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飞刀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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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也许郑启航不知道,在这个夜里他并不是惟一睡不着的人,还有一个人也正像他一样辗转反侧忍受着孤独的味道,虽然这个人其实并不孤独。她身边围绕着很多人,每个人都对她十分尊重,可她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寂寞、难受,有时候,人越多越感到分外孤单。

那一天,司徒靖回到北山城,她先去了林大掌柜住的四合院,但那里已一个人也没有,她后来去到马家,马家正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她没有遇到郑启航,她不知道那个时候郑启航已经上了程姨娘的马车,正在去往城外的路上。

她问遍了每一个人,没有人说得出郑启航到底去了哪里!也许知道他去了哪里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程姨娘,但程姨娘并不在马家,她一直等到第二天,程姨娘终于露面,程姨娘只是告诉她,郑启航已离开了这座小城,但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二十年来,司徒靖遇见过形形式式的人,有人令她愉快,有人令她憎恶,也有人令她伤感,令她落泪。但还没有一个人的离开令她如此失落,虽然这个人她认识只不过才短短的几天。

她失落,只因为她本以为郑启航一定会在马家等她的。

但是没有,他没有等她,甚至连一句说话也没有留下来,也许自己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司徒靖咬了咬嘴唇,你连句道别的说话也没有就走了,难道我就不能说走就走?当你以后想见我的时候,可能我已不想见你了。她这样想着,立马走出了马家大门,就在这刻,身后忽然声乐悠扬,吉时已到,新郞和新娘已在拜堂,司徒靖连回头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心中有的只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陆青云人生第二次做新郞,同一个大门,同一座宅院,一切看起来和五年前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人,却完全不同了。

司徒靖似乎走得很潇洒,她身后的喜乐欢笑和她没一点关系。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这次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如果没有来这里,就不会遇到那个人。

她心中带着一点怒气,走出马家大门,大门前人头涌动,车如流水,都是来贺喜的人,其中有三个穿着高贵的少年结伴而来,锦衣华服,头戴高冠,腰挂长剑,正说笑着走上台阶,司徒靖走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碰了左边那位紫衣少年的肩膀一下,紫衣少年带着的高冠歪向了一边,他目光如电般瞪向司徒靖,司徒靖根本看也没看他一眼,紫衣少年仿佛动怒了。但他似乎猛然看清了司徒靖的面容,脸色马上变了。

紫衣少年伸手想去拉司徒靖的手,“司徒小姐?你不认得在下了吗?”

司徒靖一把掀开他的手,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司徒靖连想也懒得去想,“不认识。”说完转身扬长而去,紫衣少年站在台阶上看着司徒靖的背影,呆了呆。

“这姑娘是谁?袁兄何以这么大反应?”紫衣少年的同伴笑着问道。

紫衣少年仍然在看着司徒靖的背影,口中却喃喃说道:“说出来你也许不相信,她是司徒大爷的女儿。”

“司徒大爷?哪个司徒大爷?”

紫衣少年终于回过神来,“当今天下,有几个司徒大爷?”

他身边的同伴一怔,“莫非洛阳‘牡丹亭’的司徒大爷?”

紫衣少年点点头,道:“当今天下,也只有洛阳‘牡丹亭’的司徒大爷才配称大爷。”

紫衣少年的同伴吸了口气,“连司徒大爷的女儿也不远千里来赴这陆程两家的秦晋之好,这面子也够大的。”

紫衣少年想了想,道:“看样子她却不像来赴宴的。”

他身边的同伴道:“不是来赴宴,那来干什么?”

紫衣少年拍拍他同伴的肩头,笑了笑道:“管他干什么,反正洛阳司徒家的事情咱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江湖中听说过洛阳司徒大爷的人并不少,司徒大爷原名司徒真,但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却没有几个。

有人说司徒大爷来如疾风去若闪电,因为他有一身好轻功;有人说司徒大爷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他易容之术举世无双。总之江湖中有人把他当神一样膜拜,却也有人对他不屑一顾。

那年长江七十二水寨总寨主花阳六十大寿宴请手下群雄,喝多了就说平生最遗憾的就是未能与司徒真一见。

他手下的副寨主问:“咱们七十二水寨与洛阳‘牡丹亭’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大哥身为一方之尊,难道对他司徒真也那么仰慕?”

花阳哈哈大笑,道:“牡丹乃花中之冠,难道我姓花的天生就低人一等?我遗憾的是未能让他司徒真叫我一声大爷,假如此生有幸相见,我非让他趴在地下给我学狗叫。”

本来他这是一句玩笑话,况且在座的也全是他寨中下属,大家都知道他喝多了,呵呵一笑也就过去了。谁知第二天众人遍寻不见花阳,直到晌午才有人发现他趴在茅坑的角落里,全身被点了穴道,满脸污秽,脖子上多了个拴狗的颈圈,背后用小毫端端正正地写着:洛阳司徒真拜会,祝花大爷长命富贵。

长江七十二水寨众门人见总寨主受了这般污辱,顿时群情激愤,人人拔刀挥剑意欲为花阳雪耻,令人始料不及的是花阳醒来后却道:“此事本就是老夫不对,司徒大爷只不过是让老夫扮了一回狗,实际上却是救回了老夫一条命。”

花阳年轻的时候一身十三太保横练打遍五湖四海,暮年之际虽说功力已不及当年,但近年一副黄金练子镖却更出神入化,怎么说也是江湖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能令他折服的人已没有几个。

没有人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此之后,花阳低调了不少,再没有人见他喝醉过,也再没有人听他再说过洛阳司徒真。

对很多人来说,司徒真已像个影子般无处不在。

司徒靖回到洛阳已经很多天,她的房子的确不是很大,但却装饰得古典高雅,推开窗门就看得见种满鲜花的小院,花香扑面而来,她睡的真的是一张六尺宽的梨花木大床,被子也是京城‘芳箩斋’如假包换的蚕丝被。

但这些日子她却一点也不高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她自己不说,却连帮她洗脚的小丫头都看得出来。她常常会走神,有时还会对着镜子顾影自怜,以前她几乎不照镜子,因为像她这样的姑娘是根本就不用照镜子的,她对自己的样子自信得很。以前只要她在家,司徒家的宅院就充满银铃般的笑声,无论对任何人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但这段时间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有时还会呆呆地对着院子里刚刚盛开的牡丹出神。

她本以为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忘掉那个人,但时间越长她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这天午睡醒来,她透过锦账看到一个影子,她一转头,母亲正坐在床前带着笑意看着她。

她坐起来,拢了拢头发,叫了声:“娘!”

司徒夫人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你瘦了。”

司徒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揉着眼睛。

司徒夫人笑了笑,道:“你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句话就像一根针刺进司徒靖的心里,她的心事,作为母亲的又怎会看不出来?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啜泣,“娘,我。。”

司徒夫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你什么都不用说,娘也有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娘当年遇见你爹,娘也曾经为他流了不少泪。”

司徒靖叹了口气,“我的确很想去找那个人,可是我又舍不得娘你。”

司徒夫人笑了笑,“你爹一年也没有回来一次,可是娘也从不后悔。”

司徒靖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夫人道:“娘的意思就是,只要你做的事情在你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后悔就没有所谓对错,你舍不得娘,但娘永远会在这里等你,但有些人,有些事,未必会像娘一样永远在这里等你,你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司徒靖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她紧紧地抱着她母亲,“娘,谢谢你。”

司徒夫人淡淡地笑着,“能进司徒小姐法眼的人并不多,娘也很想见见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司徒靖又离开了家,离开了洛阳。

三月很快就过去了,司徒靖到过不少地方,却非但连郑启航的影子也见不到,甚至连这个名字也仿佛消失在人海。

郑启航每天早出晚归,日子过得很平静,他似乎已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有些人有些事像鞭子似的在挥击着他的心,以至于他总是在夜里转辗反侧不能成眠,他在心里问自己,难道你就这么一辈子逃避下去吗?