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红色的起点:中国共产党建党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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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响应(2)

何叔衡是一位思想解放的秀才。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不久,“11月4日,他还专程回到家里,动员父亲、兄弟和邻居剪掉辫子。1913年他到长沙后,又曾连续三次写信回家,要全家女人放脚。这一年暑假,他回到家里,看到都未放脚,便风趣地说,看来只动嘴动笔不行,还得要动手动刀才能解决问题。接着,他搜拢一石灰篓子的裹脚布和尖脚鞋,拿了菜刀,搬出木凳,在地坪里当场砍烂,终于迫使全家裹脚的女人都放了脚”。[1]

何叔衡又是一位上进心极强的秀才,自知四书五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已经37岁的人,居然考入湖南公立第四师范,跟那些十几岁、二十来岁的青年坐在一条板凳上,当学生,听新学。不久,他转入湖南第一师范,在那里与毛泽东相识。友谊超越了年龄,共同的思想,使“何胡子”跟毛泽东相知日深。

本来,照年龄,何叔衡比毛泽东大了一辈(他甚至比陈独秀还大3岁),而做起事情来,何叔衡往往是毛泽东的助手。何叔衡称道毛泽东“后生可畏”。

何叔衡从湖南第一师范毕业之后,在长沙楚怡学校任教。

1917年暑假,“何胡子”回到宁乡县杓子冲家中度假。毛泽东和萧瑜扮做“乞丐”,从长沙出发,徒步旅行,曾到“何胡子”家做“不速之客”。萧瑜在《毛泽东和我曾是“乞丐”》一书中,曾详细描述此事:

那天,毛泽东和他从宁乡县城步行了140里,走到“何胡子”家已是半夜。他们兴奋地敲打大门,高喊:“何胡子!何胡子!赶快起来,让我们进去!”这一喊,惊动了“何胡子”全家,他的父亲、夫人、弟弟、弟媳、侄子,全都起床了。

知道毛泽东和萧瑜化装“乞丐”漫游湖南,何叔衡道:“你们真是两个奇怪的家伙,你们做的事真乃怪哉也!”

虽然毛、萧已吃过晚饭,何叔衡仍以酒招待。经过这半夜惊扰,翌日何家仍破晓早起,如同往常一般。

毛、萧参观了何家的猪圈,见到三百多斤重浑身雪白的肥猪,大为惊讶。萧瑜回忆说:

开阔的大菜园里长满了鲜美的蔬菜;园中整齐清洁,一根杂草也没有,这尤其使我们惊叹。当我向何老先生提到这点时,他很是高兴,并用书呆子口吻摇头晃脑地说:“杂草有如人品低劣、心术不正之徒,一定要铲除之,其对秀美之菜蔬危害也,大矣乎,君子乎,圣人乎!”

何胡子由衷地笑起来了:“你们看我父亲的古文怎么样?不错吧?有其父必有其子!”[2]

何叔衡之家是“耕读之家”,他的父亲、兄弟、妻子务农,他在省城当教书匠。

毛泽东、蔡和森、何叔衡彼此相互影响着,当毛泽东、蔡和森转向马克思主义,何叔衡亦转向马克思主义。

1920年底,毛泽东收到萧瑜转来的蔡和森在法国所写的长信。1921年初,1月2日新民学会会员在长沙聚会。尽管大雪弥漫,会员仍有10多人到场,在会上,由毛泽东宣读了蔡和森的长信。

当时的《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2号)》,十分逼真地勾画出毛—蔡—何—新民学会的关系:

讨论方法问题:

“达到目的须采用什么方法?”

首由毛润之(毛泽东字润之)报告巴黎方面蔡和森君的提议。并云,世界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法大概有下列几种:

1.社会政策;

2.社会民主主义;

3.激烈方法的共产主义(列宁的主义);

4.温和方法的共产主义(罗素的主义);

5.无政府主义。

我们可以拿来参考,以决定自己的方法。

于是依次发言(此时陈启民到会)。

何叔衡:主张过激主义。一次的扰乱,抵得二十年的教育,我深信这些话。

毛润之:我的意见与何君大体相同。社会政策,是补苴罅漏的政策,不成办法。社会民主主义,借议会为改造工具,但事实上议会的立法总是保护有产阶级的。无政府主义否认权力,这种主义,恐怕永世都做不到。温和方法的共产主义,如罗素所主张极端的自由,放任资本家,亦是永世做不到的。急(激)烈方法的共产主义,即所谓劳农主义,用阶级专政的方法,是可以预计效果的,故最宜采用。[3]

由以上记录可见毛、蔡、何见解的统一。在他们三人影响下,新民学会十二人“赞成波尔失委克主义”(即布尔什维克主义),“未决定者”及赞成其他主义的六人。

上海成立共产主义小组之后,陈独秀曾致函毛泽东,建议在湖南也成立共产主义小组。

毛泽东把新民学会中主张布尔什维克主义的会员,组织成长沙共产主义小组。小组成员最初六人,后来发展到十人,其中骨干为毛泽东、何叔衡、彭璜。此外,据回忆,还有贺民荡、萧铮、陈子博、夏曦、彭平之等。

20世纪20年代初,长沙共产主义小组曾在船山学社进行活动

1945年4月21日,毛泽东在《七大工作方针》中如此回忆道:

苏联共产党是由小组到联邦的,就是说由马克思主义的小组发展到领导苏维埃联邦的党。我们也是由小组经根据地到全国……我们开始的时候,也是很小的小组。这次大会发给我一张表,其中一项要填何人介绍入党。我说,我没有介绍人。我们那时候就是自己搞的,知道的事也不多。

1956年9月,在中国共产党“八大”召开时,毛泽东在代表证的入党时间一栏内,写上“1920年”。这清楚表明,毛泽东把加入长沙共产主义小组,认定是加入中国共产党之时。

何叔衡确实成了毛泽东最得力的助手,毛泽东不在长沙时,小组领导事务委托何叔衡主持。

毛泽东对何叔衡作过如下评语:

何胡子是一条牛,是一堆感情。[4]

据何叔衡自己说,则有一句如此之言:

润之说我不能谋而能断,这话是道着了。[5]

另外,毛泽东还说过:

叔翁办事,可当大局。非学问之人,乃做事之人。[6]

毛泽东以上三句评语,大体上描画出何叔衡的特色。

[1]《中国共产党党史人物传》第4卷,陕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2]萧瑜:《毛泽东和我曾是“乞丐”》,昆仑出版社1989年版。

[3]《“一大”前后》第1册,第394页,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

[4]李锐:《毛泽东的早期革命活动》,湖南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

[5]谢觉哉:《忆叔衡同志》,延安《解放日报》1945年5月8日。

[6]《不屈的共产党人》,第8页,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湖北出了个董必武

洞庭湖之南的湖南在筹建共产主义小组的时候,洞庭湖之北的湖北也在筹建之中——他们称作“共产主义研究小组”。

湖北的共产党领袖人物是董必武。他是中国共产党“五老”之一。这“五老”是董必武、林伯渠、徐特立、谢觉哉、吴玉章。

董必武原名贤琮,又名用威,字洁,号璧伍,必武本是他从事秘密革命活动时的化名,后来竟以此名传世。

董必武出生在中国一个不平凡的县——湖北黄安县。那儿本是大别山东段的穷地方,然而,“穷则思变”,那里成了中国共产党人的“大本营”:不仅出了董必武和李先念两位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而且出了233位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军!这样,黄安县后来也就改名为“红安县”。

董必武17岁那年中了秀才,28岁时东渡日本,在东京私立日本大学攻读法律。在那里,他见到了孙中山,并加入了中华革命党(1919年改组为中国国民党)。他曾回忆见到孙中山的情景:

先生……指示中国的出路,唯有实行三民主义的革命;特别鼓励我们在失败后,不要灰心气短,要再接再厉地努力去干。革命不是侥幸可以成功的,只要我们在失败中得到教训,改正错误,提出好的办法来,继续革命,胜利的前途是有把握的。[1]

董必武从孙中山麾下转到马克思旗下,最初是受了李汉俊的影响。

董、李本不相识。

1918年3月,董必武担任鄂西靖国军总司令蔡济民秘书,参与反对北洋军阀的护法战争。1919年1月27日夜,蔡济民突遭靖国军唐克明部队枪杀。董必武赶往上海,向正在上海的孙中山报告事件经过。

董必武来到上海时,正巧,湖北省善后公会在上海成立,租了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今淮海中路567弄)路南的一处房子作为会址,并请董必武和张国恩主持会务。这样,董必武便在霞飞路渔阳里住了下来。

董必武

张国恩也是湖北黄安人,跟董必武一起赴日留学,一起加入中华革命党,是董必武的好友。

他们一起住在善后公会。斜对面路北住的也是一位湖北人,名叫詹大悲。詹大悲与董必武早就相熟,他曾在1912年任国民党汉口交通部部长,后来亡命日本,加入了中华革命党。

经詹大悲介绍,董必武结识了詹家的一位邻居。那位邻居也是湖北人,刚从日本帝国大学毕业归来,跟董必武一见如故。此人便是李汉俊。

李汉俊跟董必武谈苏俄,谈列宁,谈马克思主义,借给他日文版的《资本论入门》以及考茨基的著作,最终使董必武从三民主义者转向马克思主义者。诚如董必武自己所说:

当时社会上有无政府主义、社会主义、日本的合作运动等等,各种主义在头脑里打仗。李汉俊来了,把头绪理出来了,说要搞俄国的马克思主义……[2]

董必武走上了马克思主义之路。回到武汉,他和张国恩等人商议办学,培养人才。

他们设法筹集资金,董必武还把身上的皮袍脱下典当,以作办学经费。

经过四方奔走,终于在湖北省教育会西北角、涵三宫街南面的一条小巷里办起了私立武汉中学校。这所中学后来成为湖北的红色据点,该校英语教员陈潭秋成了董必武的密友。

[1]董必武:《回忆第一次谒见孙中山先生》,《新华日报》(武汉版)1938年3月20日。

[2]《董必武谈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和湖北共产主义小组》,《“一大”前后——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前后资料选编》(二),第369~370页,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陈潭秋、包惠僧加入武汉小组

董必武如此回忆他跟陈潭秋的交往:

我第一次见到陈潭秋是1919年夏天……刚从国立武昌高等师范英语部毕业的潭秋来上海参观,经他同班同学倪则天的介绍,我们见了面。由于志同道合,我们一见如故,在上海期间,相互交流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心得,畅谈改造中国和世界的抱负,同时商定用办报纸、办学校的方式传播马克思主义,开展革命活动。[1]

陈潭秋的原名叫陈澄,据云是取“要澄清这混浊世界”之意,潭秋是他的字,不过,如今人们都习惯于称他陈潭秋。

陈潭秋比董必武整整小10岁,湖北黄冈县陈宅楼人。他的祖父曾是清朝举人,但他的父亲是个农民。他兄弟姐妹十个,他排行第七。

陈潭秋起初在黄冈上小学,16岁时考入湖北省立第一中学,来到武昌,20岁时考入国立武昌高等师范学校英语部。介绍他和董必武认识的倪则天,便是他在武昌高等师范学校的同班同学。倪则天是湖北黄安人,跟董必武同乡。

陈潭秋在1919年夏天去上海,是因为在五四运动中他是武汉的活跃分子,当武汉派出学生参观团前往上海时,他是参观团的成员之一。

回到武汉后,董必武筹办武汉中学,陈潭秋跟他志同道合,而且刚从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毕业,也就参加了筹办工作,并担任英语教师,兼任第一届乙班班主任。

1920年夏,董必武收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信。他一看那熟悉的笔迹,就知道是李汉俊写来的。

李汉俊告诉他,上海已经成立了“小组”,希望武汉也建立起“小组”来。

董必武看罢信,便找陈潭秋商议。陈潭秋当即赞成,愿与董必武一起着手建立武汉共产主义小组。

两个人建立一个小组,当然太小,董必武建议把张国恩吸收进来,陈潭秋则提及了包惠僧。

张国恩跟董必武同乡、同学、同去日本、同入中华革命党,在上海又同与李汉俊相识,理所当然,他是很合适的可供考虑的对象。

当时,张国恩担任湖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监、律师,与董必武过从甚密。经董必武一说,马上答应参加“小组”。

陈潭秋

陈潭秋提及的包惠僧,是他的同乡——湖北黄冈包家畈人。包惠僧原名包道亨,又名包悔生、包一德、包一宇,曾化名鲍怀琛,用过笔名栖梧老人、亦愚。

包惠僧又是陈潭秋的校友——湖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生——只是比陈潭秋高几级。他于1917年毕业之后,在武昌教了半年书便失业了。爱好活动的他,索性摆脱了课堂的束缚,去当自由自在的新闻记者。他担任了《汉口新闻报》《大汉报》《公论日报》《中西日报》的外勤记者,四处活动。他到了上海,到了广州,到了北京,使他眼界大开,了解了中国的社会现状。

1920年2月上旬,陈独秀光临武汉之际,这位初出茅庐的新闻记者跑去采访。这次采访,深刻地影响了包惠僧。

包惠僧是这么回忆的:

我以记者的身份专程到文华书院访问了陈独秀,我是抱着崇敬的心情去见他的。见面后我告诉他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毕业后因找不到工作当了记者。他说当记者也好,能为社会服务。后来我们谈了五四运动,火烧赵家楼,反封建,婚姻自由(当时有许多女学生同我谈论婚姻自由问题)等问题。陈独秀是汉学专家,他的汉学不在章太炎之下。我还向陈独秀请教学汉学的门路。他指导我读书,讲了做人做事的道理。这次我们谈了个把钟头,分手时我表示惜别,不知以后什么时候再见面。他说以后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他来去匆匆,在武汉时间不长就到上海[2]去了。走之前我又去见了他一次。我是为了采访新闻去找他的,没想到后来我和他交往这么多。他关照我不要写文章向外发表我们的谈话……[3]

跟陈独秀两次匆忙的谈话,使包惠僧对马克思主义产生了兴趣。这样,他在跟陈潭秋见面时,也常常谈论这些问题。当陈潭秋邀他加入“小组”,他一口答应下来。

就在李汉俊来信不久,有客自上海来。

来者名唤刘伯垂,又名刘芬,是湖北鄂城县人氏。刘伯垂在清朝末年时留学日本,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法科。他在日本时便与陈独秀结识,友情颇笃。

刘伯垂是同盟会的老会员,曾在孙中山的广东军政府担任高等审判厅厅长。1920年秋,他从广州途经上海回湖北。在上海,刘伯垂拜访了老朋友陈独秀,陈独秀吸收他参加了共产党。

包惠僧

1920年,武汉共产主义小组曾在多公祠5号进行活动

陈独秀交给刘伯垂一项任务:回湖北时,找董必武联系,在那里建立共产党组织。

“对了,你还可以吸收郑凯卿加入共产党。”陈独秀特别关照刘伯垂道。

郑凯卿,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此人既没有留过洋,也没有读过多少书,是一位失业工人,后来在武汉昙花林文华书院当校工。

1920年2月上旬,陈独秀到武汉时,住在文华书院,便由郑凯卿照料他的生活。短短四天,陈独秀跟郑凯卿相处甚为融洽。陈独秀把革命的道理讲给郑凯卿听,郑凯卿很快就明白了。

刘伯垂坐船从上海来到了武汉,约董必武在一家小茶馆见面,转达了陈独秀的意见。

几天之后,吃过晚饭,陈潭秋、包惠僧、郑凯卿应约来到了武昌抚院街张国恩律师事务所。那里也是董必武借寓之处。

刘伯垂来了,带来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文件,传达了陈独秀关于在武汉建立“小组”的意见。

这是一次秘密会议,由刘伯垂主持。武汉共产主义小组(当时叫武汉共产主义研究小组,后来叫中国共产党武汉支部)就在这天建立,大家推举包惠僧为书记,陈潭秋负责组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