心我的身体状态和饮食生活，真是感激不尽。”
“小姐哪里话！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终于嫁到好人家我这心里也踏实。”
说着跳上马车卷下门帘，一路驾车往亓官府进发。
药房里，扯下帽衫的修女望着窗外，身上的伤口处裹着抹药的绷带。一直等到渐行渐远地车影消失后，呢喃着问采药的大夫：“大夫，你知道刚刚那位是哪家的小姐吗？”
大夫没好气的说道：“你该叫夫人，她可是镇上大户人家‘亓官府’的少奶奶，你被她救，算是祖上积德了！”
“大夫，我是修女，没有祖上。”修女冷冷的背对着大夫。一阵寒风凌冽，吹进药堂波动帘布，大夫无奈的摇摇头：“这年头，孤儿寡母的都喜欢当修女，真是造孽！”
修女也不去理会，只是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还这个恩情。这是神父交给她的做人准则，她怎么可以不做到，这样岂不是悖逆神的恩则吗？
从药房出来后她便开始四处打听有关唐谷雨的事情。
后来她跟怡红院的姑娘学习胭脂水粉的梳妆打扮，又跑去菜馆打杂练习食肉，并且勤奋学习做家务和烹制菜肴。如此磨合了近半年，这才满怀自信的说道:“姐姐，我要来报恩了！”
这修女就是后来更名的“素素”。
她从教堂里跑出来，在野地意外受伤便不再回去，一心只想报恩的事情。
此时神父已经跟官衙报案，四处寻找她的下落。
只因神父“马修斯”是个法国人，哪里懂得几千年的中国描绘之法，只好跟捕快说她无名无姓，身上穿着教堂特有的修女服饰。
一时间整个镇上所有的修女都藏了起来，她们误以为是官衙想抓她们回去严刑拷打。
在封建年代，晚清政府开始排斥异族宗教，趋于民怨只好放任不管。如果逮到机会，政府的官员定会下发通知，格杀勿论。
“喂……”素素笔直的站在庭院走廊一角发呆，被路过的丫鬟愕然唤醒，这才想起要去煮燕窝粥的事情，连忙加快脚步走向厨房。
身后的丫鬟像是恶作剧了般一阵坏笑。
来到厨房素素翻箱倒柜寻找燕窝，心里头急的直发麻，这都过去大半天了，夫人、老爷肯定生气了。
她也不理会旁人的异样眼光仍旧不停的倒腾。
“找什么呢？”一位名叫“齐妙生”的总管从外院走了进来冷静地说道。
“我在找燕窝。”
“燕窝不在厨房，没有人可以私自取这么贵重的物品，都在库房……你跟我来。”
说着眼神示意了下素素，便领着人一同前往库房去了。
路上齐妙生一句话也没说，壮硕的背影都能将素素整个遮掩，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后还有一人。
擦身而过的丫鬟、家丁见到他无一不点头问好，半身鞠躬。
素素仔细的瞧着眼前高眉怒目的总管，心想进来府邸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总管。果然人如其名，身姿俨然一副清爽外干的形象。
只是……头顶多了几根白发！
瞧这脸上的肤质，起码也得有四十来岁了吧！
正当素素想着，齐妙生边走边问道：“你就是大夫人亲自挑选的侍女？”
“是。”
“我叫齐妙生，以后喊我齐管就好。大夫人为人挑剔，性格古板，喜爱踏实肯干的人，听说你还做过修女？”
“是。”
齐妙生见她这般羞涩便也不再多问，径直朝库房走去。
也许是气氛太过沉闷，明明就只有几分钟的路程，素素却感觉像是走了一个钟头，内心都快喘不过气了。
齐妙生推开库房的房门取出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一个小抽屉，里面放着人参、鹿茸、燕窝、鱼翅等物，且都是干货。
“记住，燕窝需要在水里泡发片刻，松软以后再倒入粥中熬炖。”
“是，我记下了。”
素素拿着燕窝就往外走，却被收拾屉子的齐妙生喊住：“等等，过来签个字。”
“我……我不会写字！”素素掩饰不住难堪的表情，双手捏着燕窝摆手。
“算了，你走吧！”他叹了口气，这小娃居然不会写字，真是国家的悲哀。
等燕窝煮好后素素端着一碗送去给谷雨，此时她已经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梳着散乱的头发。
“夫人，我来帮你梳。”素素将燕窝放置一旁，拿起桌前的另一把梳子给谷雨梳着乌黑的秀发。
谷雨看着铜镜中的素素心中满是歉意，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素素嘴角微笑着如一轮弯月，心情看起来非常愉悦。
她从来没有给任何人梳过头发，在跟怡红院的姐姐们学习时也是拿自己的头发作为模子练习，但她此刻开心的已经忘记自我了。
“今天的事……”
“我知道，夫人，如果有难言之隐，你就不必说了。”素素强接过话。
“那好，你明天去帮我找个稳婆来。”
“是。”
素素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心中感激，毕竟夫人没有拿她当外人。
见时机合适便开口说道：“夫人可还记得，九个月前在郊外树林救过的修女？”
谷雨一下子睁大了双眼望着铜镜中的素素，“那个女孩就是我呀！夫人……”素素像是卸掉了心中沉重的包袱，满心欢喜。
谷雨转过身拂过素素的衣袖寻找那个曾经受伤的部位，果然几道深深地疤痕刻在手臂上，因为伤的太重已经抹灭不掉了。
谷雨像是捡到失而复得的宝贝般，也没起身半身坐着环抱住素素的腰，高兴的喊道：“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素素感动的涕泗横流。
第二天一早，素素就动身前往稳婆的住所。
之前她联系过一位“龙婆婆”，据说是个巫婆，还是个有名的接生婆。在她手里出生的孩子都非常健康，时至今日她都已经年过半百，却依然不辞辛苦的干着这事和一些不为人知的邪恶勾当。
“龙婆婆？龙……”素素朝她的家门口往里探了探。一转身一张苍老、满是褶皱的面容出现在她视线，着实吓的她跳出一米远。
苍老的面容下显然是一副菩萨心肠，听说大夫人要召见她，也没多想直接拖着小姑娘素素往亓官府走。
“婆婆，您慢点！疼。”素素无奈的皱着眉，看着被大力抓过的手臂上满是抓痕，心头不由得一震，心想这老人家岁数这么大依旧意气风发。
“大夫人找我肯定有要紧事，耽误了可不好。”说完便丢下身后的素素扬长而去。
一路上行人看着这一前一后、一老一少步履匆忙地走着，甚是诧异。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又要生了！说不准啊是哪家中邪了呢！行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夫人，龙婆婆来了。”
谷雨见稳婆来了急忙出门迎接，龙婆婆见她挺个大肚子还要出来迎接心中大为欢喜，不经咋舌赞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婆婆呢！这礼节太重了！”
谷雨忙解释：“哪里话！您一把年纪了还要舟车劳顿，我也是尊敬您。”
“你这有九个月了吧！”
“是。”
“不过……把你手给我。”龙婆婆有点不太满意的握住谷雨的手把脉，惊叹道：“不得了了！你这是要害死自己呀！”失控的龙婆婆几度精神萎靡不振，被谷雨一个搭手温暖地摸着肩膀。
“没事的，你只要告诉我，我的孩子能不能在一个月后平安出生就好。”
“那很难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实在不行就引掉，反正还很年轻，再接再厉嘛！”素素见稳婆这般轻浮很是不悦，赶忙说道：“这事不用你操心。”
“小丫头还很狂傲嘛！”龙婆婆瞥了两眼不服气的素素呢喃着。
“您别与她计较，她还年小不懂事！”谷雨见势头不对赶忙陪衬着说道。
谷雨心思细腻，深知眼前这曾经救助的丫头似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但现在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还有一个月，一定不可以再乱来，切记不要碰药物，任何丝织品都要过滤以免有异香扰身。那丫头，你记着临盆前一周提醒我，我得做些贮备。”说着龙婆婆用手指着横眉瞪眼的素素嚷嚷道。
素素哼的一声撇过头去，龙婆婆见这丫头没头没脑的，无奈的补了句：“还是我在这里住下得了，直到你孩子出生吧！”
谷雨心想这可不行，让相公知道岂不是怀疑，要是让他知道了献血的事……她越想越觉得不妥，变委身鞠躬拒绝了好意。
“行吧！我年纪大了，一定要记住临盆前一周来找我。”说完素素不高兴地送离大腹便便的龙婆婆。
谷雨静静地倚靠在床头木桩上想，“后面一个月不能再乱来了！”
“龙婆婆，您快点，夫人就要生了！”
夜晚之时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素素和龙婆婆等人紧锣密鼓的赶回府中。
“啊……”谷雨躺在床上撕心裂肺的叫吼，众人吓的手忙脚乱。
稳婆来了以后吩咐好一切，准备开始接生。只是孩子生了半天不出来，谷雨也因此丧了命。
“刀给我，药给我，布给我，纸给我。”挥汗如雨的龙婆婆忙着在谷雨肚子上开腹。
背过身的亓官元朗心揪的如麻花般疼痛，内心叫苦不迭，“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一定要平安出生啊！”
“吖……”孩子的哭声如诸天凤鸣震撼九天，龙婆婆满手是血的抱起孩子吩咐下人给孩子洗去身上的污垢，自己又命人递来针线在谷雨的肚子七零八落地一阵缝合。
待清理完后，龙婆婆仰天长叹一口气，腿脚酸软的摊在地上。元朗赶忙上前却被摆手拒绝，“让我歇会，我的神呐！”龙婆婆翻着白眼嘴里不停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