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后物欲时代的精神困境与道德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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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后物欲时代的境遇:“现代性问题”(4)

如果不是有少数先例,少年是不敢也无法向父母解释自己的发型和装束的。没有了庇护,他(她)感到的是恐惧。有了庇护,他感到的是成为先锋派或是挑战多数人的快感。

女性显然在当代社会中扮演着时尚追求的主角。齐美尔对此作出了出色的、开创性解释。他说:

“每一个阶段,确切地,也许每一个人,都存在着一定量的个性化冲动与融入整体之间的关系,以至于这些冲动中的某一个如果在某个社会领域得不到满足,就会找寻另外的社会领域,直到获得它所要求的满足为止。因此,当女性表现自我、追求个性的满足在别的领域无法实现时,时尚好像是阀门,为女性找到了实现这种满足的出口。”齐美尔:《时尚的哲学》,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81页。他还认为:“对那些天性不够独立但又想使自己变得有点突出不凡,引人注意的个体而言,时尚是真正的运动场。”齐美尔:《时尚的哲学》,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78页。

可见,时尚带来了人们追求新鲜、刺激的快感,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无聊。这对女性和普通人群来说,他(她)们不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或者超常的禀赋就可以做到,不像科学家、艺术家、哲学家沉浸在科学、艺术、哲学的创造中来化解无聊。正如卡斯特所说:“不停地寻找肤浅刺激的人,是长期慢性地处于无聊状态的人,自己未察觉,因为得到了补偿平衡。”卡斯特:《无聊与兴趣》,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57页。

生物学家做过这样的一个实验。他们把老鼠放在一个迷宫中。这个迷宫的有些地方对这个老鼠来说是熟悉的,另一些地方是陌生的。生物学家们发现,老鼠不愿意停留在它最熟悉的地方。

领地的研究者指出:领地的一个重要功能是提供边缘。领地上有着两个焦点的地带,窝和边缘。这是心理秩序的基本需求,安全和刺激。

心理学家做过这样的实验。他们将孩子熟悉的和陌生的玩具分别装在6个盒子中,每个盒子中装5件玩具。第一个盒子中的5件玩具都是熟悉的,第二个盒子中是4个熟悉的玩具和1个陌生的玩具,第三个盒子中是3个熟悉的和2个陌生的,第四个盒子中是2个熟悉的和3个陌生的,第五个盒子中是1个熟悉的和4个陌生的,第六个盒子中是5个陌生的玩具。心理学家们向孩子们展示盒子里的玩具,让他们任意挑选其中的一个盒子。第一个与第六个盒子没有孩子挑选。

三个案例证明着同一个道理。动物(包括人)如果有选择的自由,它将拒绝完全的陌生,那意味着恐惧;也将拒绝完全的熟悉,那意味着无聊。它选择的必是熟悉与陌生的组合,因为它既要安全,也要适度的刺激。动物的秉性之所以会是这样,是因为进化使然。彻底地迷恋陌生,将每每使自己置身于危险中;彻底地恐惧陌生,将无力开发新的空间。这两种品性都将在同类的竞争中被淘汰出局。

我们同人类五千年前的祖先在身体上没有差异,因为五千年在进化的历程中只是短暂的一瞬,没有体质上的变化可言。我们和祖先一样,寻找熟悉与陌生的组合。但是我们置身的环境和祖先大不一样。祖先的生存中天然地包含了很多刺激。现代人一方面将众生的谋生手段搞得安全而单调,收获之余发现原来也有代价,就是生活太安逸和平淡了,接着无聊发生了。于是,另一方面,他更倾向于寻找刺激和新奇。追求刺激和新奇导致了时尚。

(三)上瘾

最狭义地说,瘾是多次食用麻醉剂,比如烟、酒、毒品的后果。自然,其历史悠久。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在现当代它能攀上新高。两个历史数据的对比足以透视出这一事实。在英国人将鸦片推入中国的高峰期,中国有1600万人吸食鸦片。而在1972年美国有5500万人吸食大麻。柯特莱特:《上瘾五百年》,台北:立绪文化公司2002年版,第41、59页。须知,前者是无知、上当之后的不能自拔;而后者是在现代超级大国的庞大国家机器宣传、杜绝下的数字。问题不是出在毒品上面,毒品虽然也在出新,但特征依旧;问题出在人类自身。用迈尔的话来说:

每个人与生俱来有一种想要转换自己正常意识的冲动……借药物这强有力的工具来转换精神状态,是走捷径的做法。柯特莱特:《上瘾五百年》,台北:立绪文化公司2002年版,第129页。用阿德雷的话说:药物贸易乃是盛行于一个饥渴心灵取代了饥饿肚皮的世界。柯特莱特:《上瘾五百年》,台北:立绪文化公司2002年版,第25页。

瘾,其实早已不限于麻醉剂的领地了。有大批购物上瘾者,十天半个月就必须购买。有电子游戏上瘾者,玩得天昏地暗,玩得颈椎病发。当然,更有足球上瘾者,现场是首选,不能去现场也必要聚会起来一同观看电视,乃至很多衣冠楚楚的白领和模范丈夫,竟是足球流氓。

这些形形色色的狂热而不能自拔的行为,使我们可并不勉强地将它们称为“瘾”。还有赌博、食物、锻炼,乃至工作,都能上瘾。一位前克格勃的官员曾说过,他酷爱设计阴谋,他每天工作16小时,乐此不疲,可见工作也能上瘾。工作能上瘾的原因是工作本身有足够的刺激,据统计,社会中低阶层的成员参与赌博活动多于高层成员,其原因是高层成员,比如高层经理在工作中常常做出风险投资,其工作拥有足够的刺激,几乎就是一种赌博。

上瘾的广泛性是理解现代人和现代生活的钥匙。吉登斯说:“可以把‘瘾’界定为一种被迫从事的模式化的行为,停止这种行为会引起无法控制的焦躁。通过缓解焦躁,瘾给有瘾之人提供了一种安慰之源,但这种经验多多少少总是暂时的。所有的瘾从本质上说都具有麻醉作用,但这种化学性的效果,如果有的话,并不是上瘾作用的基本要素。”吉登斯:《亲密关系的变革》,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95页。

吉登斯从社会学角度谈到了大规模上瘾的原因:“瘾标志着一种对个人日常生活的各方面进行控制的新方式——而且也是控制自我的方式……瘾必须从一个社会的角度来理解,在这个社会中,传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遭遇更为彻底的摧毁,而自我的反射计划则相应的显得尤其重要。在个人生活的广泛领域不再受先在的模式和习惯所规定的地方,个人只好不断地进行生活方式的选择。吉登斯:《亲密关系的变革》,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99页。

在吉登斯看来,瘾是现代生活的一种新的行为模式,人的行为的模式化同很多动物不同,在于人的行为以学习和选择作基础,似乎不是刚性不变的。不错,一个人可以改变行为模式,但是他仍然不可以没有行为模式。因为祖先是有行为模式的,我们的精神系统同祖先一样,不能适应无行为模式的生存,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都依赖一种行为模式,都是“依赖症”患者。前现代的人们的行为模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外因强迫的结果。小而言之,他所在的阶级,决定了他的行为模式。大而言之,残酷的生存压力,决定了他的行为模式。所以在很大的程度上,他的行为也是“强迫性行为”,温饱解决以后我们将遭遇精神空虚。改善的办法当然是使精神充实起来。但是绝非简单的,同时也是不同于过去的是,没有外在的压力了(因为温饱已解决),必须自己为自己充实。并且不是机会主义的、有病乱投医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式的充实,而是找到一种行为模式,免于精神空虚是其副产品。因为你不能为了充实而充实,那是滑稽的。为什么要找一种行为模式?因为否则就摆脱不掉空虚。

有了瘾就不会空虚了。没有上瘾,不仅仍然有可能陷落到空虚之中,甚至难以与一种行为模式系结到一起。现代人大规模地、义无反顾地投入到“瘾”当中,是有深刻的原因和功能的。我们实际上面临的很可能是三种选择:空虚无聊、寻找肤浅的刺激因而不能真正摆脱空虚,对某种活动上瘾。

既然是现代生活中的一种现象,上瘾就不能从一般意义上看做一种病症,而应比较和区分上瘾活动,并在教育过程中加以引导到对社会和个人身心有益的方向上去。

下面我们将以下6种行为按照三个尺度——个人物质资源、社会物质资源、个人身心健康去衡量。

人类上瘾行为危害程度

个人物质资源社会物质资源个人身心健康

毒品

购物癖

食物癖

赌博

游戏、审美

科学、艺术、哲学创造活动

毒品和购物癖是最糟糕的上瘾活动,均被我们打上了8个星号(星号表示糟糕程度)。两相比较,毒品对身心的损害高于购物癖,而后者对社会资源的浪费高于毒品。食物癖在对身心的损害上不弱于毒品,但在资源的浪费上稍逊前两者,是7个星号。赌博更次之,但因它其实是零和博弈,基本上不是社会资源的消耗。

只有游戏、审美活动和从事科学、艺术、哲学创造活动是对身心健康和社会有益的上瘾活动。

游戏、审美活动和从事科学、艺术、哲学创造活动是良性刺激,即使上瘾也有利于身心健康和社会发展,要避免前者(毒品、购物癖、赌博等)的上瘾就需要教育和引导。面对后物欲时代的来临,我们的教育和道德教育要引导和培养人们特别是青少年高雅的、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生活行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