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西河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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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西河流水 花落无情

西泉村是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县城边上的一个小村,有六七百户人家,这里地势平坦,是这个小县城里少有的平原。村北头有一清泉,清澈见底,甘甜爽口,村民习惯称之为西泉,泉水咕咕长流,形成小溪,汇成小河,流经村西,村民习惯称之为西河。西河弯延曲折,伸向远方,伸向田间地头,滋润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养育着这里的一方水土,因为有了西泉,有了西河,也就有了生命之源,才有了西泉村,有了西泉村的发展,西河是西泉村的母亲河,当之无愧。

西河往西不远,有一片杨树林,一眼望不到边,株距四米,棵棵笔管挺直,整齐排列,数以万计,象一支正在接受检阅的部队,英姿飒爽,微风吹过,涛声如海,是西泉村周围少有的人工防风林带,是五十年代只讲奉献的那一代栽下的,如今己成为栋梁,为西泉村遮风避雨,吸陈吐新,绿化着这里的环境,净化着这里的空气,酒香不怕巷子深,环境好了,招凤引蝶,每年有成群的红嘴燕来这里搭窝建巢,双飞双栖,安居乐业,它们看中了这里的水清林秀。这里也是西泉村孩子们的天然乐园,他们在这里嬉戏打闹,套雀灌黄鼠,捅马蜂窝,杨树林象一位慈祥的老者包容着孩子们,杨树林伴随着孩子们快乐成长;这里也是年青人休闲散步或谈情说爱的地方,他们可以在这里肩并肩谈天论地,说今天想未来,杨树林象一位胸怀博大的智者,循循善诱,杨树林伴随着年青人步过成熟,展望未来。

在杨树林的北端,有一片苹果园,三四百亩,与杨树林同时期栽下的,现在早己开花结果,每到春天,这里绿叶成荫,花满枝头,花香四溢,火艳红(一种黑背白肚红尾巴的小鸟)象闪动的流星,飞来跃去,你追我逐;丁玲玲(一种绿背黄肚叫声悦耳的小鸟)不时高歌鸣唱,你唱我和,此起起彼伏。在这里,百鸟争鸣,燕舞莺飞,象开一场音乐舞会,让你陶醉。果园外面,那些贪玩的小家伙看着里面美丽动人的小精灵,提着鸟夹子四周转悠,寻找合适的捕捉机会,挖空心思想把它们关进自己的笼子里,一旦得手,便沾沾自喜,向别吹嘘自己如何了得,没完没了,可以高兴上好几天。每到中秋节,果园上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苹果红了,村民可以来果园分到香甜的苹果,孩子们一手捧月饼,一手拿苹果,心里那个暖和。

西泉与杨树林相互映衬,相互依托,美化着西泉村,默默呵护着西泉村,见证着西泉村的岁月变迁,见证着西泉村的发展变化。

落日余辉,林间小道,西河流水,人影归耕,西泉村地肥水美林秀,这里风影独好,漫步其中,可以感受到乡村特有的诗情画意。

红日东升,新的一天开始了,阳光撤向大地,给大地披了一层金色的外衣,阳光又从窗霖的缝隙跃过窗帘,照进庄户人家的屋里,象个调皮的小孩,未经同意便掰开人们熟睡的眼皮,该起床啦!

赵世启一大早便被母亲督促着出来寻找打麻将一夜未归的父亲赵祥,目的地就是孟秋诚家,那里是老根据地了。

路上早有村民赶着羊儿出来入群,羊粪蛋象黑枣似的不间断点缀在路面,很是醒目,新鲜的空气里也搀进了少许羊儿的味道,却很亲切。

赵世启一米八的个子,长方脸,白白净净,微微有点黑胡须,挺帅气的一个小伙子。他的成长就是在手里捧着窝窝头,手里拿着晶体管收音机,听着三国演义,杨家将,岳飞传,三侠五义中度过,别说小孩,就连大人也喜欢听评书,那个时侯农村的业余生活比较少。

赵世启从小就有尚武崇文的影子,爬墙上树,上房揭瓦,总是不停的瞎折腾,恰好村里有一个老头,会点功夫,传说他能一个后空翻翻到屋顶上去,可谁也没见过,但那么个时侯的屋顶不高,村里大都是土坯房,象赵世启的个头伸起胳膊大概就能探到顶棚了,两家人攀起来还是远亲,赵祥领着儿子赵世启便提了二斤胡油和二斤谷米,拜那个老头为师,学习功夫。赵世启想的是学个飞檐走壁的功夫,可老头子只教了赵世启几套拳脚功夫,花拳秀腿而已,大概老头子看赵世启性子不稳定,怕学多了捅娄子,害人害己。随着岁月的推移,赵世启渐渐长大,也明白了飞檐走壁那只不过是武侠小说中对武术的夸张放大罢了。

孟秋诚家的院子是用土板墙围起来的,一米多高,院门当然也可有可无,跨腿便过了,形象作用大于实际作用。若有贼来孟秋诚家行窃,肯定要空手而归了,如果有贼心肠软一点的,还得倒掏腰包了。房子是那种土坯一出水木梁掏空一间半房,本地话也叫掘屁股房。

赵世启远远的望见屋子里烟雾缭绕,小灯泡还亮着,昏暗的灯光下有几个麻友正聚精会神的干着他们的事业。

赵世启一开门,一股刺鼻的烟味夹杂着汗味脚臭味一股脑的迎面而来,赵世启用手扇了两下把腰弯下,新鲜的空气从下面趁虚而入,赵世启说道:“这叫个家了,熏死耗子了还是烤红薯了。”

孟俊瞅了一眼赵世启无精打采说道:“我家没红薯,耗子也不来,是在烤人肉吧!”

孟秋诚瞪了一眼孟俊,有气无力的说道:“乌鸦嘴,人小不知天高地厚,说话也没个分寸。”

孟俊眨眨眼,没再说话,他不愿惹父亲生气,抿着嘴冲赵世启笑了笑。

赵世启也笑了笑,孟俊说的没错,再这样熏下去,没熟的熟了,没烂的也烂了。

赵世启用眼扫视了一圈,孟秋诚的家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个小碗柜摆在东墙角,放着吃喝用具,四周的土坯墙都挂满了尘土,有的地方还往下掉着碎渣,顶棚用旧报纸裱的,中间还开着一个大窟窿,里面黑洞洞的,象深不可测的深渊,看得出年久失修,经不起风雨了。

顺西墙是大炕,娟子仍然倦缩在被窝里,十二岁的小姑娘看上去还象个七八岁的孩子,白纸一般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的微笑,看到有人进来,她缩的更小了,象一只生病的猫咪。

孟秋诚得了肺结核多年,自己的病没治好不说,还把老婆张秀和女儿孟娟也拖下水,相续传染上了结核,只有孟俊抵抗力强一点,再就是他还得照应他奶奶,很多时侯是在奶奶家睡,才得以幸免。

结核病也不是治不了的病,国家对这方面有很多惠民的政策,象孟秋诚这种家庭情况很少见,孟秋诚的结核病是治了犯,犯了治,反反复复,还是走进了死胡同,这不能说和孟秋诚的生活态度没有关系,医生给他挂点滴的时侯,再三劝导,必需戒烟,孟秋诚就象是没的事,我行我素,医生一走,他挂着点滴抽烟打麻将,可谓豪情万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几经反复,把药堆成山,也不再有起色,积重难返了,从前的孟秋诚一米九的个头,身高体重,英俊潇洒,这时侯的孟秋诚骨瘦如柴,走路都颤危危一摇三晃,不再有昔日的风采,只有一句口头禅常常挂在嘴边:得了这个病,是命,人是斗不过命的。

你认命了,老婆和女儿呢?

可怜张秀和娟子,整日生活在烟熏火燎的屋子里,和孟秋诚一样,再怎么治,也无起色,到最后,家里因为吃药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只留下一头耕牛,因为还得靠它种田糊口养家。

老婆和女儿总得救一个吧!孟秋诚舍了老脸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却也窟窿大补丁小,无济于事,最后无处可借,不得己,向村委会求助,希望村委会能伸手拉一把。

村主任郭龙胜好言安慰,说村委会也没钱,让孟秋诚向上级跑一跑,兴许有用。

孟秋诚那里能跑得动,身体败了,意志也败了,只剩下个出气的空皮囊了,想着跑也没用,也就没跑,认命吧!

孟秋诚余下的时间就以搓会友,活一天算一天,打发时间。

他这种情况还有人愿意和他以搓会友吗?还别说,真有几个麻友愿意陪孟秋诚走这最后一程,不畏生死,看破红尘。

没有孟秋诚的支持,张秀一个弱女人,己是弱不经风,连唠叨的力量也没有了,她怎么能有力量去拼?

可惜苦了娟子,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哪有力量与病魔抗争?

孟俊被迫辍学,家里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劳动力了。孟俊也是大个子,在班里是学习尖子,他在学习上从没落过第二名,在班里,在学校里,他很自信,这里能体现出他存在的价值,缀学对他来说是一个打击,好在他也明白,家里现在这种情况,缀学是迟早的事,能够把初中读完,那也是奶奶的坚持和资助,可奶奶老了,耕不了田种不了地,力不从心了。年轻的孟俊不能输,他想改变家里的情况,人的一生怎能随便交给命运了事?

孟俊想着自己照顾家人离不开家,也只能尝试着多种点经济作物,尽可能的改变一下现在这个状况,可家里穷无分文,邻里亲戚都被借怕了,没有谁愿意帮自己,只有和信用社贷款这一条路了。

孟俊找到村委会,说明自己的想法,希望得到村委会的担保,不然信用社是不会贷款给自己的。

郭龙胜还是好言安慰,说孟俊家一无所有,不符合贷款规定,办法一定会有的,等条件好了,担保不成问题。

孟俊说自己家还有一条耕牛可以作抵押。

郭龙胜说那头牛是头病牛瘦牛不值钱。

郭龙胜的大公无私让孟俊心灰意冷。孟俊象刚出土的小禾苗,虽有很强的生命力,却也很容易被风雨折断。经此挫折,孟俊老实了,不再有其它的确想法,只是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重复着一样的昨天,一样的今天,一样的明天。

赵世启走到赵祥跟前说道:“大大回哇,今天家里还有活呢。”

赵祥伸了伸双臂,展了展腰,用手搓了一下脸,定睛向窗外一看,天早己大白,是该回家了。

孟秋诚漫不经心说道:“急什么,再来一圈哇。”

赵世启突然连续咳嗽了几声,双手拍了拍胸脯,以示抗议。

赵祥连忙一推麻将说道:“算了,回家。”玩麻将事小,把儿子传染了结核,那还了得?

孟秋诚看着远去的赵祥父子,心里很不情愿,这意味着今天又是一个孤寂的一天。

三缺一玩不转,另两个麻友也告辞回家。

孟俊生火做饭,撒点米,撒点悠面,熬了一锅和子饭,又煮了三个鸡蛋,热了几个馒头,一会儿的工夫,便准备拓当。孟俊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饭,洗了一把脸,便下地干活去了。

娟子梳了梳头,洗了洗脸,照常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晒晒太阳,欣赏着今天这个美丽的天气。娟子作了一个深呼吸,好新鲜的空气啊!若是家里总是这样的空气,那该多好。娟子想着,一开门一开窗户便能做到的事情,这么简单的愿望对她来说都有点奢望。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的浮云,太阳撒下温暖的阳光笼罩着大地,娟子感到了那温暖的温度,如果没有黑夜自己就可以每时每刻享受阳光的温暖,那该多好。娟子想着,笑了,那怎么可能呢?两只喜鹊在门前的大杨树上上蹿下跳,叽叽喳喳,说些个什么,应该是捉迷藏吧,它们玩得那么开心,玩着玩着,它们追逐着便飞走了,飞的很远,很远,明天它们还会飞来吗?若是自己能有一双翅膀,也要飞到远方,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飞上蓝天,那里一定有很多稀奇的故事。娟子想着想着,流下了眼泪,这只能是一个梦了。

第二天,太阳依然灿烂,空气依然清新,只是多了些绵花状的白云静静的飘在空中,象朵朵白色的花儿府视着人间。喜鹊没有来,娟子没有醒。娟子走了,带着一丝的微笑,带着残碎的童年走了,那微笑象在梦乡,梦着一个美丽的远走她乡的梦,她的走,象风儿一样轻轻吹过,又轻轻远去,象一个含苞待放的花朵,未经绽放便黯然调零。

张秀抱着娟子痛哭,呼喊着娟子的名字,娟子只是微笑。张秀恨孟秋诚,哭道:“孟秋诚,你还我女儿,都是你害的。”张秀哭了几声便没有力气,更多的是咳嗽,一咳便咳出血来,她依然哭,她感到位愧疚,既然把女儿带到这个世界,却没能好好把她呵护,没能让她体会生命的灿烂便离开,她给娟子的太少了,她不能没有娟子。

娟子在的时侯,她陪在母亲身边,她会给母亲扎麻花辫,问母亲喜不喜欢,然后笑着再给母亲把辫子盘起,那是女儿送给她的温暖,送给她的安慰。

孟秋诚目光呆滞,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女儿先他离开,他意识到女儿的离开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但他更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在命运面前,自己是弱者。他想劝张秀不要再哭了,身体要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身体还有那么重要吗?怕也是早晚的事了。

时隔一天,张秀病倒了,她再不能承受失去女儿的打击,孟俊己然长大,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可女儿还小,走远了难识回家的路,自己怎能忍心让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张秀昏迷中,不断呼喊着娟子的名字,深怕娟子走远了赶不上。

张秀也走了,女儿让她牵挂,陪女儿去了,生生死死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常应。

孟秋诚痛哭着,咳嗽着,他隐约看到妻子对自己的不满,对自己的恨,深深压在她心里,她不想再看到自己,宁愿去死,去陪女儿,这一切都是命运的错吗?好象不都是,命运这个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看得见的只是自己的行动,自己的行动太了,自己更多的是搓了麻将,因为自己的害怕,害怕失败的滋味。

命运啊!那只是一个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懦弱,不敢直面人生,自欺欺人的借口,一个用来在别人面前遮羞的道具。

一个月后。

孟秋诚耕尽了最后一口气,也走了,给孟俊留下一条相依为命的耕牛,一间半遮风避雨的土坯房,还有几亩薄田。

孟俊把孟秋诚最爱的麻将也给他带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许还有得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